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玉...不, 赵景行看着她认真道:“我是赵景行,歧王,你的夫君。”

  沈灵语只觉脑中绷着那根弦忽地断开, 整个世界转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才笑起来说:“你胆子也忒大了些,假冒歧郡王是什么罪名你可知道?”

  赵景行拉起她的手, 低头从腰间摸了个玲珑印章出来, 在她手心轻轻盖了个印。

  沈灵语看着手心的名字笑容就快挂不住:“私刻公章是要被抓起来的。”

  “...”赵景行失笑:“那我陪你回王府。”

  “不必了。”沈灵语倏地收回手,往后退两步。

  一旁的清蓉看不懂这情形,只问:“王爷、王妃, 你们这是在猜什么哑谜?”

  她这一声‘王爷’惊得沈灵语如梦初醒,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道:“我、我还有事, 先走了。”

  赵景行两步跟上去:“灵语——”

  “你别过来!”沈灵语大声喝住他, 又重复一遍:“你别过来。”

  赵景行自知有愧,只好站在原地, 不忘叮嘱她:“你若生气,也先回酒楼里,我不再烦你便是,天色已晚,元白还未过来,你一个人别乱跑。”

  沈灵语全不管,只低着头闷声跑了。

  一个人跑出好远才停下来, 站在路口处茫然起来。

  她如今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她想起王府里的人, 月儿、何公、元白...这些人一直都是怎么看她的?看着她成日里如何抹黑赵景行, 再看她回到酒楼里和赵慎玉谈笑风生。

  她又想起第一次以王妃身份与他在船上见面的情形,她还一直沾沾自喜戴了面具看不出身份, 原来不过是一船的人陪着她做戏罢了。

  对了,那时还有一起的还有宋砚书,想必也早知道她的身份。

  那酒楼里的其他人呢?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周旋,不过是被众人当戏看。

  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悲痛,混杂着无所遁形的窘迫难堪涌上来,快将她整个人淹没。有什么东西飘进了眼睛,将视线模糊一片。她用手去擦发热的眼眶,只摸到一片水泽,被寒冷的风瞬间吹得冰凉。

  有路过的孩童,手上拿着糖果停在她面前,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她,口中含混咿呀道:“姐姐在哭...姐姐...”

  “一个人又乱跑去哪里,快跟我回去。”妇人过来拉着那小孩走了,临走前还不住往她这里看。

  街上来往人多,不少匆忙回家的路人也不禁投来好奇目光。沈灵语缓缓回过神来,拿袖子胡乱抹了泪珠,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刚走没几步,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本能地甩开,愤愤回头道:“叫你别跟——怎么是你?”

  清蓉站在她后面,关切地问:“王妃怎么了?一个人跑这么快,王爷不敢追来,只在远处跟着,让清蓉先上来看看。”

  沈灵语回头往远处看,只能看到个模糊身影,随后别过脸,冷道:“别叫我王妃。”

  她突然自嘲地笑一声,也对,她本来就不是王妃。

  这样想来,她也算骗了所有人。

  可即便这样想,心底也没好受一些,鼻子还是忍不住阵阵发酸。

  清蓉见她时怒时悲,双眼通红,眼看着竟要哭,小声道:“王、沈姑娘跟王爷吵架了?”

  沈灵语吸了下鼻子:“不关你的事。”

  “那...你这是要去哪里?”清蓉看了看前方,“这可不是回王府的路。”

  酒楼又在后方。

  沈灵语被问住,抬头看了看四周。天气冷,小贩们都陆续收着摊准备回家,大街上全是忙碌的身影。

  清蓉看她犹豫许久,劝道:“不如还是回去罢,王府暖和,外面多冷。何况夫妻哪有隔夜仇的——”

  “谁跟他是夫妻!你...”沈灵语转过头瞪她,忽然转口道:“你劝我做甚?我若与他不合岂不顺了你的心?你三天两头总要寻着法子恶心我一回,我只当你无聊不与你计较。怎地现在还好心来劝我?”

  她此刻气急,说话也难免口无遮拦,只想用一通恶言将这人骂退。

  清蓉听她这话不怒反笑,拉着她胳膊继续劝道:“沈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们虽同侍王爷,但你我都是女人,紧要时分我总要站你这一边。”

  “你别恶心我。”沈灵语挣开她,“谁和你同侍一人了!”

  “好好好,不说这个...”清蓉笑了笑,“可生气也别为难自己身子,这会儿天这么晚了,还是先回罢?”

  沈灵语倔道:“不回!”

  “可这么晚了,总要找个地方歇息。”

  她这么一提醒,沈灵语也无措起来。摸了摸身上,她出来时一分钱没带,舔了舔唇,声音软了几分:“你身上有没有带钱?我去住店。”

  清蓉又笑起来:“沈姑娘想住外面?”

