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乐曲声又响起来, 姑娘们伴着曲声起舞,丝竹声声、缓歌慢舞,沈灵语却全看不进去。一颗心似装在茶碗里, 被浸泡得得直冒热气, 蒸得脸颊也烫起来。

  她捧着茶碗,努力了半天, 终于将嘴角弧度压下去, 说:“公子走后,王府便来了位大人,他一连抓了好几日的兔子来烤, 我吃腻味了,看也不想看见。”

  赵慎玉一脸遗憾:“那真是不巧了, 上回慎玉本想叫醒你, 却看姑娘姑娘睡得熟实在不忍心。”

  沈灵语神情漠然道:“哦。”

  赵慎玉及时接话:“不过姑娘若哪日馋了, 尽管与慎玉说。慎玉除了兔子外还会烤些牛羊鸟禽之类,随时为你效劳。”

  油嘴滑舌!

  沈灵语却忍不住美起来, 说:“当日是在山中条件艰苦才让公子操劳一番,如今回了王城哪里还能再劳烦公子,这酒楼里的大厨都是歧郡排得上名号的,手艺个顶个的好,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去便是。”

  “姑娘说的是。”赵慎玉眸中似笑非笑,“是我多虑了,那日走得匆忙, 来不急与姑娘道别, 这些天来慎玉一直为此惶惶不安, 还望姑娘原谅我不辞而别。”

  “说起这个,我还没问你何时走的?第二天我去找你来吃早饭, 屋内却空空如也,竟连桌上茶盏都冷了。”沈灵语去他房里看过,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像住过人。

  赵慎玉说:“事出紧急,慎玉当天晚上便离开了泽谷。”

  “果然是这样。”沈灵语点点头,不露声色地将他打量一番,见他人好好的才问:“那、那你事情可解决完了?”

  “多谢姑娘关心,目前尚算解了燃眉之疾。”赵慎玉礼尚往来,“慎玉走得早,倒不知泽谷那处的水情如何了?走时见村里来了许多官兵,不知那些匪徒有没有抓住。”

  “哦,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公子刚走没多久,梅洲便开了闸,洪水用了四五天才排完,过后...”沈灵语想了下,捡着些能说的,“随后我、我们王妃又找了人来埋了炸药,将你我发现的那条地下河炸通了,再将那河道拓宽,引水过去。那地下河倒挺宽,虽两端河口处被堵塞这么多年,山体中间处却没被毁,只积了些泥沙在里面,倒也能用,只是往后每年要派专人去清理一番。”

  赵慎玉点点头:“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想来往后汛期到了,泽谷也难复以往那般汪洋景象。”

  沈灵语说:“说来此事还得多谢公子,若非公子观察甚微,仅凭我一个是如何也不能发现有那地下河所在。”

  赵慎玉说:“哪里哪里,慎玉不过是碰巧经过那一段路,运气好罢了。”

  沈灵语又说:“即便是碰巧经过,一般人也不会往河道去想,是公子明察秋毫、见微知著。”

  “姑娘过奖了,虽是慎玉提出质疑,但姑娘却认真听了,还任由慎玉带着姑娘在山中穿梭寻找。若换了别人也只当是个新闻听过就算了,若真论起来,还是姑娘从谏如流、博采众议。”

  “是灵语经验欠缺,若无公子相助,只得像只无头苍蝇般一筹莫展...”

  ...

  两人站在窗边彩虹屁吹得正热,忽听得门响了。

  宋砚书站在门口处,满面春风地笑着打招呼:“灵语姑娘!”

  沈灵语被他一声唤回思绪,忙笑着朝他欠身道:“宋公子。”

  “我方才在楼下看着大哥眉目含笑,猜想是姑娘来了,便急急上来看,果不其然。”宋砚书大咧咧走进来,朝她拱了拱手,道:“姑娘别来无恙。”

  “承蒙宋公子挂念,灵语最近还算安好。”

  赵慎玉等两人寒暄完,才看向宋砚书道:“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我走时问过你说要多留些时候。”

  “还不是看你心事重重,实在不放心,便跟着回来看看。”宋砚书目光狡黠,看着他笑:“不过现在看来是砚书多虑了。”

  “哦?”赵慎玉眉梢一挑,“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又要纠缠你才慌忙跑了。”

  宋砚书急道:“大哥说的哪里的话,哪里有什么姑娘要纠缠我。”

  “什么姑娘?”沈灵语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宋砚书连忙摆手,“姑娘莫听大哥胡诌...”

  赵慎玉也不多言,只垂眸轻笑两声。

  沈灵语和他站得近,听得耳朵一红,忙往后退了两步。让他们兄弟二人在一边说话,只盯着楼下。

  楼下众姑娘已散开,伙计们将现场整理好。惊枝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杜掌柜议论了几句后才抬眼望上来。

  沈灵语正对上她的视线,立即笑起来和她挥手,随即和兄弟二人交待一声便下楼去了。

  “你何时回来的?”惊枝看见她面色才稍缓一些,冷道:“那处是个什么破地方,竟连个撑伞的人也没?”

