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月长情更长>第 8 章

  翌日,还没有做完念佛课业的时候,玄天派人来叫夜央去街心的茶馆。

  “又是那个茶楼”,她心头一凛,是福不是祸的表情地和月儿出了门。

  到了茶楼的时候,店小二已经侯在门口恭迎,将他们带到了楼上的厢房里。

  里头已经坐着玄天、苏华,夜央带着酸涩和奇怪,不解怎么连简祭也在此。

  “快过来”,心情不佳,不耐地瞥着还立在门口的她。

  “是”,压下心中的苦楚,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走到玄天身边的空位子坐下,有些回避地不愿抬头察看二人之间有没有交流的眼神。

  “苏姑娘,今日把你叫来,只想要你把那天,同夜央,我的王妃”,玄天强调着,“所说的话,重复一遍”,他看着苏华的眼神能淡漠出冰来。

  “我……”,她是知道玄天在战场上多么的难缠,可是一开口就是这个棘手的话题,有些一下接不了招,尽管她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仍没辙。

  “怎么,不敢说,还是说不出口”,玄天鄙夷地看着她闪着一阵青红的脸,蠢女人。

  苏华双手有些紧张地搅着,说服自己,为了争取到所爱的人,她愿意豁出去搏一搏。

  反正这么多年来自己白白地让时光虚度地等待着奇迹,也不过是光阴过去,红颜渐逝,和玄天仍只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线。

  如果再这么沉默下去,一朝迟暮,玄天就更加不屑于多望她一眼了,多年的期盼只得到东逝水的结局,她不愿那样,即使一直以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默默爱慕和渴望。

  给自己打足气后,她抬起头来,“王爷,你忘了,我和你在军中互相倾慕,不能自持地享过鱼水之乐吗?你说过要纳我为妾的”。

  而今,她已经愿意抛却一切尊严了,就算是厚颜无耻地瞎编,只要能有一分希望留在玄天身边,她都乐于一试,玄天成亲以前的雄心,此时已不复存在了。

  玄天脸上挂着阴寒的笑,双眼如含火地凝着她,如果目火可以燎人,夜央相信,苏华已经被它烧成灰烬了。

  虽然此刻玄天没有狰狞地表现怒气,不似在她面前,想生气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但这个表情,更让夜央惊觉可怕而宁可玄天展现自我。

  夜央不自觉地伸手握住玄天。

  他不动声色地扔开她的手,是扔,先拿起来,再毫不吝惜地扔。

  伤心地收回手,夜央脉脉地看着他。

  这一切,都看在简祭的眼中,不赞同地看着玄天。

  玄天不在乎瞥了一眼他。

  苏华硬是有胆量从嘴里腾出笑来,“王爷,你如果真的忘了,那今晚我们……”。

  “不知羞耻”,冷声地截断她的话,“我再饥渴也没有到不择食的地步,跟老实的军妓睡也好过你”,他完全的不顾忌。

  “你怎么能这么说”,苏华懊恼地皱起眉头,他竟这么看低她。

  “你自找”,玄天冷酷地说。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苏华受伤地看着玄天。

  “苏姑娘,现在你还要说我上过你吗”,玄天懒得加上任何修饰。

  犹豫了一会,她仍是不变初衷,“是的”。

  玄天怒极反笑,“那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你纳我为妾”。

  “你果然够寡廉鲜耻”,放着好好的公子哥家的正室不要,非要赖上有家室的男人,玄天突然拿起桌上的长剑,快速地挑破苏华的左手臂衣裳。

  映入大家眼中的是那颗虽小此刻却显得耀眼鲜红的守宫砂。

  玄天讥诮地看了呆若木鸡的苏华一眼,转头狠狠地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夜央,没好气地大力拍着她的额头,唤醒她。

  “你……你”,苏华惊吓得说不出来,他竟然用这么极端的手段伤她,“你竟敢伤我”,她一字一顿地逼出话来。

  “自取其辱”,对她,他不需顾忌,玄天嘲讽道,“这个玩意还好好地印在你手臂上,你还要说我和你有过鱼水之乐,是吗”。

  她一直都知道玄天是不好对付,甚至是不能抱着胜利的心对付的,所以才找上了那个百越来的女人,可是那个女人怎么在答应了自己后又告诉玄天,她将敌视的眼光转向夜央。

  夜央清澈的眼睛也望着她和她的守宫砂。

  “王妃,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你我都知道的秘密吗”,她别有居心地提醒夜央。

  夜央的怀疑再次显在双眸,她微张着嘴看着玄天,却没有问出来。

  玄天凶神恶煞地瞪着夜央,都为她做了那么多的解释,她的直肠子还反应不过来,他有种被打败的无力感,被一个女人的蠢打败。

  耐心用尽,玄天不再多说废话,抬起夜央的下巴,眼中些许地透露出妥协和无奈,“夜央,她见过我的胎记,你就愚昧地认定我跟她上过床;你的小师兄见过你背上的纹身,我是不是也可以盲目地不问事实就咬定你和他睡过”。

