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看着楼上的人纵身跃下, 立即下令道:“放箭!”

  可候在远处的弓箭手却纹丝不动。

  他转过身又喝一声:“放箭!听不懂啊!放箭!”

  只听簌地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却是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心中大惊, 急忙后退一步抬头望去, 对面屋顶上,元白正拉着弓对准了他。紧接着,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阵阵逼近, 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手持长.枪而来,顷刻间就将整座府邸包围住。

  “你们...”冷汗瞬间爬满周南后背,他一张脸煞白, 回过头去看身旁,赵景行却早已腾空向楼上飞去。

  沈灵语有那么一瞬间, 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仿佛以前某个时刻, 也是有人踏空而来, 将她稳稳接住。

  直到扑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鼻尖嗅到股淡淡的冷香, 听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颗狂跳不止的心才趋于平缓。

  伴着疾驰的风声,那股强烈的失重感逐渐减弱,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首先看到的是一段突起的喉结,再往上,是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轻抿的双唇, 高挺的鼻梁...那双如墨般的眸子, 正微微垂着, 定睛看着她。

  赵景行看着她惊魂未定的双眼,双手收紧了些, 轻声问:“怎么不多等我一会儿?”

  沈灵语揪紧手中柔软发丝,将脸埋进他胸膛,闷声道:“快饿死了...”

  耳边似乎听见一声轻笑,通过胸腔的震动传到脸颊,像一簇火星,轰地将她一张脸烧得通红。

  待下坠的感觉停下,双脚终于踩到了地上。她正纠结着该如何面对赵景行时,就听到身后有话音传来:“王爷真是足智多谋,在下佩服。”

  赵景行扶着沈灵语站稳,把身上披风脱了罩在她身上,随后轻轻牵起她的手在掌心握着,将人护在身后,才看向从楼上飞下来的元白。

  元白一路疾行过来,递上卷宗道:“整夜宅邸共有武器两百余件、弓箭手二十、枪兵八十有余,皆已被控下,除此之外,还搜出煤粉、生料及篦子若干,未见其他可疑之物。”

  赵景行一只手牵着人,便没打开看,只将卷宗虚握着,才抬眼去看一直被忽略的周南:“擅自屯兵,私铸官银,劫持王室...凭这几项,你脖子上的脑袋够落几回?”

  周南勉强维持住脸上表情,却依然抑制不住发抖的嘴唇,气息不稳道:“王爷既然本事这么大,便该知道我这颗脑袋还不能掉。”

  赵景行面无表情:“本王方才劝过你,若及时收手,能留你全尸。”

  他说完便要转身。

  周南看着身边的元白手上将要动作,急道:“王爷怎么不想想,就凭你以为的那人,能让在下如此恣意?若非另有他人默许,周南怎敢行如此大不韪行径!”

  沈灵语才安定下来的一颗心又狂跳起来,低头看着握着自己的一只大手,灼热的温度正通过手心汩汩传至全身。

  这、这是干什么?

  她明明还没同意,赵景行怎么就擅自牵上了。

  这这这这不是耍流氓吗!

  可那手掌宽厚又温暖,她一时半会儿竟没想到要挣开。

  等终于想起来时,那手掌突然紧了紧。

  周南看到赵景行停下动作,面上表情也终于变了,不由得笑起来:“朝中早有流言,歧王拥兵自重,又久居边郡,军费年年只增不减,然西厥却屡屡冒犯未见分毫退缩之意。已有不少人曾说在边郡见过不少蕃人,若再过不久,只怕那蕃寇就要入京了...若到那时,怕是——”

  他话未讲完,候在一边的元白手起刀落。

  沈灵语似乎听到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掉在地上,随后落进了旁边的水池中砸得噗通一声。

  正欲抬头去看,赵景行却转身挡在面前,抬起另只手放在她脑后,将她揽进怀里,随后低下头...

  额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贴过来,只轻轻擦过一瞬,有些干燥,却温温热热。

  沈灵语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整个人傻在原地,连眼睛也忘记眨。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耍流氓吧!

  是吧是吧是吧!

  赵景行等了会儿,没听到回音,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快要滴血的耳尖,笑问:“她们没给你吃东西?”

  沈灵语觉得自己快要患心脏病了,脑中一片浆糊,思索着该说什么,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赵景行抬手将她脸上的灰擦掉,牵着人往回边走边说:“你是怎么把房子点起来的?那屋里的人又怎么了?”

