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君看却没回头,见戚真离了内院去到外院,眼神却是没甚焦距开口却说的另一件事。

  “不知那张贵燃撺掇着殿下与我等离了心有何好处?四弟你有所不知,今年以来,殿下便不再与我亲近,后又将赵斐打了一顿,气得赵斐咬牙切齿,再不肯为殿下出头。还有几位尚书,现在都渐渐不再去殿下府中商议,只怕殿下以后的日子难熬。”

  戚映雪听得这话心道,若非你去年因自己忤逆殿下也不会有今日疏远。

  但这话不能出口,他便佯装讶异问道:“难道殿下只与张侍郎交好?”

  戚寒君伸手斟了两杯酒,摇头道:“可不是,说来也怪,这张贵燃回回都是馊主意,没几个能成的,殿下却还信任有加。如今殿下还恼了你我兄弟二人,私底下派人写信给陛下参了一本,如今家里送来家书,我便是要同你说这事。”

  “本来中秋月圆,我不该说这等扫兴之事,但若过了大人们休沐时间,只怕上头又要折腾,我便没时间与你当面商量此事。”说完他却想起父亲反复嘱托他送来的密信,不由心中不快,一家人如此遮遮掩掩实在不好看。

  戚寒君吩咐戚蒙进屋把家里的信都拿来,戚映雪便一一过目。

  其中戚侯爷写来的,里面多是说二人得罪二皇子,陛下降罪戚家,要收了家中侯爵,要两人好生跟着殿下,莫在生事带累家人。

  戚映雪知戚侯爷这人本就是自私的性子,昔日能将他送入宫中讨好贵人,又能将戚寒君舍弃不顾生死,今日传信斥责也是情理之中。

  后面一封是杨氏送来的,都是询问戚寒君过的如何,嘱咐好生照顾自己云云,并没一句问过戚映雪。

  戚映雪看了倒也没难受,如今一年过去,很多事情已经明白很多,无论如何杨氏都不可能把他当做家人来看,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连续看完两封以后,见着后面一封只写着戚映雪亲启,并未打开。

  戚映雪便好奇问道:“这是父亲写的?”

  戚寒君无奈道:“你知父亲这人素来小心,他还派人千里迢迢带话来,只道这信一定要我亲手交于你,你要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方能打开。”

  戚映雪哭笑不得,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便也没在打开揣进袖子里。

  两人一同吃了几杯酒,屋中丫头前来禀告午饭已经备好,便又转到桌上继续吃。

  席间戚寒君有了些醉意,一直埋怨道:“也不知道姜氏如何了?母亲着实让我在她跟前没了脸面。”

  戚映雪这才知原来戚寒君那日离北燕休了姜氏,并非气恼对方,只怕是担心这趟有去无回让人空等,如今独留自己一直惦记牵挂。

  戚映雪脸也有些红,见着天色不早,他便吩咐戚蒙上来把大爷带到房中休息,叫戚真送他回家,然戚蒙却禀告道:“四爷,戚真好些时间没见着亲人,今日便喝高了,还请四爷见谅,不若小的送你回去?”

  听这话戚映雪本就打算让戚真留在这边,便开口道:“罢了,我见大哥这边人手不够,他便不用再回我那边,回头大哥就醒你替我说一声。今日天黑,便劳你跑一趟。”

  戚蒙一听,面露喜色,连连应是。

  这头戚映雪回到自己屋中,清雨烧了洗澡水让他泡澡解乏,又关了窗户道:“公子吃了酒莫要吹风,恐受凉。”

  戚映雪端过身边的药碗问道:“怎的还有药?”

  清风将桌上灯笼点亮,拿来一碟子蜜饯道:“王爷前些日子收了一个药方,只说这药方能治人不开心,吃了以后便会心生欢喜。临行前叫王公公送来,奴婢前些日子见公子兴致颇好,今日回来却是郁郁。”

  听这话,戚映雪摇头笑道:“你眼神倒是好。”说完便喝了那碗药,又含了颗蜜饯在嘴里,只觉心中确实轻松许多。

  不知是府中人多,还是多了人关心问候,戚映雪只觉自己全身暖洋洋也沾上了一丝人间的气息。

  这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临睡前,他才想起那封信件,起身找到换下的衣服摸出来在烛火下一一细看,越看脸色越差,到后来已经是阴沉到极点。

  他道为何父亲独独送信给他,还要在无人之处在看,原来这信中只把当年有人交代戚侯爷好生看护戚映雪,还留了定情之物,只待日后接人入府。

  戚侯爷还厚颜无耻提出要他找出那人,送上门去,解决如今戚家困境。戚侯爷直言如今是戚映雪报答他的生养恩情的时候。

  戚映雪看着那信一直冷笑,冷笑后又握紧拳头。

  他道那位恩公为何待他如此心善,这世间哪里又有那么多好人?原来在这里等着,若他今日没有收到戚侯爷信件,只怕还一直苦思冥想如何报答那人,日后被人骗去也只会感恩戴德。

  想到此处,戚映雪便睡不着,披衣起身行至银杏树下抬头看着夜色,不禁想到在武当山的燕非凌,不知道现在可同他一样看着天上明月皎皎,心中是否也有烦心事?

