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月长情更长>第 9 章

  神志被玄天心酸至极的话语拉回,她决意就算再痛,死也要挣扎回来。

  尤其是当他说要把孩子拿去喂狼,她一惊,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吓了一个大跳,挣脱了出来,老实讲,她并不想呆在那里,这里那么温暖,还有她爱的玄天。

  眼珠慢慢转动,看向玄天,轻轻呼唤,“玄天”。

  玄天用力地吐出一口气,失而复得般地低下身子轻轻搂着她,“夜央,我求你为我坚持下去,好吗”。

  确信刚刚不是她自我安慰幻想玄天的一番话,她娇弱地点点头,扯动嘴角,“好,我会努力的”。

  “那好,我来接生”,玄天吻了吻夜央的额头后,动作麻利地捋起衣袖,在热水中清净手后擦干,走向夜央。

  “王爷,万万不可”,产婆惊呼,“你是万金之躯……”

  “这么说现在是你最大了”,玄天冷冷地瞥着她。

  产婆不敢再多言了,谁让是她无能。

  “玄天”,夜央也不敢置信。

  “夜央,别担心,有我在”,向她投去一个安定人心的眼神,他转头问产婆,“可曾有人伸手进去转拨小孩”,他只接生过难产的战马。

  “有是有,但是……”

  “那就行了”。

  产婆有点眩晕,那张大手。

  夜央也顾虑着,脸上因为害羞血色渐渐显出了。

  “夜央,我是你的夫君,不要害羞,懂吗,如果疼痛就大声叫出来没有关系”。

  夜央一阵阵痛地叫着,好苦啊,她想。

  又熬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一声婴儿的啼哭,夜央也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已经释下重负了。

  “夜央”,玄天的心跳停下几拍,来不及看孩子,速速地递给产婆,扑过去探着。

  “我没事”,夜央心力交瘁地出声安抚。

  “那你休息,我陪你”,玄天犹如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神情。

  “是男,是女”,她微弱地声音传来。

  “不知道”,玄天只是定定地看着劫后余生的她。

  “去看看”。

  “那不重要”,玄天掬起她的脸,柔情地看着。

  “我想知道”。

  “在她那样害你饱含那么多折磨之后,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他满不情愿地起身,产婆告诉他是个女孩,他抱过小孩,走到夜央跟前才看向小孩,看着她的眼睛,他楞了一下,他们的女儿眼睛也很干净,像极夜央,他这才放下心头不满,因为孩子像夜央,“是个女孩,还好像你”。

  “呵呵”,其实她更希望孩子像他。

  

  孩子弥月那天,玄天张扬地宴请了所有的同僚和他的全部兄弟,玄王府张灯结彩放烟火,大肆铺张地设流水席请所有街坊邻居免费吃喝。

  楚王和红瑜也到了,许久不见,红瑜的眼神更加凶恶,而且毫不掩饰,那让夜央看得发颤地起了一地疙瘩,她得承认她怕那种眼神。

  楚王对她的祝贺,咋听之下,并没有不妥,可是让她也很不安,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简祭也来了,那是她唯一到场祝贺的好朋友,好兄弟,她由衷地高兴。

  

  玄天昭告天下的行为,让楚王心中的不安升华到极点,促使他的脑子酝酿着一场新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到后来,让他痛失一位本来可以为他打下更为漂亮和稳定的江山的大将军。

  

  这日,夜央与月儿来到许久没有到访的灵云庙,她叫月儿帮忙上藏经阁去找她列出的经书,自己则和主持探讨新发现的一个禅机,想看看自己的理解和主持的相去可远。

  “姐姐”,一个女孩拉住月儿的手,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什么事啊,小孩子”,月儿热心地低下身,受了两位可爱的小主子的影响,她现在特别喜欢小孩子。

  “姐姐,你看,我的风筝”,小女孩指着屋檐上的风筝,“我刚刚爬上栏杆了,可是仍然够不到,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