  沈灵语被他带着走出好几步,视线一直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愣愣道:“半烟给了我一种香,烧在炉子里能把迷晕,但时效不长...”

  赵景行嗯了声,说:“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妄动,只乖乖等我来就好,别惹恼了坏人吃苦头...”说完又轻笑一声,改口,“不,没下回了。”

  他说完等了等,没听到回答,不禁停下来转身看着身边人,失笑道:“竟饿到连话也不会说?”

  沈灵语终于回过劲来,才想起将自己手挣脱,咬了咬嘴唇,没什么底气道:“你、你别以为又救了我一回就、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我没这么想。”赵景行直直盯着她,沉声说:“这边风大,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沈灵语愤愤道:“我才不回去!”

  “可王府是你家...”

  “才不是我家!”

  “那...你要去哪里?”

  “我...”沈灵语一下答不上来,“不要你管!”

  “好,我不管。”赵景行嘴角噙着笑:“那带上我好不好?”

  “你...”这人怎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脸皮也忒厚了些,沈灵语蹙着眉抬头瞪他,却见他忽地变了脸色。

  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余光就瞥见一道寒芒。

  利器划破长空叱声而来,带起一阵微风,将沈灵语鬓角碎发扬起。

  赵景行却目光仍落在她脸上,抬手将那东西接住。

  霎时间,一抹红色在他手中炸开,脸颊处似乎溅了滴什么温热液体。

  随后咣当一声,有什么金属落到地上。

  沈灵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转头瞪大眼睛看着赵景行手心不停滑落的鲜血。

  赵景行没说话,揽着她的腰腾空跃起,转了几圈避开随之而来的飞刃,之后落到一处空地上,冷眼看向来人。

  沈灵语抱着他脖子勉强站稳后,才抬头去看他的手:“你、你受伤了...”

  赵景行淡淡道:“无事。”

  “怎么没事!”沈灵语看着他被划破的手心,慌忙摸出手绢胡乱地给他包上。

  赵景行站着没动,低头只能看见她精巧的鼻尖。

  手绢很快就被血浸湿,沈灵语看着那点点绯红,急道:“你还笑!”

  赵景行用另一只手拂去她颊边血滴,依旧笑着:“真的没事。”

  “...”沈灵语急红了眼,却还是抓着他受伤的手没动,等了会儿见血没再流了才转过身不理他。

  不远处,元白正追逐着清蓉博斗。

  沈灵语在楼上时试过一回,知道她有些身手,却没想到这样灵活,而莺莺却不见了身影。

  找了一圈,才在水池一处发现一抹红色,上面还插着几道箭矢。

  独楼已然倒塌,烧黑的木材砸在水面,激起阵阵浓烟,裹挟着蒸腾水汽,顷刻间便将那点点红色笼罩其中。

  清蓉身手虽好,却仍然不敌元白,没用多久便被生擒。

  元白缴了她手中飞刀扔在地上,拿刀押着人行至二人面前。

  赵景行敛了笑,漠然地看着她说:“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你若想出府,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清蓉看了看沈灵语抓着的赵景行的手,又迅速移开视线,道:“我以为在王府中已是新的身份。”

  赵景行说:“可你既已得了新身份,却不懂珍惜。”

  “珍惜?清蓉初到王府时,哪时哪刻不是想着你、念着你,但你可曾看过我一眼?”她说到此处忽地自嘲地笑了下,接着说:“清蓉想问问王爷,可还记得我原来叫什么名字?”

  沈灵语轻轻瞟了一眼赵景行,只见他眼珠轻轻动了动,沉默地看着清蓉。

  “呵...”清蓉一双眼睛猝然红了,随即怨憎地看向沈灵语,嗤笑道:“只可惜我出身低微,比不过你这公主罢了。”

  她说完便拉过元白手中刀刃扎向脖子。

  “啊!”沈灵语惊得低叫一声,惊悚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黑衣女子。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僵硬地死在了她面前,双目血红,瞪得浑圆,里面还含着不甘怨恨的眼神...

  她以前虽不喜欢清蓉,觉得她烦,可也算是相识一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如此景象,忍不住双腿发软。

  赵景行将她拉进怀中,轻抚在她脑后,柔声安抚道:“别怕,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风大了些,沈灵语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忍不住抓紧了手中发丝。

  赵景行被揪得头皮有些疼,伸手一根根剥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交错,抬起光洁手背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