  夜央睁大眼睛,焦急的否认,“没有,我和小师兄是好兄弟,绝无丝毫儿女私情”,双眼清净透彻,看着玄天的神情,她脸上蓄满羞愧,因为玄天的这句话,她知道自己误会他了。

  简祭有些意外,但是却能意会出玄天一针见血的意思。

  “是吗”,玄天放开夜央,别有深意地看着简祭。

  “是的,我发誓”,夜央拉住玄天的手,急切地说。

  “用不着你发誓”,他扯开她的手,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

  看在夜央的眼中,以为他不信,她灰心地沉默了,明白玄天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愿意相信,就算自己只字不谈他也不会怀疑;他不愿相信,自己即使说破嘴皮他也不会改变。

  “王爷”,苏华仍是不愿就此谢下自己的帷幕,不愿就此完结她刚刚制造出来的机会。

  “你可以走了,如果你再不自爱作乱,别怪我不照看大司马的面子”,玄天的脸色还是很晦涩,无足轻重的绊脚石他不介意,可是还有一块更大的。

  苏华仍未起身,固执地坐着。

  夜央有些坐立难安地看着玄天。

  “王爷,在下简祭,可否单独和王爷一谈”,简祭不是笨蛋,早就知道此宴非好宴了,他站起身,诚心地邀着。

  玄天也从容不迫地站起,和他一道离开。

  

  他们走开后,苏华仍无意离去,她唯恐天下不乱地看着夜央,“他不信你”,说着她还不屑地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的双眼那么干净,身体也不会脏到哪里,原来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早就跟那个男人有一腿了。”

  “不,我没有”,夜央情绪激动地叫出,胸口涌上了一股热气。

  “你有没有对我是没有大碍,主要是玄天,你看到了,他不信”,苏华恶毒的无视夜央毒药发作的青黑脸蛋,狡猾地笑着。

  “你”,经她一刺激,夜央胸口的那阵热潮挤上喉头,一阵血腥味冲鼻而来,她急火攻心地吐出一口极暗的血,看着那颜色,她觉得有点不对劲,想着这两天自己心跳和脉象都有些过躁,她以为是自己的心绪太乱所致,可是那不可能导致吐血,而且还是带毒的黑血,她拧紧眉头想着。

  

  “王爷,夜央是很纯朴的人,甚至在这种事情上……”。

  “她是我的女人,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她”,搞什么,他还没有愚钝到需要他人给他介绍他的王妃的地步。

  “那你了解她知道后,会烦恼吗”,简祭按捺住性子,眼睛直直地盯着玄天。

  所以他一直没有提醒夜央,玄天脸色欠佳地没有答腔。

  “我承认,我爱夜央很久了,比你们成亲的日子还久”,简祭双眼无焦点地望着窗外,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伤感,“我并不想她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人提醒她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而我已无意要破坏你们了,她的心早就属于你了,所以,请不要对她提及我爱她,她不应该有这种烦恼的”,简祭挪回眼光,郑重其事地陈述着。

  冷冷地瞥着这个觊觎他女人的家伙,趁他不在的时候竟然打了歪主意,可是想到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夜央,他压下心中的不满和怒意,点点头,“记住你说过的”,说完就离开了。

  

  玄天一进门,就看到夜央吐血的一幕,他心惊肉跳地冲到她面前,将她拉到身边,看了那摊血,摸着她的脉搏,他眼神凶狠地盯着苏华。

  苏华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的眼神实在可怕,比刚刚逼问她还骇人。

  “把解药拿出来”,玄天抑住直接拧断苏华脖子的冲动,夜央从见了她后就没有出过门,女人的嫉妒心通常都让他感到下作,令她们失去理智做出叫人不耻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都避之不及。

