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语觉得自己是脑子也被那黑衣人掐傻了, 没事发什么疯问他这个。

  若赵慎玉只是随便瞎想一想,她这么一问岂不是不合礼数?不过才见了几面,就问这种话, 换了别人, 该如何看轻自己?

  即使赵慎玉想的真是心上人,她又能如何?

  无论赵慎玉给的是什么答案, 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她也不会满意。

  可真听到回答时,心底却仍无可避免地空了一大片,似乎窗外的大雪都落到了那片荒凉境地, 沉重又冰凉。

  她花了许多力气,才将目光从指尖拾起来, 嘴角挂着从容的笑容, 道:“近日天气转凉, 今夜又逢初雪,难免会触景生情。”

  赵慎玉未回答, 只站在原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可那人却笑得毫无破绽。

  她一双杏眼本就好看,刚刚又被呛了一番,这会儿眼角染着层薄薄的红,随着纤密的睫羽轻扇,将赵慎玉一颗心也扫得七零八落。

  他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直接说了出来, 他们相处的时间明明还不够多。想来是最近在酒楼浸淫久了, 听多了楼下靡靡之音, 人也轻浮起来。

  但话已出口,就没有要收回的道理。

  万一她也对自己动了心呢?连老师也说她并非完全对自己无意, 若是...若是她问思念的是谁,那他一定说出来。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从沈灵语脸上看出分毫在意神情。

  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是沉沉坠落,只得灰溜溜地垂下眼眸盯着脚下厚重的氍毹,淡淡道:“不过自寻恼罢了,让灵语见笑了。”

  沈灵语秀眉微挑:“人非圣贤,总免不了俗,慎玉无需自轻。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爱伤春悲秋,中二程度与你相比过犹不及,等年岁增长便自然而然消退了。”她说着又忍不住咳了两声,道:“我这嗓子好像越来越哑了,便不多留,请慎玉恕我先告辞。”

  赵慎玉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明日若未好转,我再去请大夫来看看。”

  沈灵语站起来,点点头道:“那灵语先回去了...晚安。”

  “好梦。”

  ·

  雪落了一整夜,第二天起床时,四周便白茫茫一片。昨夜风大,有不堪重负的树枝被压断,杜掌柜站在一边指挥着伙计们正将枝条拾起来堆在一边,再拿铲子将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

  远处已有青绿炊烟淡淡升起,有可爱孩童站在院中互掷雪球,玩得不亦乐乎。白雪总是圣洁无暇的,似乎能将一切烦心事都掩盖。

  沈灵语站在窗边看了会儿,刚起床的烦闷总算淡了些。

  惊枝端着托盘进来,将半烟昨晚送来的药盛了一小碗端给她:“怎么样了,能说话吗?”

  沈灵语接过碗朝她摇头。

  昨夜睡得十分难受,前半夜还好,后半夜不知是药效过了还是更严重了,嗓子疼得厉害,这边没有侍女伺候,又要摸黑起来找水喝。可喉咙吞一回水便如针刺般痛,直折磨得痛不欲生。

  今早起来更是连说话也疼,索性不再言语。

  “我已派人去请半烟姑娘,她说一会儿便过来。”

  沈灵语又摇了摇头,将碗递给她,拿过桌上的纸和笔写道:不必,我一会儿过去找她。

  “你这样还出去?”惊枝不满意,“昨夜刚被人找上门来,今日又积了雪,冷不说,路上湿滑一片也不好走,不如让她过来岂不方便?”

  沈灵语回复:我找她还有别的事,这边不方便说。

  惊枝知道再劝无用,只好翻个白眼:“那我去让人准备轿子,你别想就这么过去。”

  沈灵语亲切地挽着她的胳膊笑起来。

  “少来这套!”惊枝作势去推她,却没真的推开,只斜睨她一眼,冷道:“昨夜你和赵慎玉去哪里了?”

  沈灵语抬头望天,当没听到。

  惊枝捏着她的下巴将人转过来,悠悠道:“我听杜小姐说,她在房中等了你许久,却不见人。只当你出去了,又同宋砚书将楼上楼下都寻了遍,也没找着人。最后回到房中,还是宋砚书见着窗外有打斗痕迹才惊觉你出事。又去外面找了许久,最后你才被赵慎玉抱回来的。”

  什么抱回来!

  昨晚回来时,因要从楼下飞上来。她不得不才抓着赵慎玉的手臂,却不知是不是赵慎玉受内伤的缘故,中途脚下不稳绊了一跤,她情急之中下意识躲进他怀中。赵慎玉以为她害怕,便将她...抱了进来。

  沈灵语一回想起来脸噔地红了,绷着脸用勺子舀着汤药小口喝着。

  可她喝着喝着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地望着惊枝。

  赵慎玉似乎与惊枝挺熟,惊枝这会儿又来打探他们昨夜的事。她忽然想起昨夜赵慎玉雪中相思之情,难道...

