沈灵语正羞着, 突然见到赵景行,想起惊枝和月儿跟她说的那些,脸更烫了, 匆忙低下头跑开。

  丫鬟们将饭菜陆续摆了上来, 沈灵语看着桌上滋补的药盅,恼道:“以后不要再弄这些补品了, 做清淡一些。”

  月儿站在一旁给她布碗筷, 闻言笑道:“夫人说笑了,这药膳又不上火,何来清淡一说?”

  “就...”沈灵语想了想, 说:“反正我不要再喝这些东西。”她伸手一把抓过月儿要给她盛汤的碗,放到自己面前, 拿起筷子只夹了筷青菜, “以后我每日只吃一顿肉, 剩下两餐只炒个青菜便是,这些东西都不要再做了!”

  赵景行不知她突然是要来哪出, 坐在旁边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食起素来?”

  还不是因为我日日进补脸色红润被惊枝那妮子取笑了!

  沈灵语心中愤愤道,面上却不说出来,只说:“如今物价涨得飞快,你我既是歧郡父母,自然得做好表率,戒奢戒靡,首先饮食上就不能再顿顿肥肉厚酒...”

  赵景行觉得她这句‘父母’十分悦耳, 竟没多言, 轻轻颔首:“都依你的。”随后转头叮嘱月儿:“你都听到了?以后就按王妃说的做。”

  “...”月儿心中微诧, 点头道:“是。”

  沈灵语捏着筷子迟迟没动,想起什么似地, 另只手在腰间摸了摸,又移到脸上。

  这两天饮食没节制,好像长胖了些。

  赵景行看她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捏捏那的,关心地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我...”沈灵语正要说,忽想起来她今夜本该在酒楼用晚饭,现在却坐在王府,造成这局面的不正是这人,不禁变了脸色,便不说话,只轻轻地哼一声。

  赵景行被她逗笑,抬手轻轻一挥将下人都打发走,又将凳子挪得离她近了些,指着面前的盘子清了清嗓子道:“这蒸羊羔不错,特意用新鲜的牛乳做的。”

  沈灵语淡淡瞥了眼:“我不吃。”

  这一口吃下去热量不是要爆表。

  “是我想吃...”赵景行摸了摸鼻子,“夫人能不能帮我夹一些?”

  “你...”沈灵语偏过头瞪他,“你自己不会夹么?”

  赵景行伸出左手:“我手不大方便。”

  那上面还包扎了棉布,虽说不像前几日那样里外三层般严实,却也十分惹眼,沈灵语多看了几眼,却没动,只说:“你右手不是也能用?前些日不是用得十分熟练,今日怎地连菜也夹不稳了?”

  “我没有啊。”赵景行表情懵懂,“前些天吃饭都是月儿给我布菜。”

  “那便将月儿叫回来,让她给你夹。”

  “...”赵景行没话讲了,表情十分低落,似乎还有丝委屈,用右手去拿筷子夹菜。

  但手却抖得不行,晃晃悠悠费了有些工夫才夹到碗里,汤汁也洒了许多出来。

  沈灵语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少装可怜,我才不帮你。”

  “我没装可怜。”赵景行温柔地看着她,“今早晨练时,不小心碰到了右手,有些使不上力。无事,你不用担心,我左手已好得差不多,伤口都愈合了,不过是用筷子,不会再撕裂...”

  他一边说一边又伸出筷子,专门去夹那大块的骨头,五指从白布里探出来一截,颤颤巍巍半天才夹起来,又因使不上力掉回去。

  沈灵语看得提心吊胆,脱口道:“你不要再动了!”说着手便动起来,拿勺子和筷子并用给他一股脑将碗都装满:“吃吧你!不吃完不许走!都伤着还要练功,本来一只手就没好,现在还伤着另一只,就不能等着伤好了再去。不对,你今夜就不该回来吃饭,该留在酒楼里,让怜风姑娘陪你,她温柔又体贴,想必不用你动手,能直接喂进你嘴里。”

  她说着又想起今晚的事,愈发生气,便低头端着碗气鼓鼓地喝汤。

  她一顿念叨听得赵景行心中阵阵甜蜜,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小声道:“我哪里敢?这不夫人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跟着回了么?”