  “除非你答应娶我”,看到玄天竟如此在乎夜央,她加大了注码,“我要做正妃”,她口气狂妄地说,腥血毒的配方只有她知道,尽管那不是她创出来的,可是她把毒性发扬了光大。

  “做梦”,这个贪婪的女人,那么早就亮出底牌,他以为她会狡辩。

  “你愿意看着她死去吗”,苏华心凉一截。

  “听着,她不会死的,如果她死了,我要你大司马一族人陪葬,懂吗,陪葬”,玄天嗜血的警告着她。

  不能慌了阵脚,苏华定了定神,“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下的毒”,说完,她有些得意自己的临危不乱。

  玄天勾起冷冷一笑,“在楚国,我的话,没有人不信,你意图谋杀大将军的正妃,论处该如何,你可以问问令尊”,转头对着门口叫着,“来人,去请苏大人速到茶楼”。

  “你”,苏华错愕地看着果断的玄天。

  “呕”,夜央忍不住又吐出一摊黑血,握紧玄天的手,是她太信人心向善了,根本就没有防过苏华。

  玄天青筋爆出地咬着牙,他无力保护她,害得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又遭奸人道,怜惜地轻轻抱起夜央坐到椅子上,一手擦拭她嘴角的血迹。

  感觉到玄天的忧心,夜央内心绚烂开来,扯嘴笑道,“别担心,玄天,我会渡过这一劫的”。

  “苏姑娘,你何需如此作茧自缚,成全他人就是解脱你自己”,简祭将担忧的神色抹去,轻缓地劝说。

  “成全他们,为什么是我成全,不是那个百越来的女人成全”,苏华心中受刺地歇斯底里起来。

  更担心父亲一来,一切将会改变,她们家的命运在她的手里走向厄运,她不愿连累全家;可是她又不愿就此罢手。

  她忐忑地安慰自己玄天不过是欺她不懂律例。

  “因为人家是两情相悦,你只是单方面的爱恋”,简祭如是说,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声音中含着莫可奈何。

  他不是本来就豁达地有成人之美,当初来到楚国,虽然告诉自己只为看夜央一看,可是暗地里也偷偷地想过将她拐到自己的身边来。

  后来他知道那是不可能了,黯然地放手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归宿,心的归宿,大宛国也没有催促他回去继承家业,他就选择呆在离夜央最近的地方,否则以后若想再见,大概是不可能的。

  “我不甘心,不甘心,我爱他那么久了”,苏华留下了眼泪,她知道简祭的话是对的,可是沉积多年的情感,叫她如何承受连根拔起。

  “不甘心只会自讨没趣,造成他人的困扰,特别是你爱的人,那不是爱了”,声声的安慰是自己多次思索过的。

  大司马府离茶楼并不远,半刻钟后,苏大人就赶到了,心悬地不知道玄天匆匆请他有何贵干,他心跳有些过快,看到自己的女儿也在场,他有些头皮发麻地和玄天打招呼,“见过王爷”,虽然大司马和大将军的官职平等,可是玄天有世袭的王爷位,他是矮过一截的。

  在看到玄天怀中的女人嘴角上的血迹和地上的那些红时,他心一阵阵凉。

  “苏大人,今日请你前来,只是要你告诉令嫒,她不在乎即使毁了苏家,也要谋害我的王妃,此罪会有何后果,你可比她清楚”,玄天凝气盘问,他一向敬重大司马德高望重的,没有想到竟会有一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王爷息怒”,大司马腿一软,跪下了,不是他不禁吓,诛九族的罪过他担不起,“王爷请息怒”,他明白玄天的能耐。

  略微抬眼看到玄天用杀人的眼光睇自己的女儿,他赶忙低声叫道,“华儿,还不给王爷跪下请罪,请王爷大人大量,饶过我们”。

  “爹,你不要这样”,苏华眼见自己苍老的父亲竟吓坏地跪下,她意气用事地拉着父亲,“爹,你不要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要毒死王妃的,我偿命我情愿,只是她真不配”。

  “你”,大司马气得嘴巴一张一合地,好容易气顺了,他一把拉下苏华跪下。

  “我说了,我的王妃若死了,我要你全家陪葬,我说的话,是不是不算数,大司马,你说”,玄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很淡。

  可是与他共过事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分量。

  “王爷息怒,老夫教女无方,使得她莽撞不懂事伤及王妃,老夫马上叫她拿出解药和赔罪,万望王爷息怒才好啊”。

  大司马有些哆嗦地抓起女儿的手,厉声道,“华儿,快把解药交出来给王妃服下,快啊”,都怪他太过宠溺她,就连她要上战场他都替她瞒天过海,让她短见地以为自己的父亲可以一手遮天啊,怪他啊。