  月儿一看那个高高的栏杆,再低头看三层楼房的高度,不禁有些迟疑地犹豫着。

  “姐姐,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小女孩可怜兮兮地抓住月儿的衣角。

  “可是姐姐也害怕呢”,月儿在小孩面前也不会逞强的,她胆子本来就不大。

  “那好吧,我再上去努力努力地够”,小女孩竟不再求她,真的要爬上栏杆的样子。

  这吓坏了月儿,她赶忙出声,“好了,好了,小孩,姐姐帮你拿好了,这样很危险的,以后不能再自己爬栏杆了,知道吗”,月儿柔声地教导着。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姐姐”。

  于是月儿胆颤心惊地慢慢爬上栏杆,站定好位子,小心、紧张、缓慢地伸手倾身出去够风筝,全心思都在抓风筝上。

  然而,情况突然超出了她的想象,小女孩竟突然大力地出手使劲把月儿一推。

  “啊”,一记惨绝人寰的叫声回荡在灵云庙中。

  “阿弥陀佛,这,这不是真的”,夜央匆匆赶来,恍恍惚惚地望着地上熟悉的衣服饰品,跪下身,“月儿,月儿”,她不敢惊吓月儿地轻声叫着,“你醒醒啊”,她也不敢将她翻过身。

  “施主,她已经往极乐去了,请节哀吧”,佛门净地竟染上鲜血,主持无奈地摇着头。

  一边那个小女孩在呜呜地鸣哭着,“姐姐,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姐姐好心地帮我拾风筝,可是她不小心,就……”,小女孩伤心地哭泣着,“姐姐,都怪我,你打我吧,姐姐”。

  人人听了小女孩逼真的话后,都不再做声了,月儿只是好心帮忙送了性命,她能怪谁,她不能怪谁,轻轻摸摸小女孩的头,请方丈行了个方便,庙里的小沙弥帮忙把月儿抬了出去。

  夜央在郊外安葬了月儿,为月儿默哀着,为她不幸的人生,不幸地陪着她。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的,不该啊。

  她感慨着,浮生若梦,梦若浮生啊。

  静静地跪在月儿坟前,她思索着,忏悔着,祈祷着,念了一遍遍的往生佛经,助她超度。

  不知不觉,夜幕已渐渐降临,她才惊醒已是晚上了,不知道玄天该如何着急了,她无声叹息着,“月儿,我走了,我会来看你的”。

  

  玄天怒海翻腾地等着夜央,可是看到一身落寞疲累的她,他的怒气就消失了,清了清声,他走向前,“以后不许在外面逗留那么晚”。

  “对不起,玄天”,她的声音很低落。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有人会担心的”,玄天盯着她的脸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玄天,月儿她往生了”,夜央不能保持平静地诉说着今天的经历。

  “把这些忘了吧,你还有我”,玄天搂住她,他知道月儿对她的意义,那是曾经与她在楚国这个陌生地方相依为命的丫头。

  

  如今,夜央已经习惯一个人上街,有时候,玄天也会愿意被自己强拉出来瞎逛,只是那种时候总是很少,但她仍因为这些难得的事情而更加深爱他。

  在街上,她碰到了简祭。

  他忧心地看着她,“夜央”。

  夜央露出笑,昂首看他,“小师兄,你跑哪里去了,好久都没有找我了”,自从孩子弥月到现在,几个月来都不见其踪影了。

  “我有事出了趟远门”,简祭心中酸涩地看着已为人母的她,情伤总是要靠漫长的岁月去遗忘的,而且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福分可以忘掉。

