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干掉皇叔>第29章 今生梦 梦里,爱过。

  皇甫熠十五岁封燕王, 按制领了三万亲兵戍卫,去了北疆戍边。

  其实,也就是估摸的十五岁, 连个确切的生辰年日都没有。他被高祖爷从那战乱中的死人堆里捡起来时,就一几个月大的襁褓婴儿, 牙都未长, 只会嗷嗷大哭。

  那人常常称他是下凡来救命的福星, 亦会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却是感念他, 感念那个他称为父皇的人,给予他的这一生,最好的教养, 最好的父爱,最好的际遇荣华。

  所以,当十七岁那年, 高祖爷驾崩时, 有心腹使者送来密信,让他领兵回京, 去栖凤楼皇宫最高处取遗诏,他愣是按兵未动。后来, 高祖爷皇陵入葬,他也没有去送。

  只在那北疆沙地里,朝着千里之外的皇城,磕头遥祭, 磕得额上渗血, 哭得泪眼模糊。

  那个他唯一的亲人,他最敬最爱的人,去了, 临走前,都还想着,给他更好的。然而,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却是只敢在沙地里踟躇,没了勇气去逾越,去贪得更多。

  之后,便是继续守在疆线上,与北狄死磕。一直磕到那些蛮子们,一听到炎山王的名字,就浑身发抖。

  便是太平边疆,秋毫无犯,春去又秋来,悠悠三年。

  二十岁,炎山王褪了少年气,那操爹骂娘的火爆脾气收藏了些,那如玉的肤色,被风沙日晒熏得黑了些,那高高长长的身量,更英武挺拔了些。如画的眉目,明明清隽温润,却又不怒自威,细腰上挂的啷当长剑,却又挂着秀气丝坠。明明是能操家伙的武将,却又知书达理,明明能言善辩,却又喜欢动手不动口……

  那种带着斯文的流氓气,带着粗野的温柔息,便如醇酒一般,迷死了整座边城。

  这样的男人,谁能不爱?

  边城里的女人,不论良家与青楼,只要是能接近他的,都是变着法地,要往他身边倒,往他床上钻。

  他却无动于衷。

  白天黑夜,饮食起居,都喜欢一个人,有些小小的洁癖,不怎么想沾女人。

  像一口无波的古井。兴不起心头的浪,忍着身下的欲。

  也不知道,在等谁。

  那一年,入秋时分,皇甫熠做了一个梦,等来了那命中注定的谁。

  悠悠长长的一梦,模糊了前世今生,却只记得,在那梦里,他爱了一人。

  爱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碧玉初成,乌发雪肌,黑瞳润唇,美好得不行,性子上,还有些笨笨的心慌,纯纯的可爱,像一块等着他去抛光的璞玉。

  他就把她捧在手心里,身心与付地,去磨,去疼,去爱。大约就是那种成年男子小女郎的般配,他什么都懂,她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教她,她什么都听他,然后,便是别有用心的循循善诱,相濡以沫,相依为命。

  无数的,色授魂与,任他索取的缠绵之境。

  然而,当他爱得浑身浴火,奢她如命之时,那女孩儿却突然间,香消玉殒,没了。

  就在十七岁的生辰夜里,不知是何原因,没了气息,就那么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仿佛是睡着了,却再也唤不醒。

  他悲从心来,嘶声痛哭,亦如当年高祖爷驾崩时,那种失去人间唯一的悲恸。

  醒来时,枕上都被泪湿了一大片。

  然后,眼角的泪还未干,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召他火速回京的圣旨,就送到了军中营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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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个大皇兄,即位后有些重欲,没几年就掏空了身体,自从有一日在吕妃娘娘的床上累倒后,就一直卧榻不起,没能再起来。病重弥留之际,当着群臣的面,传位给膝下唯一的女儿,并给他摄政之权,又让他起誓,守这辰国江山,一辈子,护那小小女君,一辈子。

  那瘦瘦小小的十岁小女孩儿,哭兮兮,懵懂懂地,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接着又是满朝文武面前的登基大典。

  突来的命运,将那稚气柔弱的小儿,猛地推入一个成年虎狼的世界里,吓得瑟瑟发抖。

  于是,他牵过那软软冰冰的小手,用手掌的温热给与她一些安心与力量,带着她一步步登上那金銮殿高处,眼眸余光中,依稀看见的,却是那十六七岁的风韵初成,美好样子。

  心头不觉苦笑,笑那梦之预兆,亦笑那天意弄人。

  老天爷垂怜,在梦里,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爱人,却又错乱了时空,让他还要先将她养大!