  “爹,你不要求他,起来”,苏华起身,一个劲的怂恿着自己的父亲。

  “啪”,大司马掴了一掌苏华,嶙峋的手颤抖着,“华儿,你以为你谋害了玄王妃,只有你一个人担罪就够了吗,远远不够,你懂不懂,那是要诛九族的啊,你还不跪下磕头求情,快啊”,大司马心痛得一副都要给她跪下的样子。

  苏华闻言,如着了魔般,全身的利剑悉数不见,捂着脸的手凄然的垂下,一动不动。

  “华儿啊,你怎么到现在还那么不懂事,快跪下求王爷啊”,看着女儿无动于衷的样子,大司马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就怕玄天稀罕的耐心磨光。

  确信自己的父亲确实不是吓唬自己,苏华绝望地徒然跪下,她的命可以为玄天豁出去,可是她的族人会受牵连,她不能做得那么绝,不能让父亲蒙羞下去见祖宗。

  “王爷,求求你”,她掏出解药,脸上充满哀伤,“我错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伤害王妃,也不会再贪恋做王爷的女人,求王爷放过我苏氏一族吧”。

  “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的,今天就算我接过你的解药,饶过苏氏,也不会放过你”,玄天无情地看着她。

  “王爷”,大司马跪着磕头,他那么老了,所作所为都是只为女儿了,“求你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饶过小女一命吧,老夫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啊,王爷”,大司马惊惧的是玄天一贯说到做到的作风。

  夜央手捧玄天的头,看着他,“玄天,算了吧,拿过解药就可以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不要怪罪任何人了”,让一个老人家如此下跪磕头,她不忍心再多看一会。

  玄天望着夜央,眉头不自觉地褶起,心下叹了口气,转身接过解药,“我不想在任何地方再见到你,特别是军营内,明白吗”。

  苏大人又心惊又心虚地应着,“是,小女绝不会再出现在王爷面前的,老夫保证”。

  苏华泪水哗哗地流出,点着头。

  玄天厌恶地别过头,看着大司马,“苏大人,请起吧”,让大司马这样实非所愿。

  闲杂人等都走后,只剩下玄天和夜央,她张嘴接入玄天喂进的解药,想咽下,可是那股药中的腥味让她恶心地连血带药地吐到地上,如此反复几次,引出泪液蓄满眼眶,承载不住地成串滴落。

  “不许流眼泪”,玄天哑声说道,但是语中完全没有往日的霸气,藏着心疼。

  停下吞咽的动作,决定等气息平缓些后再继续吞药。

  夜央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真想大声告诉他,这不是她控制得住的。

  看着地上一摊摊的血,玄天又拿出一粒药,粗声粗气地下令,“吞下它”,看着她的双眼,掩住心疼。

  他知道腥血毒的,第一次呕血,以后闻到腥味就呕血,一直呕到没有血液为止,即使吃解药的时候,药中的腥味也让中毒者吐血不止,可是他仍是要她咽下去的。

  闻言,夜央再深深吸了口气,含入药后,硬生生地将涌到喉上的污物咽了下去,吞咽和反胃了几次后,她有些发颤地紧紧闭着嘴,在确定药已经下去了之后,她微微笑了。

  玄天吁了口气,替她擦拭脸上沁出来的汗水。

  

  回到玄王府,夜央已经回复了健康,于是玄天就黑着脸不理她了。

  躺在床上,竟然还背过她,从来,他都不让自己背着他睡觉的,夜央难过地轻轻抚上玄天的手臂,“玄天”。

  “别碰我”,玄天不爽地甩掉她的手。

  “玄天,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夜央可怜兮兮地说道,手又搭上他。

  “反省过了吗”,玄天坐起身,满脸不快。

  “是的,我以后不会随意怀疑任何事了,对不起”,夜央诚心地争取玄天原谅。

  静静地看着夜央一会,他脸色慢慢缓和,“今天的闹剧,因为是你,懂吗”,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插手这种无聊的闹剧的,竟然为了她,愤怒地威胁多年共事相安的老司马。

  虽然不甚知道他问自己懂什么,可是看到玄天眼中竟隐隐透出的柔光,她不自觉地点头,切切地祈求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误解。

  

  这天下午,二人坐在书房里看书。

  玄天在看兵书,研究用兵之道。

  而夜央在看从灵云庙借回来的佛书。

  前两年,发现城郭外竟然有座庙宇,她兴奋了好久,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信仰近地兴起和繁盛的诸子百家学,很少人愿意相信从远方传来的佛学,就连在百越其实也如此。

