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莹,你莫怕,到了这里,但说无妨。”欧光清在一旁怂恿。

芝莹看着叶顿棋,一字一句道:“皇上,接下来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若事关皇家体面,可处死奴婢,但请务必放过奴婢的胞弟。”

温婉入宫的时候,温弥不过六品芝麻小官,温婉自然没带陪嫁丫头。芝莹是一早由封昭华安排的,初见温婉,封昭华便料定这女子非池中物,迟早得盛宠。一切如封昭华所料,且封昭华表面对温婉很好,对芝莹的家人也很好,直到温婉怀孕。

芝莹一直是托每日进出皇宫倒泔水的老乡送银两给体弱多病的弟弟的,中元节前,老乡却说弟弟没了消息。纤巧找到她,让她在温婉的碗碟上散点粉末。为了弟弟,芝莹只能答应,纤巧也承诺,出事自然有替罪羊,与她无关。

后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所谓替罪羊正是周小筱。只可惜温婉命大,这一次没死,封昭华便想了新招,准备在分娩的时候下手。

芝莹把孩子偷出来,本来打算按照约定送给纤巧。谁知这孩子聪明,啼哭不停,芝莹只好先带着孩子躲起来,幸好老乡心善,给了他们食物。等芝莹回过神来,温婉已经死了,老乡劝说,这种事一般不留活口,芝莹便在老乡的帮助下,抱着孩子,躲在泔水桶里偷偷出了宫。

好在欧光清聪慧,一早让顾跃暗中寻找芝莹,先救下了差点儿被纤巧灭口的老乡,再跟踪纤巧找到了被绑架的弟弟。

“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有,太子待婉妃的确非同寻常,对温大人也多有帮助。”芝莹再次磕头,额头中央通红。

叶顿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啊,孤这一对和妻儿,背着孤都在做什么?”

“皇上息怒,微臣只奉旨彻查此事,但牵连甚光,决定权尚在陛下手中。”欧光清自是明白叶顿棋对叶允臧的袒护,也知婉妃一事事关皇家体面,不如替叶顿棋开了这个口。

“婉妃的孩子呢?”叶顿棋看向芝莹。

芝莹唯唯诺诺:“和胞弟一道被顾将军护着,是个小皇子,很像娘娘。”

叶顿棋直摇头:“如今真相大白,秀东,拟旨,追封婉妃为温娴皇后。芝莹前期犯错,但护子有功,命你将功补过,以后孩子交由你悉心照料,孤会考虑清楚,为孩子找个合适的主母。温弥功过相抵,免去知府一职,贬为庶人。剩下的……孤亲自去。孤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欧光清看着叶顿棋疲惫的面容,明白经此一事,封家、叶家嫌隙扩大,再不复往日荣耀。

人都走了,秀东赶紧沏茶给叶顿棋,顺带给叶顿棋按肩。

“秀东啊,这么多年了,孤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还是你最踏实。这手艺也是一绝啊!”叶顿棋的声音难掩疲惫。

秀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皇上谬赞了,都是老奴该做的。”

“孤对不起婉儿啊!”

“好在婉妃,不,温娴皇后留下了一个孩子,往后皇上好生待孩子,想必温娴皇后在天之灵也可得到宽慰了。”

“是了,这些年后宫只太子一个男丁,的确叫皇后、太子过于不思进取了。这件事尚未声张,你遣人跑一趟,说孤晚上翻了皇后的牌子。”

“是。”秀东偷瞄了一眼叶顿棋,大致猜出未来动向。

“娘娘,皇上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奴婢给您梳个漂亮的发髻。”纤巧看上去十分高兴,一直给封昭华挑选衣服、首饰。

封昭华心神不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本宫总觉着,这芝莹不见了,必有蹊跷。”

“娘娘莫慌,她的老乡奴婢已经下手,弟弟虽几日未归,奴婢也派人盯着了。他们姐弟二人穷得很,想来也不可能在外漂泊太久。”

封昭华的眉头仍无法舒展,胸口堵得慌:“罢了,皇上许久不来,只怕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本宫想要的答案,很快便有了。”

封昭华以往十分贪睡,今日用完午膳到入夜都没睡着,端坐着等叶顿棋来。

“皇上驾到!”秀东的声音响起,封昭华一个激灵。

恰逢初冬,封昭华刚步行到殿外便袭来一阵凉风,下意识颤抖了几下。纤巧立马取了貂绒披肩,封昭华感激地看了眼纤巧,便俯身行礼。

“臣妾恭迎皇上。”

叶顿棋双手扶起封昭华:“孤记得往日这时候,皇后已经就寝了。”

