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曳除了非常紧张的状态下神经一般很粗,察言观色不太行,能够让他都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就说明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月老都救不回来的地步。

  偌大的餐厅里居然没有一佣人服务,没有走动更没人交流,甚至连餐具触碰的声音也没有。

  安静的让人浑身发冷。

  池曳心里忐忑,就忍不住地往自己信任的方向靠。

  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屁股已经做到了贺霖身旁的椅子上,离那个陌生女人至少隔了半米。

  那女人脸色明显又更难看了一些。

  贺霖却微微挑了眉,似乎对于池曳这个下意识亲近自己的动作很满意,转头招呼来没来的及离开的林一水填双碗筷。

  池曳进门的时候来的匆忙,只被林一水没收了小军刀,没来的及扯下来眼睛上扣着的黑超墨镜,此时倒是起了很好的掩饰作用,外人看不出他眼中藏着的心虚和忐忑。

  反倒是一副气势汹汹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女人盯着池曳看了一会儿,似乎忽然就想通了,方才滞住的笑意又很快晕开,比方才更加亲切温情,“看来小池是生妈妈的气了?”

  贺霖轻吐出一个鼻音,没接话。

  池曳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居然是原主的亲妈?

  凭空从天而降一个妈,正常人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这个冲击。

  池曳叫不出口“妈”字,穷尽毕生演技此时能够做出最自然的反应就只能是礼貌而不失得体的微笑了。

  可惜一张俊俏的脸被墨镜挡住了几乎大半,看不出表情又一言不发。

  实在更像冷漠、敷衍。

  贺霖低下头,端着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两口,权当没看见。

  池夫人却好像真没看出来似的,径自独白,“妈妈不是不关心你,实在是这段时间是太忙……你弟弟上个月大学刚毕业从国外回来,什么都没安置好,你爸爸又走的突然,家里一切都要靠我亲力亲为。”

  池曳“哦”了一声,又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对付出一句:“您辛苦了。”

  他其实没有太多和这种应对这种中老人妇女的斗争经验,能做的只是争分夺秒地回忆原文剧情。

  奈何原文中对这位炮灰母亲的描写实在是太有限了,而且每次出场都只是寥寥数笔,连名字都起得都非常敷衍——崔华。

  也可能是笔者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正在听东北民歌“翠花儿,上酸菜”。

  以至于现在池曳回想起来,记忆里最深刻的情节只有这位原主母亲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促成了池曳和贺霖的商业联姻。

  按照原作者的描述,崔华自从知道原主是个弯的之后,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撮合他和贺霖,毫不留情地拆散了原主和白月光不说,甚至不惜把原主灌醉扒|光了直接送到贺霖的床上,这才逼的贺霖为了负责任不得不把“池曳”娶回家。

  池母在原主领证的当天还在坚定不移地劝,“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只要你成功嫁入豪门从此人生就能一路躺赢。”

  池曳撇嘴,也不知道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成了婚姻的附属品到底是赢在了哪里?

  虽然穆良确实不是什么好鸟,但能狠下心来亲手帮儿子卖屁股的母亲,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母亲。

  想到这里,池曳对这位“亲妈”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贺霖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出言解围,“今天是我请池太过来的。池太这一个多月来确实发过几次消息跟我讲她很惦记你,希望能到家里来看你。我想,终归是家人还是要多聚聚。”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贺霖说起来即坦然又得体,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池曳偏就感觉到贺霖心里还藏着别的事情,现在事态显然还不够明朗,池曳摸不清眼下这一出到底是鸿门宴还是阖家欢,只好谨慎地没多话。

  正犹豫着,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紧跟着连满桌的菜品都清晰了不少。

  挡脸又碍事的大墨镜被拿了下来,是贺霖亲自动的手。

  男人还顺手帮池曳掖过鬓角几根被镜架带出来的黑色发丝,动作即轻柔又亲昵,微凉的指尖儿划过池曳耳后敏感的肌肤,池曳被激的忍不住周身一颤。

  就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池曳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做给池太看的。

  贺霖却丝毫不知收敛,半俯着身子俯在池曳耳边,低声道,“进了门还带着墨镜,在长辈面前,这样多没礼貌。”

  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都能听得轻轻楚楚。

  表面是一句批评,但从贺霖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倒让人听出了无限的宠溺。

  披着的貂绒的女人手指停顿了一下,脸上却没露出半点没有波澜,反倒端着一副长辈特有的慈祥语气,“真好,你小两口的感情这么好,我也欣慰,只可惜你弟弟到现在还没有个靠谱的女朋友。”