  所以她本来就不抱着可以在楚国再看到祖师爷供像的任何希望。

  找到灵云庙实在是很惊喜,就和知道老王妃也信佛时的惊喜是一样的。

  那时候起,她照着吃斋日去参拜佛祖,长此后,与那里的主持也交好起来,人家愿意让她上藏经阁去借阅佛经。

  可是夜央并没有能全心投入,她想不透一件事,时不时地抬头瞄着玄天。

  “别再皱着眉头了,你已经够老的了”,玄天慵懒地抬眼看了下老是偷看着自己的夜央。

  “玄天,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她不理会他的贬损。

  “别太无聊的话,就问吧”,看着夜央一副很为之困扰的样子,玄天放下书。

  “我其实很相信你”,看到玄天挑起眉,她挠挠头,“从那件事后,我就很相信你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苏姑娘会知道你有个胎记呢”,就是因为知道玄天会不高兴所以才忍着好几天都没有问出口,今天她实在憋不住了,看着玄天心情似乎还可以就壮胆地问了。

  果然,玄天本来还晴朗的脸马上暗了下来,“别拿这种乏味透顶的问题来烦我”。

  “玄天”,夜央满含求知地看着他。

  他眉头一拧,“出去,我要看书”。

  夜央只好在他的目光的监视下,一步一回头地走。

  走到窗边,她仍抱着一丝希望地试图让玄天回心转意,“玄天,她为什么知道呢”,可是又怕被玄天凶骂,所以她一说完,就没胆地溜开。

  玄天摇头笑了笑,这个女人还是那么龟毛,他不高不低地开口,“你真的想知道”。

  “是”,下一刻,夜央惊喜的头出现在窗口。

  “很简单,只是你们的脑子该干净的时候偏又污秽起来”,玄天坐在椅子上,跟谈论天气一样。

  “是”,夜央很受教地聆听他的教训,追问,“那是为什么”。

  “与周军交战的时候,恰好大腿上中了一箭,而百信也受伤了,所以派了医术较好的苏姑娘给我治伤”。

  夜央后怕地倒抽了口气。

  “你这个样子是担心我的能力吗”,玄天走到窗边,调戏般地摸着她的脸。

  “什么能力”,夜央困惑地望着他。

  “生育能力”,他语气十分暧昧。

  “玄天,你正经点”,夜央心里无力的抗议着,还说她的问题乏味,他的有趣到了哪了。

  “我很正经”,玄天做出很郑重的样子。

  夜央失笑了,“是是是,我很担心,担心极了,可是事实上是我白费心担心了”。

  回念一想,她泛起不舒服的感觉,“这么说,她真的看过你的身子的,是吗”。

  “你猜”,看到她冒出的酸气,他故意逗着她。

  “我猜你肯定很舒爽地接受治疗了”,心头很不是滋味,可是又不能不认命她永远都只是万紫千红中的之一罢了。

  “蠢”,玄天轻蔑地回了一个字,她对他一点信心也没有,是因为自己太过收敛了吗,他思索着。

  “难道不是吗”,夜央不服气地扬起下巴。

  “你猜”,玄天看着她有些浮躁的双眼,暗自畅怀。

  “我蠢”,夜央赌气地重述玄天的话。

  宠溺地搂住夜央,他笑着,“你知道就好了,我换了个大夫,如此简单”。

  

  不用出征的日子对玄天来说,很悠闲。

  这天他们俩在院子里,他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怒视着夜央,“快好了没有”,他第一百零几次不耐地催促着。

  “玄天,作画时要慢慢地观察神韵后再好入手的,这样才会有点睛之作出现,慢工出细活啊,像你这般急躁怎么可以呢”,夜央好声好气地笑着安抚他。

  “像你这样点睛,几百幅眼睛都急瞎过去了”,玄天脸上的暴躁越积越多,忍住冲过去把夜央手中的笔折断的念头。

  他一定是疯了才答应让她为自己作画,让他想想,那张笨嘴是怎么陈述她的理由的,她说他常年在外出征,想他的时候都是模模糊糊的,靠着不清不楚的记忆来描他的轮廓,担心以后老了都不认得他了。

  这个只是凑出字数的理由多蹩脚,但是他答应了。

  他疯了,他再次认定。

  “就快好了,再稍稍一下下就好了”,夜央小声的低语,就怕把玄天最后的一丁耐心赶走。

  她的心中是盈着感动的,她的夫君,那个极度没有耐心的男人竟然为了她忍着不动一个时辰。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几百遍了”,玄天几乎用吼的了。