  “那办完事了”,夜央好奇地看着人群,不知道今天王榜上贴出了什么新鲜事,大家都挤在那里。

  “夜央,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吧”,简祭想转移夜央的注意力。

  “好啊,不过,等我看完公告先”,说着,夜央已挤入人群,然后天翻地覆的变化随之而来了。

  事实上,她还没有看到内容,就已经从大家议论纷纷的嘴里知道张贴的是什么内容了,可是她仍倔强地要看到告示,读完告示,夜央虚软地抚着墙面。

  人们在那里问她怎么了,她茫茫然地看着他们。

  简祭适时地过来扶着她走开,“夜央,不要这样”。

  夜央木然地没有回答,脚步迟钝而混乱,几欲跌倒。

  嫁到楚国将近九个年头了,起早就明白的,和亲阻止不了楚国意欲吞食百越的野心,也一直在心中都深藏着这个隐患。

  可是事实实实在在地摆到面前的时候,她仍是会有撕心裂肺的痛。

  战乱,会伤及千万无辜的黎民百姓;会伤及她苦苦撑着的生身父母,毁及她的国家。

  更是会,会让她不得不忍痛切断她和玄天之间刚刚稳定的感情,切断她和楚国的一切,包括自己的骨肉。

  当然,她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愿离开,玄天会将她保护得很周到。

  即使楚国攻打百越,她这个即将亡国的和亲王妃的地位也不会有人得以取代,这些日子以来,她了解玄天懒得去动感情的,更懒得改变已经动了的感情。

  她可以假装撇得很清楚地高枕无忧,假装自己已经忘却了百越,假装自己就是泼出去的水,与百越再没有瓜葛,它活着灭了都与自己无关。

  可是不行,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要把与百越血浓于水的关系割断,从未想过。

  她更加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离开土生土长的祖国,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重新扎根的根源。

  她的使命,她悲苦万分地低低嘲笑着,使命,那个沉重的担子她一介女流已经被残酷的现实证明,她担不起了。

  此时此刻,她不能自处啊,她能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再呆在楚国,呆在一个即将进攻她的祖国的国家。

  心底深处声声呼唤不如归去啊。

  她浑浑噩噩地在简祭的搀扶下回了王府。

  看着她颤巍巍的步子,简祭内心焦躁地拉住她,“夜央,你这样于事无补,你要振作才是”。

  “小师兄,放心吧,我没事,只是好乱,别担心,让我想想”,夜央扬起一抹忧愁的淡笑。

  “你有任何事情一定要找我,知道吗”,简祭的心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而少放下些。

  夜央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忧心地放开了她,他目送她进入王府。

  王府的所有和往日一样,可是对夜央来说,这一切已经变了,熟悉和陌生交缠着。

  等到走回阳春台后,她就虚脱而满心遗憾地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感情状态了。

  心里就似有无数把尖刀在切割。

  她必须要割舍对玄天的依恋,站在百越公主的立场上,他们是敌非友,此一仗她不可能阻止得了;站在玄天王妃的角度,她更加不能干涉自己的丈夫扬名天下、开拓进取。

  她的爱,在此时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爱玄天、爱百越,既不能两者兼顾,她只能忍痛舍弃爱玄天,她不能做个彻底的百越罪人啊。

  即使玄天是支撑她那么多年来的擎天柱,她也只能将这份爱珍藏放在心底缅怀。

  她的孩儿,她两个才五个多月的孩子,生育的痛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她这个失败的母亲就要抛弃嗷嗷待哺的他们而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坐月子的时候乳水十分稀少,老王妃一直不用她来奶孩子。

  但愿他们可以健康自由善良的成长,并且把她这个生而不养的无良母亲忘掉吧,她悲绝的想。

  老王妃,从此她也不能再请安尽孝,希望她可以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不要记恨她,也把她忘了吧,如此不孝的人,不配再做她的媳妇。

  但愿玄王府可以当做从来就没有过她,重新迎接过新人。

  玄天,玄天,她的心儿最终还是想到和回归到玄天身上,那股延绵不断的痛满满地围绕着她,连呼吸都痛了。

  

  当玄天踏入房中,看到夜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就晓得夜央知道了楚越即将两个月后开战的事情了。

  他惊心地走上前去,在夜央面前蹲下身子,情深意切地望着她。

  事实上,他真的不愿意发生那样的战事。

  确切的说,他也是今天上朝的时候才知晓这件事情,楚王知晓百越的实力太弱,所以谁都没有商量不假思索就肆意地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他不能怪楚王,更没有资格去怪楚王,那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该有的雄心壮志。