  老天亦不仁,在梦里,给了他一段最暖的慰藉,却又把那残忍的结局,真真切切地透给了他!

  皇甫熠有些生怕。

  便上东山,找长生观无崖子。

  他那传遍辰国下上的开阳星君相,就是无崖子给看出来的。那老道,通天地,接神灵。那么,他那梦中困境,他也一定有办法。

  无崖子起初不接招,说是窥多了天机,要折寿。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求他。无崖子终是漏了些道理。

  说是那小小女娃,命太浅了,要满十七岁,才定根。且本是个至阴至纯的太阴命,却还要作这天子龙君,也是种消耗与折损。所以,未等定根,便折到没了,也是正常。

  那该要如何破解?他问到。

  把你这至阳至刚的火气,匀给她一些,就好。她的火气旺起来,自然也就不招那些势利勾魂小鬼。无崖子说得稀松平常。

  如何给?他想,如果能用自己的火气,续她的命,他愿意。

  无崖子古怪地笑说,星君可要想清楚,各人各命,自有定数,此消彼长,彼长此消,若非要逆□□事,可要折损阳寿的!

  他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做了决定。他想,即便是折些自己的阳寿,续她的命,他亦愿意。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能够将那梦中的美好,存续为一段温热的光阴,便足够。说白了,也是为了自己,因为,那人间踟躇的孤独,形单影只,实在是太难受。

  于是,东山长生观后山,红莲湖中,点起了千盏心灯,不多不少,不增不灭,随时永远,于那湖心飘荡……一千根双股的灯芯,将他与她的命火,紧紧地交缠,每年六月十九,在她的生辰日,他取髓滴血,向天祈愿,用自己的至阳,旺她心火,为她续命……

  “人心之愿,自有灵力。上天若有知,自会听到这祈愿,在梦里给她预警,指引她顺利度过那十七岁的生死大劫。其余的,顺其自然,任由发生,莫去干涉,莫去强求。既然要信天祈愿,就要做到,对天道命数的敬畏!”

  无崖子叮嘱了这禁忌,从此,便禁了口,再也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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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年年岁岁,六月十九,取髓滴血来点灯,一点就是七年。

  每一次,点亮一千盏灯,还真是要拿走他半条命。失血过多的身躯,瘫软无力,背上却如抽了筋一样的痛。

  每一次,皇甫熠都觉得自己,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不过,也对。

  本就是损他益她的法子,也许,真是有灵吧。

  看着她一年年长大,黑灵灵的眼,粉嘟嘟的脸,水润润的唇,除了不爱吃肉,不爱看书之外,其他,都还好。

  像一枝迎风摇曳的娇花儿,又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摇得他心头发痒,撞的他爱得不行。但他亦不着急,不着急去摘取。

  她那十七岁的生死劫,亦成了他心中的一道坎。他生怕,他太过逾距的碰触,会增添她的劫难,将她摧残。

  听她说梦魇,听她说鸩酒,听她说杀她,他心头起浪,却只能作耳边风,不动声色。他生怕,他的任何暗示提醒,会成为对天道的不敬,损了愿力。

  只能相信,若那老天有知,祈愿有灵,她自会,平安度过这生辰劫。

  她那么聪明,一定会的。

  他亲手教出来的女孩,他的女孩,一定会的。

  还有一个时辰,便过完六月十九这一日。

  相传,在这一日,那位三公主,浴火焚身,凤凰涅槃,得道成了观音。这一日,也是他的女孩,化茧成蝶的历练。

  他点亮那满湖的心灯,便从东山下来,披星戴月,车马疾行,一路回京,叫开城门,叩开宫门,拿剑当杵,走得踉跄,却是衣袂飞起,如风奔走。

  他心头急切,急切地想看见她,一头扎到他怀里来蹭。

  亦有些生怕,生怕看见的,是梦里那场景,她没了气息,安静地躺在地上,等着他去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