  “我保证,我没有”,夜央扬起一抹笑,还差一点点了。

  “夜央,够了”,他受够了,玄天大老爷的性子一来,甩头走了。

  “玄天”,夜央着恼地叫着。

  可惜玄天充耳不闻。

  

  “玄天,老是闷在家里,你不无聊啊”,夜央百无聊赖地缠着玄天,看着他竟有雅兴在家里的池塘里钓鱼,她的玩性不遗余力的叫嚣着。

  玄天懒得回头看她一眼,事实上他们才从山里的小屋回来两天。

  “玄天,我们比比轻功吧”,夜央很期待并兴奋地样子,十指缠上玄天的手臂。

  刚刚感觉到鱼竿已经动了,夜央的手就跟专门作对似地抓了上来,水下一阵浮动后,湖面归于平静,玄天转头含愠地瞪着她。

  夜央心虚地后退一步,“呵呵,是鱼儿聪明,你养的鱼真聪明”,说完,她想逃。

  “站住”,玄天一个大手抓住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鱼竿,“你最好保证你一定胜得过我,不然,今晚你下湖去找回那只刚刚已经上了钩的鱼”,玄天刁难地睨着她,很多人都说过她的轻功非常了得,他还没有和她一较高下过,不过她飞身的姿势很优美,也很得道,他知道的。

  “一言为定”,夜央眼中绽放着自信的光彩,“那如果你输的话,要答应我一件事”,她也要对方的赌注。

  “好”,玄天爽利地应承了,“就看谁先从这里到达阳春台的屋顶”。

  “没问题”,夜央跃跃欲试,她一直都知道玄天的内功等武学修为在她之上,所以很想看看他的轻功是否也是胜她一筹。

  两人纵身一跃,离弦的箭般地往前飞去。

  结果,夜央赢了,他们都知道彼此并没有放水,不过玄天也只是慢了她一步,她后脚落地,他前脚就到了。

  夜央很庆幸,不然都不知道上哪里找那只鱼去。

  她笑着看玄天。

  玄天也忍不住笑了笑,摸摸她的脸,“你有什么要求”。

  夜央沉重和沉着地想了想,“嗯,我现在还没有,可是终究会有的,到时你可不要忘记答应过我的”。

  玄天若有深意地打探着夜央。

  看得夜央一阵心慌,假装镇定地问,“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为她的隐瞒惩罚性地捏了她的脸一把,“我答应你,只要我做得到”。

  

  “玄天,我回来了”,夜央和玄天报告着,回头一看,看见百信也在大厅里,她落落大方地迎上去打招呼,“百信大哥,你来了,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手里还拿着从灵云庙借来的佛书。

  “王妃”,百信从心底替玄天感到欣慰,娶妻该娶如此热忱、大方、坦荡、不做作的女子,虽隔着数山数水,但是王爷仍娶到了。

  “我很好,你”,他有些吃惊地了顿了一下,那个“呢”字才出来。

  并未听闻王爷提及王妃已有身孕之事,如果王爷知道,此番不会只叫他拿补药而已,安胎药是免不了的,想来估计王爷不知道。

  不甚在意百信的不对劲,夜央笑着回答,“我也很好呢,和往日一样,能吃能跳的,就是闷了点,玄天说过两天去骑马,但是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呢”,她宁可念佛。

  百信听着,甚感自己有义务去确认并提醒两人,“王爷,恕我冒昧,想给王妃搭搭脉”。

  玄天一听,眉头一蹙,担心百信望出夜央有何病兆,他不迟疑地点头。

  搭完脉,百信确信地点着头,笑了,“恭喜王爷王妃,但愿你们不是现在才知道”,他由衷地道贺着。

  夜央不明所以的眼光流窜着。

  “这么说,夜央怀孕了”,玄天再次确定,已经有喜上了眉梢。

  “是啊,怀了三个多月了呢”,百信不自觉地唠着医者的感叹,“不是我犯上爱说你们,都三个多月,你们做准父母的竟然都一无所知,这样很容易因为忽视导致胎儿无意识地流掉的”。

  夜央怯怯地看着玄天的脸色,再紧张地看着百信。

  “不过我刚刚看过了,胎儿目前还算正常,可是像什么骑马之类的,就一定要免了吧,王妃这是第一胎,要多加小心注意才行”,百信看到玄天由惊喜变暗的脸,赶紧解释。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玄天郑重地问着。