封昭华低眉顺眼:“皇上说笑了,臣妾命小厨房备了些鸡汤,这便叫人端来。”

“不必了,孤来说说话而已。”叶顿棋踏入殿内,屏退左右。

封昭华心下忐忑,在叶顿棋对面坐下,又倒了茶。

“皇后啊,孤还是亲王时,你便入住王府了吧?你我夫妻二十载,也是不易。”叶顿棋感慨。

封昭华赔了笑脸:“是啊,转眼臧儿都这么大了,本宫也老了。”

“说来惭愧,这些年,孤应对国事,对你们母子多有疏忽。”

叶顿棋每一次退让都是以退为进,封昭华预感不妙,放在桌下的右手握紧成拳。

“可即便如此,你们背后做的,委实太多,孤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封昭华无力一笑:“本宫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成想这么快。臧儿年幼无知,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臧儿性子的确乖张了些,多年来后宫没有其余子嗣,也略自私了。”

“皇上!”封昭华从不怕自己一无所有,只怕儿子出事。

叶顿棋温柔地笑了:“懿太妃年轻时恃宠而骄,青灯相伴后,倒收敛不少,你们母子二人先搬去同她学习好了。”

“皇上,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求您放过臧儿!”

“皇后,若非多年情分,封家已然颠覆。宁王闲散惯了,孤偏爱臧儿,觉着他将来当个闲散王爷倒也不错。”叶顿棋说完,往外走去。

“皇上!”封昭华声泪俱下,奈何叶顿棋头也不回。

纤巧取了鸡汤进来,便见封昭华狼狈不堪:“娘娘这是怎么了?”

“什么娘娘,本宫从此一无所有,唯有与青灯古佛作伴了啊!”

“娘娘,莫怕,还有太后和老爷。”

“你快去,纤巧,快去暗中告知他们务必收敛。本宫不打紧,想办法救救臧儿。臧儿还年轻,不该和我一起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

“娘娘别急,奴婢这便去。”纤巧急急往外跑,却被秀东挡住。

秀东手握圣旨进来,面色清冷:“娘娘,奴才奉命前来宣旨。纤巧姑姑也莫要往外跑了,皇上让你们即刻离宫。”

封昭华自知无望,彻底跌坐在地上。

一夜之间,皇后、太子被废,温婉被追封为后,温家却又贬为庶民,一时间议论纷纷。

“你说,温婉的孩子会给谁?”欧光清作为“罪魁祸首”,正安然坐在宁王府的院子里和叶星沉对弈。

叶星沉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只认真端详着棋盘:“几日不见,欧大人的棋艺又精进了。”

“那还是比不得宁王啊!表面看我是那个刚正不阿的提议者,实则暗中全部是宁王设套。迄今为止,每件事的发展完全在您的掌握之中。”

“那我猜,皇兄接下来会抬高顾家,这孩子也得由辰妃抚养,还会将叶姝珈赐婚给顾跃。眼下封家败落,叶姝珈最多是个郡主了,顾家的势力倒也不值得忌惮,最好封家、顾家、楚家斗起来,形成相互制衡又彼此牵制的模式。”

“说起来,这太子一废,太子妃也跟着遭殃,如此,封家、楚家的确一夜之间与顾家无异了。”

叶星沉落下最后一子:“你输了。”

欧光清意料之中地笑了:“输给你,在下心服口服。”

“接下来,无论如何得救出周小筱,趁着母后分心封家,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你彻底忘了周夫人。”欧光清开玩笑。

果不其然,一切如叶星沉所料,叶顿棋逐一下旨。只到了赐婚环节,顾跃当着众朝臣的面回绝。

“微臣尚有公务在身,若陛下今日命微臣前来早朝是为私事,恕臣无法接受。姝珈郡主极好,只微臣年纪尚轻,暂无成家打算。多谢陛下厚爱,微臣实在无福消受。”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叶顿棋的面色更冷了几分。

秀东赶紧冲叶顿棋使眼色,小声道:“皇上,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顾爱卿言重了,此事确孤考虑不周,咱们先上朝吧。”

周小筱的肚子逐渐大了,需要多走动。彩月正扶着她往隔壁辰妃的住处去,自从孩子给了辰妃,辰妃便出于疯魔状态,既不能把孩子丢了,她又简单粗暴得很,连自己都懒得照顾,更别说孩子了。

周小筱便自告奋勇每日来看看,帮衬着顾熹辰。还没踏入殿内,便听闻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夹杂着顾熹辰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别哭了,烦不烦啊?”顾熹辰又是一副快死了的模样,对着婴儿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