  然这位被人惦记的王爷并没心思看月亮,晚间同燕舒住进枫山别院后两人一同吃了饭,他便安排禁卫军带陛下去亭中观天,自己留在屋中同带来的清水镇工匠一道。

  十多个人,没日没夜在三天内赶了二十多张图纸,清水镇大大小小的水车都被绘制,拆卸零件制作记录在册。

  燕非凌有些疲倦,捏了捏鼻根,身边下人劝他去休息,他便又转了一圈,吩咐古长习道:“你去把陛下接回来,夜深露重,别在外头过夜受寒。”

  他不知道燕舒那里听来的怪话,吸日月之灵气,天地之精华。打着来武当山看枫叶的旗号却跑来山上盘腿打坐,前两日都是半夜才回到住处。

  古长习自然听令去做,燕舒却是不肯听,硬是足足坐了一夜,第二日便得了风寒,发烧无法起身。

  燕非凌气他如今还是孩子心性,便要御医开了有黄连的苦药,只把燕舒整张脸都苦成一团,不肯再喝。

  燕舒还嘴硬辩解道:“那日仙人叫朕前来武当山,若朕能在此地修行一月,回宫后便能见着仙人。”

  他本不愿把这话说出口,奈何心中实在相信,又劝说燕非凌道:“皇叔不若同朕一道修行,兴许皇叔这头疼之症也会好了。”

  听他这番言辞,燕非凌本是早已习惯,已是给他定了个昏君的头衔,却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邀他入伙的话,简直可笑之极。

  他一巴掌拍在身边桌案,上面的药碗跳动一下,燕舒也吓了一跳。

  燕非凌咬牙却是发下最后通牒:“若你再在孤面前说这等荒唐言论,今日便启程回宫。回宫后,便把张天师也撵出宫去,宫里一应故事画本,叫人全烧了,日后若有人在送那等书进来被孤撞见便统统处死。”

  燕舒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不禁有些害怕,他便拉了被子将自己盖起来小声道:“朕知晓了。”心中却是想着,日后这等奇遇不能在同皇叔说道,会坏了自己大事。

  中秋过完,戚映雪照常去国子监里同工匠学习,因摄政王还没回来,便派来另一位户部专管机巧工具的郎中代为念书,这人声音有些沙哑,听到人耳中让人难受得紧,这让这群又开始期盼燕非凌早些回来。

  午间戚映雪出国子监大门,这边离住处近,碰见正好匆匆进门的许音才,许音才一见他便拉着人悄悄道:“戚兄我这里有一个最新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戚映雪摇头,许音才便自顾自又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六王爷,就是先皇的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哥哥,他那世子今日死了,前些时间就请了江湖术士去看,啧啧,肯定是坏事做多了,报应到世子身上。”

  戚映雪看着许音才,只觉得记忆中他父亲许昌就是个讨人嫌的,成日里参奏这那,参奏丞相家风不正庶子当家,又参奏皇帝求仙问道,还参奏摄政王只顾杀戮不顾发展......总而言之,没几个不被他参奏的。

  戚映雪最后只是摇摇头没再问,也没在意许音才口中那江湖术士。

  夜里突然起风,十月后天气陡然变凉。

  玉峰胡同巷尾孙家府前挂着两只喜字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夜色中显出几分阴森,门外烧着一个火盆,两个下人在那里碎碎念道:“愿小姐与世子百年好合。”

  一个胆子大些的名唤岚偲的丫头,用胳膊捅了一下同伴小声问道:“我听人说那王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世子的夫人本是秦姓小姐。”

  另一个名唤岚沨的丫头面色一沉,呵斥道:“你听那起子缺心眼的屁话作甚?定是那些见不得小姐好的人嚼舌头根子,回头定叫夫人好好收拾那些个老货。”

  岚偲听得不敢应声,却又偷偷的撇了一眼岚沨,嘴上嗫嚅道:“我是听了那些个坏心眼子的人嚼舌头根子,但是…但是小姐用那秦姓小姐的名字,过去….这不是替那秦小姐受过…….”

  “……”

  “那秦家小姐乃是秦相爷的女儿,我等如何敢惹…”

  看着火盆,岚沨也没有出声,良久才叹息了一声。哎~

  “作孽…作孽…”两声消失在夜色中。

  今日街道甚是空旷,大红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中缓缓前行,前面两位宫人,画着白森森的妆容打着灯笼引路。随行的礼官一边洒出一把冥纸,一边口中念道:“ 世子大婚,赏钱一百两。”

  随着沙曼飘飞,看出轿子里面漏出新娘子半张俏脸,她眼眸微闭,面无表情嘴角边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六王爷府里面有着红色,房门外面挂着喜字灯笼,里面棺木上却写着奠。孙家新娘迎近新房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掀起盖头,脸上带着泪痕。

  她定定的看着镜子口中道:“母亲,你怎忍心。你怎如此忍心…让女儿守活寡。”说完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这时候两个宫人走进来,一左一右,只道:“夫人,上路吧,世子还在前头等你呢。”

  孙娘子惶恐,问道:“你们作甚?怎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