  “多补啊,益气补血、安稳胎儿之类的,这些就包在我身上,我明天再拿来就是了”,百信的脸色变得贼起来,“你们两位啊,不必担心行房要全部禁止,但是不宜太剧烈,而且呢,最好是胎儿五个月后再进行”。

  夜央的脸迅速地红遍了。

  “夜央,你没有知觉吗,这三个月来,你的癸水没来,你没有注意吗”,百信一走,玄天厉声问着。

  头一次被玄天问到如此隐私的问题,夜央未落下的红晕又升起,她低着头,“它来得很不规律,有时候一个月两次,有时候三个月一次,所以我没有放在心上呢”。

  “那你就没有别的感觉”,玄天火大地问。

  有,她能说有段时间她不大爱吃,这段又很能吃吗?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所以她省略过了,“没有,玄天,你不要太担心了,百信不是说了吗,孩子没事的”。

  “怀孕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会没有感觉呢”,玄天很莫名地揪着问题,不依不饶。

  夜央哭笑不得,他有点反常,无奈地笑着,“玄天,我只知道怀孕的人会害喜,可是我一点迹象都没有,不要担心孩子了”。

  玄天这才停止逼问,脸色缓缓地舒展开来,“你呢,你还好吗”。

  夜央受宠若惊地凝视玄天,他没有忘记她而只顾孩子呢,她抱住他,“我没事,我好得很”。

  “接着你也要好好的,为了孩子,懂吗”,玄天将她搂紧,心里补充着,“更为了我”。

  十月怀胎里,夜央感受到了玄天的爱护。

  他常常陪她散步;在她身体浮肿的时候他还会照着百信的方法帮她按摩;他会很小心的趴在她的肚皮上听孩子的心跳声和将手置于她的肚子上感觉孩子的活动,那时候他的眼神让她沉陷其中,深深迷恋;在她行动不便的时候,他竟会答应帮她跪下求佛、念佛,这最让夜央陷入对他万劫不复的爱中;他会严格地限制她的行动,每当她不小心做了之后,他总是怒极却仍温柔地阻止她。

  当然她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他也会三五天不和她说话,可是却再没有不回阳春台过夜,而且比以前容易讨好多了,也常对她笑了,她十分惬怀。

  

  “啊”,夜央手中的杯子落地,被肚中的孩子猛力的踢着。

  玄天疾步冲过来,急促而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噢”,夜央顿了一下,等那阵剧烈过去,她握着玄天的手,“天啊,玄天,他好像受不了黑暗想出来了,刚刚好用力地踢我,对不起我吓了一跳,杯子没有拿好”,她有些歉然地看着玄天。

  “放心,他踢你多痛,等他长大我帮你双倍讨回来”,玄天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夜央的肚皮,另一手心疼地包住她紧张的手。

  这个女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亲,也是,他的爱。

  “啊,玄天”,夜央有些惊惧,下身的异样让她吓白了脸,肚子的痛更让她有股不熟悉的胆颤。

  “夜央,别紧张,我在,来人,找大夫”,玄天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我陪着你的”。

  “不行,玄天,我好像要生了”,肚子里阵阵地痛。

  这下,玄天脸色丕变,“快找产婆,快点”。

  老王妃也赶到了,原本要跟着进去的玄天被她拉住,“玄天,不要进去,太多污血对你不好”,他是经常走在生死两线里的。

  于是,他现在站在门口干等着,等了五个多时辰,局促不安地来回走动,眼看着一盘盘的血水往外端,夜央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凄厉,他担心到了极点,从未有过的焦灼侵袭着他,来回踱步的频率越来越快,耐心已快耗到极限了。

  “玄天,你不要紧张,生儿育女都是这样的”,老王妃笑着安慰他。

  “母妃,我不由自主地紧张,不行,我要进去看夜央”,一阵风过,玄天已经进去了。

  老王妃无奈地摇摇头,跟他父亲一个样。

  屋里的女人们看到玄天,都惊吓着不敢动。

  “别管我,只做好你们要做的”,玄天箭步就到夜央躺着的床上,怜爱地望着口中含布、脸上流满汗水的她。

  “王妃,你不要紧张,先深深吸口气,再用力吐出的同时,下身使力,孩子就慢慢下来了,我们都在呢,你不要怕”,产婆其实很紧张地说。

  “夜央”,玄天倾身吻着她的脸,即使她现在满脸的汗水和血腥味,他却觉得她可他珍爱、可他疼惜极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别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夜央点点头,含布的嘴闷声地叫着。