  如果今天没有夜央,他会毫不迟疑地出兵去攻败百越,可是没有如果。

  她来了,带来了他一颗随之浮动的心,给他原本除了行军打仗以外空白的生活增添了乐趣。

  她独特的性格、天下无双的眸子、善良、宽容、勇敢,包括她的好玩,弥补了他阴冷的个性,撼动了他无波的心。

  即使原本为了不光彩的和亲而来,她仍是那么安于天命、不卑不亢地自寻快乐;即使自己冷言冷语、脾气不好,她虽不苟同,却仍以国家大局为重,一并接受;即使别人当面辱骂甚至伤其性命,她仍能毫不介怀,一笑置之;即使共同生活了快九年,他们聚少离多,她也从未多加置评,默默地承受离别,知足地期待相聚,依旧活得自在。

  所有,都使得他为她倾心。

  看着她的表情,他心中凉意袭来,举起手碰触她的脸,“夜央,下人说你没有吃饭,来,先吃一点”,他牵起她的手。

  “我不饿,不想吃”,夜央第一次将自己的手从玄天手里撤出,双眼艰难地压抑愁怀。

  “不吃肚子会饿坏的,听我的,先吃饭”,玄天有些木讷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玄天”,夜央站起身,双眼直视他。

  “什么”,玄天又拉来夜央的手,他不能顺夜央的意,至少这个不能,她竟然现在连手都不让他碰。

  “楚国不日将攻打百越,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没有再抽出手,她黯然地问。

  “不是”,玄天很认真地回答。

  “招兵的军贴今天已经贴出来了”,夜央禁不住哀伤地看着他,领兵的将帅依旧是她威猛足智善战的夫君,多么讽刺和滑稽,多么痛苦和绝望。

  “我是今天才知道的”,玄天懊恼地捧着她的脸,眉头不自觉地拢着,她不信他,可是他仍愿意回答她。

  “呵呵”,夜央苍白地笑了,“算了,我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两国即将就要开战了”。

  “夜央,你是我的王妃,永远都是,你忘了吗”,玄天郑重地强调着,抓住她的手,难忍地紧箍着,他能猜想到她的打算。

  夜央知痛却不在意,“我没有忘记,我更没有忘记,当初,我是为了百越才嫁给了你啊,玄天”,她哀叹。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你对我并没有半点出于真心自愿,而只是为了百越不断地牺牲自己迎合我”,玄天伤神地慢慢松开手,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可是夜央的话却仍是伤到他了。

  “这个”,夜央仍是那样苍白而假装不在乎地笑着,“这个也不重要了”。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玄天咬着牙问,低着头凝视夜央。

  她竟慢慢地给玄天跪下了,脸上泫然欲泣,“王爷,但愿你没有忘记答应过为我做一件事的”。

  玄天的血液沸腾起来,她叫他王爷,这些年来,她只有在不高兴和想要撇开界限的时候叫他王爷,她竟然还对他跪下,她竟然下跪,他的心被灼痛了,冷冷地哼着,“你叫我这声王爷的时候,我便可以忘记”。

  感觉到自己伤害了玄天了,她竟然伤到如天神般的他了,她微微动容,老天不许人贪恋天长地久啊,“玄天,我请求你,饶过我父母性命”。

  他低下眼望着她,“起来”。

  “你先答应我”,夜央固执的脸上布满凄楚。

  “你不信我的人格吗”,玄天屈下身,就式抱着她,感觉她就要消失了。

  “玄天”,允许她贪恋再最后一次拥抱他把,紧紧地回拥着他,他答应了,她就安心了。

  一会儿后,她放开玄天,凄苦的开口,“玄天,这辈子对我来说,最没有烦恼的日子,是在少林中度过的”。

  “最快乐和值得回忆,却是和你度过的”,眼眶中已有氤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本来我想不告而别的”。