  沈灵语笑着捂面:“是我身子娇贵,不经晒,等养几天就白回来了。”

  惊枝招眼往楼上窗户望了一眼,悠悠道:“山中日子过得如何?听说你遇上劫匪了?”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劫匪了?”沈灵语有些疑惑,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额...”惊枝愣了下,随后笑道:“是我猜的,那种穷乡僻壤里,除了石头不就是劫匪最多?我在歧郡呆这几年,光是听那些被卖去做压寨夫人的传闻就听了无数回。昨天夜里还在想,你这么久还不回,莫不是被哪家山大王抓了去。”

  “哪里来的山大王。”沈灵语剥了个栗子给她,“还是热的,快吃吃看,很香。”又说:“不过倒让你说中了,我这回真遇到了匪徒。”

  惊枝面上有些惊讶:“怎么回事?”又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道:“那你受伤了没?”

  “没事没事。”沈灵语摆摆手,声音低了些,“那泽谷能有如此境地其实都是贪官作祟,其中牵扯众多不便与你讲。只说我那日去上游堤坝查看,结果半途遇上一群人,个个手持凶器,面如罗刹,直逼得我要跳崖。”

  惊枝将板栗喂进嘴里,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沈灵语犹豫了一下,说:“幸亏赵公子及时赶到,才将我救下。”

  “赵公子?”惊枝嘴上动作没停,“他怎么也在那里?”

  “这个嘛,说来话长...”

  ·

  宋砚书手中捧着刚刚沈灵语给他分的栗子剥着,靠在窗边懒懒道:“我还以为这回进来便要改口喊嫂子呢,结果一到门口便听着你一口一个灵语姑娘...大哥动作也忒慢了些。”

  赵慎玉睨他一眼:“你成日里脑中都在想什么?”

  “我可没想别的!”宋砚书立即正经起来,“不过是听你说在泽谷遇着刺客了,才担心嫂嫂安危。话说...那些人的身份查清了没?”

  “没什么好查的。”赵慎玉手中握着颗板栗轻轻摩挲,“那些人身上也查不到什么东西,真正难的是在平乡。”

  “平乡我收到你的信后便去过一回,拿着画像在村口蹲了三日也没看见周成两口子,许是没来。”宋砚书将剥下的壳放在桌上,倒了两杯茶,道:“想想也知道他们要逃也不会往平乡逃,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他们一定会去平乡。”赵慎玉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看着杯中水气说:“这几年周成还有往谢府送金子,说明平乡一定还有人与他接头,如今事情败露,他们定不会甘心。”

  “可我真的没看到他们。”宋砚书回忆道,“莫不是他们和灵语姑娘一样会易容?”

  赵慎玉摇头,隔了会又说:“水路呢?”

  “那几日那么大的洪水,怎么——”宋砚书说到一半顿住,“难道真是...啊啊...怪我!我错了!大哥,对不起!”

  赵慎玉面无表情地垂眸,端起茶碗轻抿。

  宋砚书想了想说:“不然我再去一趟?”

  “人早跑了。”

  “那现在怎么办?”

  赵慎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相谈甚欢的两人个道:“那边已派了人去查,此事也不必急,私铸官银是重罪,能冒如此风险的,只怕你我查出来也不能轻易动手。”

  “哦...”宋砚书听他这么说也没办法,只好撇撇嘴,和他并肩站在窗边看楼下,突然想到什么,笑得停不下来。

  赵慎玉嫌弃地看他:“笑什么。”

  宋砚书越笑越欢,说:“以往砚书只当大哥能言善语,却没想到对上自家夫人时却也是个口笨舌拙的。”

  赵慎玉挑了挑眉,绷着嘴角不语。

  宋砚书眉飞色舞道:“大哥此次在泽谷和灵语姑娘相处如何?如此俊郎之才竟未得姑娘青眼相加?我听何公说你前些天回了家却不敢睡自己屋,连换件衣裳也要趁着天光大亮才敢去,我还...喂啊——!”

  他说到一半,便被赵慎玉拎着衣领,从楼上扔了下去。

  沈灵语正和惊枝说笑,倏地见一个黑影落下,急急避开,还好那人身手灵巧,只刚好落在二楼看台上便停下没再继续往下掉。

  正想上前去问怎么了,忽听见二楼传来一声惊呼:“啊!什么人!”

  沈灵语和惊枝互看一眼,脚下快步往二楼奔去。

  宋砚书摔在看台旁边,险些将桌椅砸到,勉强稳住身形,手上还提着紧急中捡起的水壶。正要朝着那丫鬟打笑脸,却猛地吓白一张脸。

  沈灵语刚上来,就看见宋砚书朝着看台上吓得花容失色的主仆二人直直跪下去,脸上冷汗直流,道:“杜、杜小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