  沈灵语头也没抬,闷声道:“你跟着我回来做甚?”

  赵景行反问她:“那夫人又是为何回来?”

  “我...我回来...”沈灵语噎住,梗着脖子道:“我回来有事!”她臊起来,将碗放下就要站起来,“对哦,我还有事,不与你说,先走了...”

  赵景行一把将她拉回来。

  “你、你的手!”沈灵语险些没坐稳,连忙撑在桌沿急道:“你能不能当心些!”

  “没事。”赵景行右手紧紧与她交握,一点也不似伤到的样子,轻轻笑着,说:“我不过是在那里坐着,那怜风非要过来与我寒暄。与她说话不过是看她是你要捧的花魁,若是换了别人我才不理。何况我旁边的位置本就是给你留的,你若不在楼梯处与人攀谈,早些下来坐着,也不必被别人抢了。”

  “我与张员外说的是正事。”

  “说完正事也不该将夫君冷落了。”赵景行将她手牵起来轻轻摩挲着,“我一个人在那里如坐针毡,生怕与别的女子挨近了些惹你不高兴,醋起来伤身子。”

  “谁醋了!”沈灵语脸登地红了,开始挣脱他的手。

  “那是我想多了。”赵景行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落下一吻,“是我心中期盼着你醋了。”

  沈灵语只觉掌心一片温热,脸更红了,却没再挣开,嫌道:“真不要脸!”

  赵景行毫不知‘耻’地将她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柔声说:“下回在外面得时时在我身边,陪着我,守着我,即便离开一会儿也要跟我说去哪里,不许冷落了我。”

  “那、那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赵景行认真道:“我既然与夫人成了亲,那我就是你的人,我要守男德,遵夫道。同时你也得对我负责任,我怕你一不在,就会有旁人来找为夫搭讪,那样我心中便慌得不行,怕你生气...”

  “你脸皮什么时候这样厚了?”沈灵语打断他,“哪有那么多人来找你搭讪...”

  赵景行另一只手托在她脑后,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为夫自认这张皮相生得还不错,不然夫人也不会第一次见到时看得移不开眼。”

  “我...我哪有!”沈灵语这下连脖子也红起来,避开他如炬的视线,嘴硬道:“你少臭美了!”

  赵景行托在她脑后的手一动,将她脸抬起来,深深地望着她:“那你现在再看看?”

  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一双漆黑眼睛似深邃的旋涡,快要将沈灵语吸进去,眉梢也轻轻舒展开,淡淡隐进额角垂落的刘海里。

  沈灵语哪里受得住这般美色,一双眼珠四处打转,却唯独不敢和她对视,羞得恼起来,小声道:“你好烦唔——”

  她话音刚落,就被吻住。

  赵景行在她口中攫取许久才松开,沈灵语紧张地瞧了瞧门口,没见着有别人才红着张脸低头喝汤,脸上热度消退前也没再抬起头。

  男人将被抓皱的袍子理平,盯着饭碗干坐着,舔了舔嘴唇,喉结微动,坐了会儿又拿起杯子倒了杯冷茶喝。

  过了会儿,沈灵语神色恢复正常,抬头看见他放下的茶杯没冒热气,又见他神色微燥,似一副忍耐模样,不由得问:“你很热吗?”

  这边火墙没主院烧得大,应当不会热才对。

  赵景行将凳子拉得离她远了些坐着:“没有。”

  那坐那么远干嘛?

  沈灵语心中腹诽,说:“怎么不吃饭?该冷了。”

  男人连倒了两杯冷茶喝光,却分毫不见好转,甚至眼角也有些泛红起来。沈灵语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一沉,道:“你手又疼了?”

  垂眸往他手上看去,没见着血星子。

  “没事。”赵景行半天也没忍住,蓦地站起来:“我忽然想起还有事,你先吃,不用管我。”

  说完就径直出去了。

  沈灵语坐在椅子上,愤愤自语:“刚还说要我时刻陪着你,转瞬自己倒先跑了...”