  玄天有些气急败坏地要开口训斥,可是她拿手压住他的嘴,“但是那样太让人伤心了,所以我不愿那样,任何,任何”。

  她一脸的无奈和坚决,“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心,往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为自己,为孩子,也为母妃,当然”,一滴滴眼泪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我走后,你可以再娶妻,照顾玄王府,夜央少德无能,往大不能挽救国家,往小对玄王府毫无用处,我请求你们大家都把我忘了,把我这个百越的罪人忘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泪流满面,无力地放下遮住玄天的手,双手掩面,失声痛哭,泪水就跟崩堤般地倾泄而出,想止都止不住。

  玄天悲恸地看着痛哭的她,他无力改变楚王的决定,可是他可以放弃领兵,为了她,他想。

  可是她问也不问自己的意思,就这样一棒子要打散了他们的感情,知道就算是自己交出兵权,夜央也仍是铁了一颗心地要离开他的,她不是在和他闹别扭,他们的感情是因为两国交战而折伤的。

  即使他用强留下她,让她往后心灵日夜遭受自己是百越罪人的煎熬而空余躯壳,也是没有用的,何况他又怎么忍心看她饱受精神的摧残。

  他愁云密布地想着。

  就让她先离开吧,可是这不是他们的剧终,绝不是,他发誓。

  他无声地搂着她,心灰意冷地放任她哭泣,暗暗思索该怎么样才能将对夜央的伤害降到最低。

  

  哭了好久,夜央才能慢慢地抑住情绪,“玄天,就此别过吧”,她的双眼红肿着。

  “不,答应我,明天再走,我只有这个要求”,玄天表情十分难耐,脸上全是道不明的酸甜苦咸。

  夜央怔怔地看着他,心如刀割地垂下头,将泪水逼回,她点点头。

  这一夜是那么的短暂,又是那么的漫长,是那么的难熬,又那么可贵,夜央无言地被玄天搂在怀中,两人整夜相拥无言亦无眠。

  心中各自罩着万千结和万千痛。

  天色已渐亮,夜央欲起身了,可是玄天仍搂紧着她不放,因她的挣扎更用力的拥着她。

  “玄天,不要这样”,夜央低低地说,心中在滴血,她如何能真心舍得离开这个怀抱啊。

  玄天恋恋不舍地一点点松开力道,一点点放开她。

  这日,他没有上朝。

  “玄天,我要去和母妃道别,孩子,委屈你们照顾了”,夜央说完,不敢流连地走出屋子。

  到了老王妃那里,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后,才敲门进去,看到老王妃,她倾身下跪,“母妃,早吉”。

  老王妃和蔼地叫她起身,“起来吧,孩子”。

  “母妃,夜央不孝,今日特来请求允许我离开玄王府的”,说着,她重重地对着地上磕着头,不停地磕着。

  老王妃看得吃惊,“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你先起来啊”,老王妃有点慌乱起来,搞不清始末。

  “母妃,你答应了吧”,玄天不能奈何的声音响起,满脸掩不住的伤感。

  看着他们两个如此,老王妃有些明了的苦涩,“我答应你,夜央,起来吧”。

  “多谢母妃成全,孩子,全承望母妃了,全是夜央不孝,祈求来世可以做牛做马偿还母妃的恩情”,再叩了三个响头,她毅然地跨步走出。

  耳畔响起孩子心有灵犀的哭吵声,她行尸走肉地迈步前行。

  玄天默不做声地跟着她,想告诉她玄王府的大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为她敞开,他的心也盼着她归来。

  可是这些对夜央来说,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所以他难以启齿,只是同样伤痛地跟着她。

  看着她形单影只地前行,心口不停地渗出痛楚。

  “玄天,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夜央蓦地转过身,笑得很牵强。

  他跟在自己身后,她身上那股扯心扯肺的痛就越加剧烈。

  玄天眼眸一缩,生生地停在原地。

  风不停地刮着,四处没有树木遮挡,黄沙阵阵地扬起,他举步维艰地走到夜央跟前,拿出一块小盾牌递给她。

  “这是我的令牌,在楚国的岗哨,你有什么需要拿出它就可以了”,他觉得口中就似含着苦胆,苦的他想把心都抛出了。

  幸福怎怎么就这么短暂呢?