  玄天轻轻地把布取出来,眉心锁着,“你痛就大声叫出来,不用压抑”,这是谁干的,他现在没有心情追究。

  “啊,玄天,我是真的好痛啊,啊”,夜央痛得表情已经扭曲了。

  “我知道,我知道,忍忍,忍忍就过去了”,玄天无比细语地哄着。

  在产婆的长时间指引和玄天的声声安抚下,一个小男孩呱呱地来到这个世上,“恭喜王爷王妃,是个小王爷”,产婆提着的一口气顺了下来。

  不待玄天有反应起身看小孩,夜央又叫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栗。

  “怎么了”,玄天温柔地低吟,感动地望着所爱,修长的手指柔柔地为她拂开汗湿到脸上的发,心中绕着初为人父的喜悦,那是他和夜央的结晶。

  “好像……还有”,她痛得话都挤不出来,整张脸都拧到一块了。

  “产婆,快点过来,还有,快点”,玄天叫得有些慌乱,从未有过这般力不从心,刚刚看着夜央已经是拼了命地才生出来,现在又再来折腾一次,她受得了吗?他有些畏惧地不敢想了,只是双眼圈着饱受折磨的夜央,紧紧地抓住她无助的手,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可是这次,夜央叫得比之前还凄切,“啊,不行,我生不出来,玄天,产婆,我生不出来,再用力孩子也不出来”,她喊得有些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双眼盛满煎熬,叫声已渐渐嘶哑。

  “产婆,怎么回事,快看啊”,玄天转头因无力代替她疼而恼火地咆哮着。

  “王爷,王妃,这孩子难产了,他脚先出来了,这样经常导致母子难……”

  “难什么,你敢把它说完”,玄天怒不可遏地起身揪住产婆的领子,双眼骇人。

  产婆几乎要以为自己身首异处了,口中不停地念,“王爷饶命啊,饶命啊”。

  “玄天,啊”,夜央暗哑地叫着,“不要那样”,下身的血源源的涌出,肚子的孩子又迟迟不愿下地,她很难熬,可是却也不愿见玄天迁怒他人。

  玄天蓦地松开产婆,回到夜央身边,“夜央,请你坚持,不会有事的,我打过那么多仗都有福荫着没有死,我的福全都给你,你不会有事的,别怕,别怕”,玄天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可是如果他表现出心惧,夜央会更泄气的,他苦苦地抑制着。

  “嗯,玄天,我不怕”,夜央紧了紧手,虚弱地说,“你也不要迁怒任何人,如果”。

  玄天吻住那将说出不祥的嘴,“没有如果,不准有如果”,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啊”,夜央尖锐地哑着声叫着,一遍遍地叫痛了玄天颤抖的心。

  从知道肚中还有一个小孩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多时辰,产婆在努力地推挪着胎位以保性命。

  心口的痛让玄天要发狂了,他气急败坏地威胁着,“听着,孩子可以不要,但是如果我的王妃有任何的不测,我不会放过你们”,他很认真。

  突然本来就很无力的叫声停止了,因为失血过多,夜央脸色再无半丝血色,她孱弱得只能维持着稀疏的呻吟,再也没有劲叫出声了。

  “夜央”,玄天双手发抖地抚过夜央过分惨白的脸,全身上下不自觉地哆嗦,“夜央”。

  发觉她好似听不进他的话了,玄天颤抖的手寻来夜央的,裹住它放到自己脸上,“不许放弃,我不许你放弃,你是我玄天的妻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言弃,怎么能这么畏缩退后,我们还有一世要过呢”。

  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着,“我还没有做答应你的事情,你想累我信誉,那是不行的,你想做了鬼再来找我完成你的夙愿更是不可能的”。

  “你说过的,有机会要带我去百越看你的世外桃源的,你还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呢”。

  “夜央,加把劲,你就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不会有什么妾和别的女人”。

  长指在她的脸上擦拭着冒出的汗液,他深深地后悔着,“如果知道生孩子会让你陷入这样的绝境,我宁可断子绝孙也不会让你承受这种痛苦的,夜央”。

  “为了我,加把劲”,柔柔的话语从玄天嘴中倾出,他眼中布满悲苦的血丝,声音中尽是深情、祈求、害怕,“夜央,就为我,只为我,我求你加把劲”,他喃喃地念着,“求求你……”。

  到最后,他分不清是赌气还是较真地说,“夜央,如果你有什么,我会把已经生下的小孩丢掉喂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