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37章 边关将 (三)

  剑来宫中,玉华庭。

  “太后,您一心礼佛保佑咱们剑来顺风顺水,各家儿女都能孝敬恭顺,平安祥乐,当真是一片肝胆忠心都是处处为了咱们剑来着想。”

  东薇跟了太后大半辈子了,瞧着她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但仍留着佛口慈悲心肠,觉得她也算是苦尽甘来。

  但还是上前想要扶起身子劝诫:“只是太后您身体一直都是病弱,不得如此跪离冰凉的地面长久。”

  一个双手合十从背后看不过只是衣衫颜色厚重压抑了些,包裹着的身材看起来仍然是保养得当,扶着东薇搭过来的手,轻轻转身,霎时步步莲花生姿。

  那转过来的面上竟是让人惊奇的红润,眼神还是如清泉般透彻,哪里会有半分病弱的模样,声音出口丝毫不比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差,依旧耐听且悦耳动听,“东薇,让你照顾我这个糟老婆子真是难为你了。”

  东薇扶起太后,口气担忧之中又带着玩笑:“太后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趣事,分明太后的容貌仍如当初一般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几十年来丝毫未变,叫奴婢跟在您身边才觉得自己年轻许多呢!”

  说着,扶上自己的脸,明显能感觉到不管是如何保养的面上还是能在易起褶皱处生了几丝细微的皱纹:

  “太后出来久了,这春风也实在是厉害,别再耽误了,看这面上都咳红了。”

  “并非。”太后拒绝她搭上来的厚披风,“我只是见这春光妙曼,正如一晃多年我初入宫中一般无二,当年本宫也是被先王一眼相中,夫妻在这桃花底下显得恩爱和睦,羡煞旁人,都好多年了吧。”

  说着,看向外面的景色,对着开地正是俏丽的桃花,轻轻出口问了一句:“我与刃妃,孰美?”

  “太后……”东薇有些哽咽,都已经过去这般多年了,太后还是不能忘怀,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她,“当然是国色的太后您更胜一筹,那刃妃到底是不比您大气端正。”

  “大气端正?国色天香?”太后失笑,但仍旧是用最平稳的语气说出来这些话:

  “本宫不像那些后宫之中的妃子畏惧帝王因为她们年老色衰而无宠爱,本宫对自己向来是有十足的信心能够艳丽长存。

  为了能够在先王面前能活泼些,不必拘泥于端庄雅正,本宫甚至在一开始就舍弃了后位。”

  “可让本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先王不过是出了王宫一趟,就被那传的沸沸扬扬地狐狸精迷了眼。

  本宫怎么办,先王对她当真是一见钟情,铁了心不顾众人沸沸扬扬的传话。”

  “从此,后宫众人恍若未见,再不纳妃,桃花灼灼,君不归,夜夜独宠一人。”

  “公主驾到——”外面一阵慌忙下跪叩首的声音,倒是叫人不偏不倚地找到了这里。太后脸色霎时苍白,无力的声音对着东薇道:

  “本宫觉得有些困乏,实在是无力招待公主,你速速前去好生打点。”

  说着便要在这佛堂之中寻一个安静的地方要是跪下。

  “安太后又何必如此呢,本公主只是照例来瞧看一番,太后比起当年的刃妃过得可还滋润,未曾想早在外面就听到了这桃花灼灼,君不归的上好佳句,真是逗的本公主一乐呵。

  要不是听闻你当日为择王后之位,放弃腹中胎儿,还当真以为您一直是没有心的呢。”

  褚雾笠打发了下人,当着东薇的面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假慈悲,真的会揭人痛处。

  东薇低头,作为护着太后的奴婢她也实在不敢反驳,毕竟公主所言都是铁板上的事实。

  太后瞟了东薇一眼,到底是没指望她能说出些什么话来,忽略她听闻这两件事之后袖中攥得发紧的指头,面上的气质还是悠哉悠哉地淡然:

  “公主年轻当真是好耳目,又何必与我这活不多久的糟老婆子再计较往事。”

  实在是烦这个家伙要紧,打小的时候仗着太上王与先王的宠爱又是个有小心机的小贱|人,简直就是她的克星,还真是每次都让她讨不得半分好处。

  此时,只想打发她快快走掉,别扰了她在这玉华庭的清净。

  褚雾笠拿眼睛含着挑剔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风韵犹存的太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要是不给她添上气来,她这个作为公主心里当真是——难受。

  “我已然已经将消息放出去,操兵练马,招纳我剑来将士,分批驻守与各国相互接壤的边境。”褚雾笠淡然道:

  “太后,您这里的权限相比也是开通不少,为了给多数作表率,是否应该收归了一些边境往来书信。

  否则总让朝堂上的大臣们觉得咱们剑来是有人与外部的人里应外合,就跟不放心一十七洲届时举办的大宴了。”