  夜央看了看玄天,轻轻地摇摇头,“不用了,你快回去吧,要好好地珍重”,语毕,她纵身一跃,飘然而去,不敢恋栈片刻,免得徒留余悲,脸上一片湿意,她感到万无生机一样。

  所有自己心爱的,都已从身心抽丝剥茧地离去。

  漫天黄沙里,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玄天竟悲伤得不能自己,内心载满离别的愁绪,他心里十分清楚,他离不开她了,舍不得离开她了。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眼前的分别是楚越交战的必然结果,即使不是今天,不论何时,只要开战,夜央都会义无反顾地离他而去。

  期盼两国不要打仗并不是长久之计,他知道的,要与夜央长厮守,就要从长计议,更要有所舍弃。

  

  这一战,对已经身经百战的楚国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可是楚王却决定上阵督战。

  同时,玄天决心让出自己的那半个虎符,可是楚王坚决不肯接受。

  “王上,你知道的,与夜央的关系,我不可能全身心地厮杀百越人,我既做不到,也会要求我的将士如此”,玄天冷静地解释。

  “没有关系,我只要你发号施令,不用你亲自上阵的”,楚王双眼含着毫不妥协的雄心。

  百越与其被那么多个国家分食,不如自己将它吞并收入羽下,以它为基地再进行新一轮的国土扩张。

  玄天正色地注视着楚王,“王上,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楚王认真的看着他,“你说,只要我做得到”,玄天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请他帮过任何忙。

  “饶越王夫妇不死”。

  两人都禀着气掂量对方,想看清彼此的真心。

  “我答应”,楚王缓缓点头,玄天是真的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好儿郎怎么能为儿女情长牵附着,他颇有微词,可是知道对玄天没有一点用。

  夜央刚走的那几天,他很萎靡不振,对任何事比以前还冷淡三分,即使是对他的一双儿女也是如此。

  脸上的森冷令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包括自己。

  几番到嘴的怨尤因为他骇人的眼神而止住。

  他不能让玄天就这样消沉下去的,他是他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的砥柱中流,有了他,他的宏图大业将指日可待。

  而玄天的不幸,源自百越,对百越,他急欲吞食后快,可是玄天竟然让他留住越王夫妇,要知道,没有他们,百越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没有方向和生命可言了,他十分为难,可是又不能不答应。

  玄天估量着楚王言语中的可信度,有些心寒,“但愿你不会只是敷衍我,虎符在此,王上,副将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你应该让他有施展的机会”。

  “玄天,我已经答应了”,楚王以为那是交换条件。

  “王上,我说过,即使拿着虎符,我也是以中立的态度去打这场战,这样对楚国很不利”,玄天坦白地说,夜央的离开,是因为楚国伤害了百越,他不能抱着爱她的心来做伤她的事情,更何况他一心盼着两人能一生相依。

  “玄天”,楚王的声音凌厉起来,“虎符我要你拿着,如果你做不到狠心来杀百越人,我会令副将调兵遣将,部署兵马,但是你仍是攻打百越的领军将帅,这点,我不会和你妥协”。

  嘴角的线条仍是那么刚硬,玄天声音很平淡,“随你吧”,他一点也不想点破楚王的用意,他只是想使他与夜央永远没有再相聚之时。

  在战场上,玄天果如其言,仅是身在营中,并没有参与战事,他让几个兄弟上了战场,嘱咐他们参与布军参谋,嘱咐他们不可伤及百越人的性命,他更是安排了人秘密地保护越王夫妇。

  