  她说到一半停下来,回想起他那副慌乱模样,还有他走前发红的耳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联系到今日惊枝和月儿跟她说的话,轰地一下,整张脸再次烧起来。

  ·

  一直到临入睡前,也没见着赵景行。

  月儿抱着东西进来,看到她家夫人伫在小书房窗前发愣,搁了东西上去将窗户关上:“夫人怎么在这儿站着,夜里风大,您风寒还未好,别再吹严重了。”

  沈灵语回过神,看着放在小床上的被褥,道:“你这是在给他铺床?”

  月儿有些尴尬:“是的。”

  “为何每日都要重新铺一回?岂不麻烦?”

  她每天起床都要经过小书房,却从未见着哪天铺了床铺,分明是睡前铺,睡醒收的。

  “这...”月儿讪笑道:“都是王爷吩咐的。说夜里他睡觉时再铺上,白天得收起来,不然让何公看到又要念叨。”

  沈灵语默默地看着她不作声。

  之前她让何公到这边来拿金子时他都不肯进寝殿一步,哪里能看见这一幕。

  月儿见她没动,又笑起来:“天色不早,夫人可要歇下了?”

  沈灵语在原地纠结了许久,终于小声道:“你...你别...”

  “嗯...?”月儿皱了下眉,“夫人您说什么,月儿没听清。”

  “我...我说...我说你别铺了...”

  月儿眼睛亮起来:“那不铺床王爷今晚睡哪里?”

  沈灵语将脸转向暗处:“里,里面...”

  “里面的意思是...和您睡一——”

  “哎呀你烦不烦!”沈灵语转身低头急步往屋子里走,“我看你不单舌尖该割了,连耳朵也不好使!”

  “知道了知道了!”月儿大喜过望,“月儿这就去禀报王爷!”

  乖月儿小跑着离开,沈灵语才回到卧房里,双手捧着脸看着那张大床。上面的喜被已换了,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睡,床上只摆了一只枕头,是她亲自挑的花样。

  她目光从床上移到另一边窗下的小榻上。

  要不,让赵景行睡床,她睡这儿?

  不行!

  床一直是她在睡,若是让赵景行来睡,又得让月儿来换一次被褥。而且两个人都一个屋子里了,却要分开睡,这也太奇怪了,以赵景行的为人,肯定会说还是去睡外面。外面那床那么小,他睡起来不是连腿也伸不直...

  难道,要两个人一起睡吗?

  虽说两人已互表心意,成了亲,也有过一些亲密举动...额,这样说来,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一起睡哎?

  可一想到要是两个人都...那样,她心中大鼓就忍不住噗通噗通擂个不停,一张脸也烫得通红。

  而最要命的是,她心底深处除了满满的羞怯外,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啊啊啊啊!!!

  “我在想什么啊!!!”沈灵语臊得原地跳起来,“我在想什么啊!”

  她将自己跌进被子里,让柔软舒适的料子蹭在滚烫的脸颊上,试图将那抹艳丽的绯红擦去。半晌,才鼓足勇气:“算了,一起睡就一起睡!这么好看的男人,终究不是我吃亏!”

  不过不许点灯就是了!

  她暗暗作下决心,为防自己后悔,迅速换了衣裳端坐在床头等着。

  可等了许久也没见赵景行进来,连月儿也迟迟未归。

  她喊了月儿两声,没听见回应。

  只有阿欢快步跑来,说是前院似乎出了什么事,来了许多人。问她什么也不知道,沈灵语心中有些担忧,又将衣服换回来。

  刚到前院,除了满堂通明的灯火外,却没见着阿欢说的许多人。

  “这是怎么了?”沈灵语找到正收拾东西的月儿,随手拿起把扇子。

  是赵景行今夜拿出来装样子用的,入冬已来已许久没见他用过。

  何公从门外进来,见着她行了礼,才说:“事出紧急,来不及向王妃禀告。方才军中来报,多睦戈死了,西厥二王子篡位,昨夜举兵偷袭,边郡猝不及防,丢了两处营,王爷已带了人出发,这会儿应该已出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