  安太后终究还是变了神色,但只是一刹那的血液沸腾,就给自己生生压住,冷声,“举办大宴管我这个老婆子什么事。”

  褚雾笠将这人藏在袖中微微颤抖而激动无法言说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的疑虑也被证实,只见她莞尔一笑,觉得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般艰难险阻,道:

  “也请太后一十七洲星云际会的时候能到场来也为本公主撑撑场面,适时,中原名郡的王上到时也会降临呢。”

  后半句的适当提醒直接让毫无防备只有警惕之心的安太后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在东薇的一声声唤醒下才回过神来,往日良好的教养全然不见,张口就如同市井泼妇,让人听了直皱眉头:

  “这个贱|人和她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妖精,你看看真是要把我不气死不肯罢休。”

  好半响娇嫩的指甲捂住起起伏伏的胸口,旁边还有东薇,再反应过来,拿起手中的佛珠,稳定下情绪: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宫这实在是气急,居然连我安家的教养都不知丢去了十万八千里。”

  一口一个本宫,好似这样就能压住心底那股惶恐不安,虽兴奋热烈但也不能叫人瞧出来,即便是那个褚雾笠看出来了又是如何,毕竟身份限制许多也不可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随意做出大孽不道的本事来。

  “奴婢听说,这位公主还在嫁到沂合是时候,风评就不大好,祸乱年迈老臣的君心,插手朝堂之事,还与那沂合国君的宠妾貌似不和。”

  东薇时时刻刻关注着太后的脸色,知道方才自己没上前护着太后一把还是较为心虚,但终归也是她们没理,就想些法子将这矛盾转移。

  “管这些做甚。”太后知道这婢女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就是动摇了心思。

  也难怪,几十年如一日的后宫之中不受人理睬的磨练终究还是将这人原来的直正磨的粉碎。

  她当年不也正是被一夜又一夜的夜不归宿磨地失去了所有情致。

  嘴上是训斥东薇,可到底自己还是开了口,不离这半点,“说是祸乱君心,不过是能抓住她那老头子夫君的心,这传出去只要不是关于帝王之事那便是她的本领。

  与沂合国君的宠妾不合?那种女人算什么东西,再怎么说,咱们在剑来也未曾听说过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安太后这番话总结下来就是,这个褚雾笠是个难对付的。

  走回书房的路上,褚雾笠嘴角带着一抹笑,问旁边的金银,“你知道什么叫做嘴是佛口心肠慈悲,却在见到她真面目时才知晓那是个实际狠毒无情女人么?”

  金银佝偻身子,脖子上还是那层层面纱包裹,“臣在想,当是安太后那般人等。”

  公主瞥了他一眼,笑盈盈地眼睛中到底也没计较他自我称呼一事,总之就是心情大好,竟然耐心解释。

  “她是狠毒,也会伪装,但却实在愚蠢,这世间蠢人真是多了去了,所以尽管她动了我的母亲但我与王弟一直未要她性命,要的就是她战战兢兢地每一天,再是沾沾自喜。”

  捻下春日正开得娇艳的花瓣,“再找到她的痛处,好让她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公主捻花一笑,万千慈悲佛口当真是微妙。

  声音绯糜,气吐如兰。

  红色的花汁从她手指间跳跃起来,再留下一道道记忆中显而易见的血痕。

  *

  最近朝堂接连传来消息,快马扬鞭,马背上的人手中握着公主的召令,各种驿站传信,不过短短几多时日便覆盖到剑来各个角落。

  经历举国振动的赈灾一事,地方官员也都缩着头老实了不少,生怕下一个交代性命的人就成了自己。

  因此对这种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是万分不敢怠慢,各级层的官员都是套上最靓丽的官府就要亲力亲为,连带着放马滩这种许多流寇的地方都被那片管理着的官员让颤巍巍的小厮递上来信件,说能直接招兵进军队。

  上次隔壁滩涂那帮子黑心眼兄弟做的事情可真是给大铁整怕了,再不敢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行动,万一在不注意,直接带着自家的兄弟可能就在那个不起眼的火坑里嗝屁了。

  上次是捡回来了性命,可隔壁那帮家伙早就听闻风声跑了个彻底,叫大铁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每日晨起都要大老远绕着放马滩狂奔几圈,再起码去诸葛板那破茅庐中叨扰得人不得安宁。

  最后索性让诸葛板把压箱底古老的打铁神器给搬了出来,甩开膀子一阵“乒乒乓乓”“噗噗咚咚”地就要打铁,白色的棉布斜绕在腰间,就是要吸足了身上的挥汗如雨。

  大铁打铁,酣畅淋漓,实乃晨间奇观。

  “听说你们要打算进军队了。”诸葛板一向被他吵得不耐烦,今日却主动问起话来。

  大铁哐哐当当地敲着烧红了的铁块,抹了把汗,也注意到这家伙的想法,直接出声道:

  “本来上次被诓骗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回离谱的是那招兵的信件居然是咱们附近的居民拖着兄弟们带回来的,说是几里外的小厮让捎带的。”

  “这回真么?”诸葛板停下手中的摆弄,好像不打算继续的样子。

  “滋啦——”一声,手中烙红了的滚烫铁块被放进了水中,直接在发出声响之际腾起一片白色的烟雾,大铁顺手拿块布包裹着柄把:

  “这回让无量瞧了,说是上面有官府的官印,瞧着细致成都应该是真的,不过就是在居民们手里收着,隔了好些天,咱们是不能同附近的人一块儿赶过去了。

  到时候准备收拾好了东西,带多些器件各家都告了别愿意去的兄弟都给叫上,就能上路了。”

  “我也去。”

  诸葛板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从平日围着的火炉旁边走了出来,手上的炭灰色在前头的衣摆处抹掉。

  伸手给自己倒了碗热茶,往嘴中就是一阵猛灌,倒像是大铁平日急急忙忙的模样,喝完解渴就上屋子里头打包东西。

  大铁见他举动觉着好笑,平日看起来还算是风轻云淡的,怎么到头里倒是比他这个粗壮的大汉还要不沉稳,朝里屋大喊道:

  “你给我也好歹留些茶水,我这打铁都洒了好些汗,再多待会就成人干了。”

  诸葛板恍若未闻,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罗列了一整个箱子,像是一个大包包袱,压在背上沉甸甸的,刚出来上手就将大铁面前打铁的炉给从底下抽出柴木,从源头灭了火。

  “你小子惯会釜底抽薪。”大铁指着他的鼻子大笑,就被诸葛板推着走出门外,大铁一边要止住脚步,一边笑道:

  “你怎么这般肯定我今日来就是要叫你与我们一同从军的?”

  诸葛板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解释一遍他那拙劣的表演。

  “诸葛板,其实你不必非要去的。”大铁一时也摸不清诸葛板这家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但他确实觉得带上诸葛板可能会在军队的武器方面还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上面会方便许多,也能预计到这些东西将来是能帮助他们不少忙。

  大铁试探地开口,“咱们不会强求你,你别忘了你可还有在朝廷做官,等你再大些指不定将你接回去就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了。”

  “我要去,这回必须要去,我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那些上好的兵器,也能遇到形形色色是战场陷阱供我研究。”

  那眼睛里的倔强仿佛是在说不要给他扯些危险之类的,他手中过往所做的那一件事不是叫外面人听起来骇人听闻的?

  “你不是最讨厌那些衣食无忧而游手好闲的子弟们么,怎么又要劝我回去。

  先不说我哥哥会不会接我,单是我手中背上背得这些大包小包恐怕还没回去就被打包丢出去。”

  大铁有些尴尬:“战场不是玩闹的地方,可能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残酷地儿,阿公年轻时候就是奔波战场,后来落得个那般下场,大铁哥也只是想要保护你的同时给阿婆也留个念想。”

  诸葛板望着他,鼓着清瘦的腮帮子反驳:“即便是你不要我去,我也是在这茅屋里待到老死。

  更何况我也是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我好歹跟着你们能在军队里混出些成绩最好,也能叫他瞧着我没他想的那般不堪。”

  大铁嘴是不太行的,尤其是遇到这个平日看起来一声不吭的诸葛板,怼起人来可当真是怼天怼地啥也不怕的架势。

  将人背后的东西卸下来一些帮忙提着,却被诸葛板一下躲开,看样子还是不大相信他的,只好由着他,将人带到无量面前。

  “行吧。”无量瞧见大铁一脸无可奈何拿这小子没点子的模样只能叫人牵来准备好的马匹,“上来,我载着你。”

  诸葛板犹犹豫豫自己身上的大包,看清楚高大的马匹,眼底充满抗拒,微不可见退后了三两步,拒绝道:“不用,我走路就行。”

  “你这家伙真是死倔,哪来那么多废话。”大铁已经准备好马匹,领着不大多但也不算太少的兄弟,对着无量道:

  “你别管他,他愿意就行,把地图纸扔给他,管他走到猴年马月。”

  无量扫视到了诸葛板脚底破烂编织的鞋子,略微强力地将他的包取下打点到马背后头,拽起他动作还算是温柔不给人磕绊住。

  诸葛板气红了一张脸,在前头挣扎大喊大叫:“放开!我要下去!”

  “马匹虽然高大,但我在这必定不会将你摔下去。”无量没有任何音调直接跃上马匹,在诸葛板头顶上方说道。

  诸葛板再次象征性地挣扎几下,马匹一开动,就僵硬着身子歇了下来,说话磕磕绊绊:“你……你你,放慢点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