  只身离开了楚国,回到百越,夜央悄悄去看过两鬓已经花白的双亲,昔日,与楚国比,本就不算奢华的王宫,而今已是处处显出灰败了。

  她回到过少林,只敢远远地看着,那里也变得很萧索了。

  一切,她都遮掩着,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这个百越的罪人逃回来了,对于这物是人非的所有,她不言不语、万念俱灰地过着日子。

  念佛也不能让她的心灵得到半点放松,一切都显得那么令人丧气。

  手上拿着从她的小屋里取下的宝剑,当日,她以为过后还会回到小屋,并没有拿走宝剑。

  今日回来再看,她知道,这里多年以来,无人踏入,一切都被灰而厚的尘土掩盖着,她拿了这把方丈赠予的宝剑,迷迷糊糊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夜央”,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可是仍转头一看,是有人在叫她没错,却不是此刻在战场上挥刀厮杀她的同胞、可是她却仍将他放心里爱着的人,她有些意外,“小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央”,简祭带着心疼,走到她面前,语重心长地说,“你离开玄王府这样自暴自弃,抑或事不关己继续留在玄王府享福,对你来讲,或许意义不一样,可是对百越来说,是一样的,毫无建树”,跟了她那么久,看着她这样无心地过活,折磨自己,他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双眼愣愣地看着简祭,她霎那头脑清晰起来。

  百越兵力严重缺乏,于是,她充军去了,报名的那天,军贴上的红色已然褪去变成白色,人们都做着视死如归的准备,她被编到军大夫一列,负责抢救伤员。

  

  楚军和百越两国的兵力悬殊得厉害,撇去骁勇善战不说,人数的差别让夜央连想都不敢多想。

  可是她发现起先,他们的伤兵身上的伤都不足以致命,几十个如此她并不足以为奇,可是绝大部分都是这样,让她很难不去注意到。

  她以为他们的士兵没有那么强壮呢,不是她长他人志气,而是她看到过玄天的部队,并一直认为那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雄狮,杀人绝对是致命,而不会像这样,只是或轻或重的伤。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又想起他了,强迫自己专心照顾病患,忽视心底慢慢泛滥的思念,但她知道,其实不大有用,因为它就跟如影随形一样。

  

  楚王对战绩感到极度的不满意,由于玄天没有参战,所有他以前的旧部属都知悉个中原因,做为百越的女婿,他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因为敬重玄天,他们下手的时候也是留有情面,没有索取对方的性命。

  如此一来,伤员养好后复上沙场,周而复始就导致了战事延误了两个多月,这不是楚王想要的结果,他原本预算只要打三四场战,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的。

  此刻他在军帐中恼羞成怒地训斥着,“不要告诉寡人,众位都已经尽力了,寡人有眼睛在看着,从今天起,寡人上阵看着你们,如有发现不尽心力者,格杀勿论”。

  

  这日,楚军里来了不速之客,红瑜公主。

  楚王帐里,他的眉头紧紧的锁着,不想知道她又来添什么乱。

  “这样看我干什么,是母后让我来的,她不放心你”,转头她激动而深切地望着玄天,她知道夜央已经离开他了,“表哥,你好吗”。

  任谁都看出她的醉翁之意。

  玄天嫌恶地不看她。

  红瑜知道的,夜央已经根植在他的心中,她恼怒地想着,即使她已经不顾夫妻情分地离开他,他仍惦念着着她,她恨那个女人啊,连带生她的人、她的国家,她都恨得咬牙切齿。

  

  玄天的好兄弟,全都是有着过人的一技之长,楚王在对付百越的战略上对他有所保留后,百信请了一个兄弟从他的营帐离地三尺地挖了一条地道,通到楚王营帐地表下时,打个细而小的洞直达他的床底,洞里放置一根细线,一头接上铁片贴到楚王床底的洞口并小心的遮掩,另一头则贴上蝙蝠翼上的薄膜,如此便可以清楚地知道楚王会有什么策略了。