  沈灵语点头:“嗯。”

  “可我身上也没带钱呀。”清蓉转了转眼珠,接着道:“不过昨夜清蓉去好姐妹莺莺那儿看过,那处酒楼虽比不得这边,却也算干净,沈姑娘若不嫌弃可先去那边暂歇一晚。”

  沈灵语想起上回的事,犹豫道:“那莺莺她会不会...”

  “不会不会。”清蓉又贴上来,拉着她转了个方向,“她还跟我说要感谢您呢。”

  “谢我?”沈灵语忍不住跟着她走,“谢我什么?”

  “谢您给她找了事做呀,她如今是酒楼的头牌,店里的客人有一大半都是去看她的...”

  清蓉一边说莺莺的事,一边带着人转进一个小巷,沈灵语听了会儿,才问:“可我记得当时是让何公安排她到饭圈做事才对,怎么去了别的酒楼?”

  清蓉讪笑两声,道:“兴许是这处人手够了,便去了别处罢。”

  “哦...”沈灵语闷闷点头,本想说再问问何公,可转念一想,以后估计都不会再见着了,又作罢。

  两人又走了一段,沈灵语望着幽深漆黑的小巷渐渐慢了脚步:“你说的那酒楼在哪里?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到?”

  身边的人却没回答,只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

  “问你呢。”沈灵语转头看着一脸冷漠的清蓉,心中顿生不妙,停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哼!”清蓉冷笑一声,转过头瞥她一眼,阴恻恻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灵语心中猛地一惊,抬手就想推开她:“你——”

  刚一开口,后颈处就一记巨痛,随即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赵景行站在远处,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停在路口已有许久。借着路边商贩的油灯,能勉强看见她肩膀处轻微的颤动。他心底兀地生出股疼痛来,沉闷又深刻,带着滔滔悔意,将整个人击得溃败。

  他心中悔恨不已,回想了一遍自己对沈灵语做的这些事,直痛骂自己畜生。可这会儿那人气急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求得原谅。

  风这么大,她昨夜又宿酸醉,若在外面被冷风吹了,只怕又要头痛。

  好在清蓉追了上来,说愿去帮忙劝说,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答应。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见清蓉终于劝动那人走了起来,不过去的却不是王府方向。

  不回王府也行,只要别站在大街上受冻就好。两人似乎聊得还算融洽,清蓉一直在与她说话,赵景行看了心底勉强松了口气,便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只是前面两人在这巷子里绕了许久,却并未走出去。

  眼看着就要绕回原处,赵景行才惊醒过来,迅速往前冲上去抓住那两人。

  哪里还有沈灵语的影子,是有人换了一样的衣服引着他瞎走。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目光钉在其中一个脸上,冷声问:“人呢?”

  那女子吓得快要哭,颤声道:“我不知道,是有人绑了我们姐妹过来,说是在这巷子兜圈子。”她说着便拉着另一个女子跪下来,求道:“求您饶命,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赵景行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两人,心中暗骂自己一声,脚尖点地,飞上了屋顶。

  天上连颗星星也没有,四周一片漆黑,他站在高处观察了许久,各条巷道里也没看见沈灵语。

  目光被大街上奔跑的身影吸引,元白正提着剑追着个蒙面人跑,吓得街上行人惊恐四散。

  赵景行几步落下,摘了几片枯叶就往那人身上钉。

  蒙面人痛呼一声,猛地扑倒在地,腿弯处流出汩汩鲜血。

  元白见赵景行来了,立即行礼道:“王爷!”

  赵景行嗯了声,径直向那人走去。

  蒙面人看见来人,有些惧怕地往后退缩,赵景行面无表情地靠近他,随即抬起脚,在他膝弯处用力踩下。

  只听得咯吱一声,蒙面人痛叫起来,大声道:“别、别杀我,我只是送信的!”

  “送信的?”元白靠了上来,“送信的你跑什么?”

  “你、你追我我当然要跑、跑了!”那人眼中痛出红血丝来,大口喘着气从胸口摸出一封信,递给赵景行:“王爷亲启。”

  赵景行伸出两指将信拈过来打开看了,随后垂下眸子,睨着脚下的人。

  蒙面人吓得满头大汗,直咽口水道:“我...我只送个信,别的一无所知,王爷手下留情。”

  赵景行却没理他,负手背在身后转身,疾步往王府走。

  元白转身跟上,道:“属下从何公那出来,便见有人在王府屋檐处闪躲,便一路追了过来。这人轻功极好,费了些功夫。这下王爷将他的腿踩折了,这人以后只怕都不能送信了...”

  赵景行没听他废话,凉凉道:“我看你的脑袋也该折了。”

  元白看他面色不妙,才反应道:“出什么事了?”

  赵景行只将信纸点到他胸口处,脚下步子却没停,说:“灵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