  三句话不离那个弟弟。

  池曳这才恍然想起,原文崔华对待原主可比对另一个儿子池闯疏离多了,虽然表面上同样和和气气但就是缺了不少真情实感,连关怀都显得特别公事公办。

  所以原主曾经为了博取亲妈的喜爱和关注做过不少错事。

  池曳本来不想怼,但是或许贺霖默许的态度给了他勇气,转而面向池太,“您想念我怎么反倒给先生发信息,仿佛我们不是一家人似的?还有池闯,我似乎也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接到过他的消息了。搞的我还以为你们压根儿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池曳嘴上功夫不饶人,赤|裸|裸地话中带刺,半点没收敛。

  崔华被噎了一下,脸上挂不住,转眼看向池曳。

  却猝不及防放被那明亮的眼睛慌了一下。

  崔华从进门到现在才是第一次认真瞧池曳,没有墨镜的遮挡,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却总觉得内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孩子的眉眼依旧清秀,但瞳孔却比从前更加黑澈湛亮,记忆中总是黯淡无神的脸上如今却挂着明朗笑意,引每个看向他的人都几乎舍不得挪开眼睛。

  崔华原本准备好的敲打说辞被堵在嘴里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虚情假意地打温情牌,“你弟弟也是真忙,前段时间被论文压的天天都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毕业了吧,现在工作又是个大麻烦,高不成低不就的。”

  崔华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突然闪过一蹴而就的精光,但被她隐藏的很好,转瞬就不见了。

  池曳不说话了,只是笑。

  贺霖伸手把甜点端到池曳面前,屈指点点桌子,“池太,吃菜。”

  池曳在外人面前人设拿得从容稳妥,给足了贺霖面子,认真低头吃点心,反而透出几分少年人的纯真干净。

  崔华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接她的话茬,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继续,“贺总,池闯那孩子在国外学的是经营管理,你看我们家池享走的突然,您一直代管着他的公司……”

  贺霖不咸不淡地截断,“不是代管,合规是经营。寰宇集团当年接手池氏是有股权转让协议也走过正规法律流程的,”

  崔华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是是,池氏是您的,所以我这不是来请您帮忙了。您看看池氏传媒里有没有合适池闯的位置,让他先历练历练,我也没指望他以后能走到什么程度,起码在他父亲曾经的公司里,池享在下面也能放心些。”

  崔华似乎说到了动情之处,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声音微哑。

  池曳指间一抖,戳在点心上的叉子“啪嗒”一声掉在餐桌上。

  这女人是看不得自己儿子过的好,特意来拆台的吗?

  贺霖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帮他把叉子捡起来,又把自己面前没用过的餐具放到池曳手里,柔声道,“你吃你的。”

  崔华见贺霖对池曳体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勇气,居然起身要和贺霖倒酒,“池曳在贺总这里我很放心。托您的福,现在他也算是顺利进入了娱乐圈,但做演员到底和正经经营娱乐公司不一样,我不偏颇的说,这方面他弟弟确实要更出色一点。”

  “池太,”贺霖的脸色冷下来,“出色的职业经理人寰宇还不缺,所以,您另一个儿子是不是有才华我并不在意。”

  “小池进入娱乐圈没有动用任何人的关系,他自己能力卓然,我想掩盖都盖不住。”

  池曳到底还是吃不下去了,抬眼定定地看着贺霖。

  贺霖回望他一个温暖的眼神,语气坚定不容置喙,“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池是我的爱人,我当然会无条件支持他的任何决定,不管是他想演戏还是想管公司,我都会倾尽所能的帮他铺路。”

  池曳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贺霖,“至于您的另一个儿子,我跟他并没有什么瓜葛。池享老先生在世时颇有风骨,我想他也不愿意自己下一辈事事都要依靠外人帮忙吧?”

  贺霖很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似乎是有些累了,索性不在管崔华,低头自顾自吃起菜来。

  崔华是个精明的女人,眼下贺霖话里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她自然不会再继续惹人不快,好在还有迂回之路。

  转头笑眯眯地看向池曳,“小曳啊,明晚和妈妈回家住吧?”

  池曳嘴里正嚼着贺霖刚刚夹给他的笋尖,想都没想,“剧组赶进度,我这一周都要拍戏,怕是挤不出时间。”

  崔华显然愣住了,“一周都?那后天的事情你忘了吗?”

  池曳一脸茫然,“后天怎么了?”

  这次不仅是崔华满脸不信,连贺霖都呼吸一滞。

  男人一错不错地盯着池曳。

  目光灼灼,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的身体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