  一想到此处,那股沉重的感觉又袭上心头,还带着点酸涩,压得她胸口发闷。

  “怎么啦?”惊枝站在旁边看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不由好笑道:“他欺负你了?”

  “唉。”沈灵语轻叹一声,将碗搁下,在纸上写道:我先走了,轿子我让找杜掌柜找。

  惊枝看着她披着大氅消沉地下楼,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才愣愣回神,自言自语道:“慎玉真欺负人了?”

  沈灵语最终没找轿子,到医馆的路不算长,多走几步便到了。

  半烟正在医馆后面煎药,见着她忙跑过来:“姑娘怎么来?我已托人带话说一会儿就过去,难道又疼起来了?”

  沈灵语朝她点头,又用手示意自己的嗓子说不了话。

  半烟一看她这样,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个竹匾。脸盆大小,里面凉了些包了霜的东西,看起来像蜜饯。

  半烟取出一颗东西给她:“我昨夜便想着你今日定会饱受疼痛之苦,回来便做了这些糖,你先吃一颗含在嘴里试试。”

  沈灵语接过来吃了,凉凉的,有些甜又有些微苦,像胖大海,嗓子立即好受不少。

  她笑了笑,惊喜地朝着半烟点头。

  “这是我用大海子研的粉做的,昨夜回来没来得及,只先做了这些。”半烟说着便拿了个纸袋出来,将那糖果一一夹起来装进去,“一会儿我再拿些你用来泡水喝,这些日子就别再喝那紫王了。”

  沈灵语点头应下,找了纸笔来写下元白二字。

  半烟朝后面看了看,说:“在后面,已来了一会儿了。我本要与他说你受伤的事,他却早已知晓。可饭圈人多,他不好去,才说晚些时候扮成送药的和我一同去见你。”

  她说完便不再多话,往后面走了。

  元白随后便出来,先给她行了礼后才递了折子:“泽谷的钱押回来了,除去留下重建村子的二十万两,剩下的均已入库。此次收缴脏银共计黄金七十六万两,白银一百万两,另外还搜出了珍藏文玩和字画若干,全都记在账上。”

  沈灵语写字问他:路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么多钱押回来,难保没人惦记。而且她刚刚便注意到了,元白跪下时,右腿似乎不太灵便。

  元白低下头道:“路上遇到了两批贼人,头一拔是普通山贼,第二拔...那些人极忠心,不管怎么逼问也不肯答,趁我们不注意纷纷自裁了。”

  沈灵语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震惊。

  元白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黑色带子,上面绑着个碧绿玉环:“这是金龙会的东西,我从一个人身上搜出来的。金龙会是京城的黑市商会,其势力强大,难以根除,朝中头疼已久。”

  沈灵语接过来看,玉环通透莹润,不知是什么工艺,里面嵌了条金线,十分精巧。

  元白犹豫了下,才说:“这金龙会背后,是左相的势力。左相是当朝重臣,自先帝在位时便辅佐圣君左右。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他的人,实力不可小觑。”

  左相。

  沈灵语努力回想了想原著,好像没什么印象,决定晚上回去问问系统。她拿起笔又题了几个字问元白:那右相呢?

  元白沉声道:“本朝没有右相。”

  “没...嘶!”沈灵语急得出声,却不慎又牵动嗓子带起一阵疼,忙又吃一颗半烟给的糖。

  元白依旧低着头说:“当朝宰相分左右,左文右武以为制衡。然自天子登基后,右相便久病不起,终是没熬过第二年春,自此便未再封过右相。”他想了想,补充道:“前几年倒是有人提过让王爷上任,可王爷以年纪尚轻、力不胜任为由推脱。”

  赵景行倒是聪明,知道这官不能做。他本就是亲王,手中又握了重兵,若再担右相,只怕皇帝也不放心。

  沈灵语点点头,在纸上写道:我知道了。

  元白又说:“还有一事,此次我们押回来的脏银,有许多都铸于昭平年间,如今已不能再用,不知这些钱该如何处置?”

  那我也不知道呀。

  沈灵语哪里知道这些钱该怎么办,却又不甘心送去京城上缴国库,只好回他:等王爷回来再商。

  “是。”元白点头,又从口袋里摸了封信出来。

  沈灵语不禁看了看他的口袋,怎么这么能装。

  只见元白将信递过来,道:“回来时碰巧遇见何公,他收了京城传来的书信,说是给您的。”

  京城来的?

  她又不认识京城的人。

  沈灵语好奇地将信拆开,信纸中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味。

  信写得很短,只几个字。上书道:

  媳婉儿亲啟:

  哀家近日得空回京,心中倍念新妇,望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