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曳的危机感不是凭空而来,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贺霖相当重视隐私,极少在自己的私人别墅待客。

  行动先于意识,池曳已经转动手里的方向盘轻松绕过那几辆车,正对着别墅大门口松了油门——非常有当主人的自觉性。

  门卫大爷认识保镖队长的车牌,未经盘问直接放行。

  池曳驱车沿着主路,绕过喷泉,越往里走却觉得车窗外的气氛越诡异。

  平日里应该在别墅里伺候的贺霖保姆和小菲佣此刻都站在楼下廊前切切私语,保安们迎风矗立,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不知道是在迎接还是防备什么人。

  池曳心里更是忐忑,上辈子演过的那些狗血剧情控制不住地往脑袋里钻,从逼宫夺权到江湖恩怨,从豪门恩仇到血洗全家。

  池曳忍不住后背发冷,连踩在刹车上的叫都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气,赶紧把车钥匙扔给一个守在台阶上佣人,自己小跑着往厅堂冲。

  万万没想到却被管家先生拦了架。

  老人家一把抱住池曳的胳膊,连拖带拽的把人往后门带,“哎呦,池少爷您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家里跑,跟着的人呢?也不说拦一下?这多危险啊。”

  太反常了。

  管家先生嗑cp一向很上头,从来都是恨不能用绳子把两个人绑一块儿,但眼下这个态度却明显是不太想让池曳见到贺霖,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不想让他进门。

  池曳心里犯嘀咕,故意冷下脸,“您这是不欢迎我回来啊。”

  管家先生不愧是□□湖,心里忐忑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甚至还笑呵呵地,“哪儿能呢,厨房里正好刚刚顿好银耳雪蛤燕窝粥,我让他们给你端一碗回房。”

  池曳岂是一碗乱起八糟的粥就能能收买的?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祝叔,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管家先生表情明显一愣,停顿了几秒钟才犹豫着点了点头,“是。”

  池曳,“……哦。”

  看吧,果然是有大事发生,连一向稳重得体的管家先生都已经控制不住面部微表情了。

  池曳按住自己的小心脏,又问,“是冲着先生来的??”

  管家先生思考了一下,含糊其辞,“算是吧。”

  池曳:“……嘶。”

  这个“算是”字用的就非常有灵性了,既不肯定也否,在仇家上门寻衅滋事等被动场景下格外适用。

  池曳抹了一把后脖子面立起来的汗毛,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直截了当“来的是姑娘吗?和先生的关系非比寻常的那种。我能不能偷偷去看看?”

  管家先生一向舍不得对池曳任何要求说不,但这次却回绝的斩钉截铁,“嗨,您瞎琢磨什么呢,不是姑娘。少爷还是回房喝汤吧,来来,我们从侧面走。”

  池曳,“……啊。”

  小演员抬头望天,此刻月黑风高,甭管是殉情还是殉葬都是好时候啊。

  就在此时,门卫大爷刚好气喘吁吁地从大门口跑过来,“哎呦,池少爷您这车开的也太快了,我跟在后面一路追,越追越远!”

  大爷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撑着膝盖,边喘气边摇头,很有谍战电影里窃取情报未遂的炮灰反派的画面感。

  池曳,“扑哧。”

  虽然不合适,但莫名想笑为什么,紧张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了。

  管家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卫大爷一眼。

  门卫大爷顾不得喘了,立刻道歉,“对不起,我违背了二爷的指示,没留意拦着池少爷!但其实也不全怪我,池少爷居然开着保安队长的车,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管家先生先生飞速摆手叫停,顺便扔出一个“你可快点闭嘴吧”的眼神。

  管家先生心累,猪队友把不该说的说了个干净。

  池曳却一副“我就知道你们都在故意瞒着我”的了然表情。

  池曳蓦然想起贺霖那锋利如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冰冷的瞳孔漆黑幽深,眼底却总是隐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温柔。

  一定是贺霖知道这从对手找上门来,估计要大一场硬仗,胜负未卜,为了我的安全考虑,才不得不安排下人提前把我支开。

  实在是用心良苦。

  毕竟原主绿过贺霖,二爷不仅能够不计前嫌还为自己考虑到如此周全的程度,就和以往的每次一样,默默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撑起了一张坚实的□□。

  有点儿感动,

  除了感动其实还有更复杂的情绪,池曳来不及细想。

  他当机立断,奋力甩开管家先生的手,飞速跑回车里,翻出了保镖队长没来的及拿走的本体——黑超墨镜扣在脸上,又在前排置物盒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一把没开刃的瑞士军刀死死握在手里,并挥舞了两下。

  管家先生目瞪口呆,“您这是?”