  此时百信将探听到的消息告知玄天,“王爷,公主在唆使王上刺杀越王夫妇”,顺便他转述着红瑜的话。

  她说留着越王夫妇只会后患无穷,他们是百越人的支柱,如果他们死了,百越人就跟无头苍蝇似的,根本就不用伤及一兵一卒就可以取下百越。

  楚王告诉她这些他全都知道,只是答应过玄天的。

  最后,红瑜恶毒地告诉他,他可以告诉任何人,杀人是她的主意,只要他派人给她。

  “王爷,她还说,如果当初把她嫁给你就不会有这么多枝节麻烦了”,百信不怕死地嘿嘿笑着。

  “告诉武将他们,如果发现他们动手,就将计就计”,思忖过后,玄天叫百信安排武将准备两个体形差不多的死囚和人皮面具。

  那些日子,越兵伤残无数,守夜的士兵人手不足,一个夜黑风高晚上,楚王派了自己的亲信成功地混进百越军营刺杀了越王夫妇,如此不够,他们竟然残忍地将二人的头颅切割下来,挂在楚军大营的大木栅门顶上,示众地悬着。

  远远望去,两颗血液已经干固的头颅不瞑目地圆睁着。

  “王上,做人何必这么绝”,玄天不待通报,闯进楚王帐里,怒火如惊涛骇浪般倾出,他没有估到楚王不守信到这种地步。

  “玄天,对不起,情势所迫,我不得不如此”,硬着头皮对着玄天的怒火,此时帐里只有他们三人,楚王对玄天是有歉意的,不过割下人头和后来的就是红瑜一手促成的。

  玄天紧绷着脸,凶恶地盯着两人。

  “不要这样,玄天,女人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重要的,换过一个就是了,你何必如此当真”,楚王发自肺腑地劝说着。

  越王夫妇的死他并不觉得不妥,一直以来他都应该这么做的,只是碍于兄弟情谊,他不想食言。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玄天目空一切,轻狂而冷冽地说。

  “你”,楚王惊得后退一步。

  红瑜也吓得脸色顿变。

  “王上,很早以前,我就可以拥兵自重,但是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绝无怨言甘愿为你开疆扩土,让四面八方都来朝贺、称臣,现在我也可以为了你的出尔反尔取了你的性命”,转眼间,他原本的锋芒毕露转为失望一叹,“但是,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会伤害你”。

  楚王很想告诉他,他护着百越的行为就已经伤害到自己了,可是喉头紧了紧,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他伤玄天更深。

  玄天从来没有如此长篇幅地和他说过话,今天,耳际玄天的声音仍延续着,“大将军的位子,我已经不能再胜任,自愿让贤,请王上另觅高人,另外,玄王府王爷的世袭位,你看着办,想收回的话,请便吧”,他的话透露出对楚王失信的无比失望。

  “玄天,你要为一个低贱的女人跟我绝交”,楚王揪住玄天,情绪失控地嚷着。

  “王上,那是我的妻子,如果你再出言不逊于她,就是出言不逊于我”,玄天阴冷地看着楚王。

  四目相对,楚王妥协了,慢慢地放开玄天,“那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有楚越联姻,那是穷他这一生所做的最大的错事,他可以预言。

  红瑜跑到楚王跟前落井下石,“本来就是你的错,如果不是那个贱人,百越早就拿下了,才不会迟迟等到现在”。

  “你可以选择道歉或着我掌你嘴”,玄天淡漠的声音警告着。

  “我永远不会对那个贱人道歉,永远不会”,红瑜对夜央的恨,已经没有底了,就算她死了,她对她的恨依旧不会断绝。

  “啪”,玄天的力道并没有刻意减弱。

  红瑜捂着脸哀怨地看着他。

  “我言尽于此,告辞了”,玄天意味深长地望着楚王,他原谅了他,可是仍选择离开。

  “玄天,不要做如此妄为的决定”,楚王没有死心地追出营帐,焦灼地劝着。

  “玄天,不要离开,求求你”,红瑜十分地低声下气,全世界她只对他低声下气。

  “王上,百越公主在军营外”,守户的士兵前来禀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