  池曳语气森然,“保镖队长就是用这个行走江湖杀人于无形?”

  管家先生小声地:“据我所知他好像是用这个开啤酒瓶。”

  池曳,“……”气势一下就弱了不少。

  沮丧不过一秒就立刻恢复精神,“没关系,我们可以偷袭,不靠武力值,以智取胜。”

  管家先生实在没听懂,“什么武力值,你要偷袭谁?”

  池曳带着黑墨镜,举着小军刀,仰头对着乌漆嘛黑的月亮,大义凛然:“患难见真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来而不往非礼也。”

  “士为知己者死,虽死犹荣!”

  管家先生觉得自己的智商仿佛被这位少爷正架在火上烤,枯的不能更枯,“您这到底是要干啥啊?”

  池曳不答反问,“不是寻情那就必然是寻仇了!外面来的那些人难道不是寰宇竞争对手,商业仇家?他们难道不是要对二爷逼宫,用武力夺取政权?现在难道贺家生死存亡之际?”

  管家先生虚弱,“哪有的事儿?您别胡思乱想。”

  池曳义正言辞,“那你为什么说话支支吾吾?为什么不许我进去?”

  管家先生几乎被池曳的逻辑惊呆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孩子在剧组短短的一天里到底经历怎么样的爱恨情仇,居然凭着几辆车和只言片语就脑补出这么一场狗血大戏?

  池曳见对方沉默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先生曾经守在我的床边彻夜不眠,曾经为了给我找药膳的配方飞了大半个地球,就连眼下这个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都先想着我的安危。”

  管家先生早就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编的这几段,“……倒,也没那么苦情。”

  池曳语气越发慷慨激昂,端出了上辈子演亡国之君的气势,“先生有难,值此危急存亡之刻,我怎么能独善其身!”

  “二爷没灾没难生龙活虎,倒是池少您……”林一水冷静干脆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冷静干脆,“得空应该让许医生过来做个精神科的问卷调查。”

  池曳,“……”好不容易勇气的满腔侠客情怀被一盆水浇的透心凉。

  林一水和管家先生微微颔首,“您辛苦,二爷说请池少进去。”

  管家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开的背影很是苍茫,一面欣慰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亲密不少,一面又有点儿担心吃少爷的脑子。

  池曳在身后撞了一下林一水的肩膀,“透露一下呗,来人到底谁?”

  林一水面无表情,“你进去就知道了。”

  池曳不依不饶,“刚才为啥不让我见?现在又行了?是危机解除了?还是先生想好了要和我共赴生死?”

  林一水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池曳一眼,“别整天死啊活啊的挂在嘴边,不吉利。”

  池曳只觉得的眼皮一抽,又见了世面,笃信唯物主义的林助理也有敬畏鬼神的一天?

  林一水边引着池曳往前走,边欲盖弥彰地总结故事背景,“是您自己亲口说过的不太想见她,二爷也怕您见她勾起伤心事,这才吩咐人尽量拦着。但现在既然已经被你撞上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池曳听的云里雾里,手里的小钢刀攥的越发紧了。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穿过了门廊,客厅没有人,餐厅却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贺霖居然请人吃饭?

  池曳走进餐厅,抬眼就看见想念了一天的男人。

  贺霖一如既往坐在餐桌边他习惯的那个主位上,修长笔直的长腿斜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手里拿着筷子,但面前方正的餐具却很干净,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痕迹。

  餐桌的另一边,端坐在客厅的是个很有风韵女人,女人保养的很好,从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根本看不出来年纪,她上穿着一席浅色的旗袍,四季如春的室内还披着貂绒披肩,显然是出身非常讲究,看起来富贵又矜持。

  池曳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说是贺霖情人的话太老了,如果是贺霖的长辈又太年轻。

  池曳没敢贸然打招呼,只冲着贺霖笑笑。

  贺霖见到池曳,冷冰冰的眼色里透出一丝温和,只是话依旧不多,“回来了,吃过了吗?”

  那女人也跟着笑起来,语气倒像是和池曳很亲近的样子,“小池,来来来,快坐下。”

  池曳站在原地,礼貌冲她地说了声,“您好。”

  只一句话,

  屋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贺霖微微皱起眉头,那女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