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14章 边塞事 (三)

  “恭喜王边关大捷!”

  灵曲池内四面开合,朝外山葱盘踞,外头的枝丫展露新角,树梢上挂着的一丛丛小冰条,从嫩绿的树叶见划过,从缝隙间挨个挤出去,显得清脆欲滴。

  这才刚上早朝,殿内一派祥和氛围,宋绶首当其冲,跃跃欲试:“王,臣听闻南纔边境大捷,昨日快马加鞭赶到,说是驻守边关的将士废了好大功夫,观察许久先擒了那南纔王。擒贼先擒王,王,此番我剑来占据高地。”

  “哼!”有人见不惯宋绶玉面生似的这得意模样,那人中间有一小批赵氏人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直对着宋绶一言不合就开喷,那模样好像是宋绶拆了人家的祖坟,分明前两日还站着统一战线上共同对抗难敌。

  剑来本就是一些整日挑拣些鸡毛蒜皮的大臣无所事事,但秦太师一去,就少了人与赵氏对衡。

  如今的朝中,势必要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或者更多才好,这样方能将他这位高坐金庭椅上帝王摘的干干净净。

  褚瀛灯面色此刻还是蛮和善的,观察了四周各位大人神色不一的神气看着心里爽快,笑道:

  “诸位爱卿何必绕舌呢,不管如何,此捷报是我剑来之大喜,你们要本君心系天下百姓,那势必是要对边关将士好好嘉奖的!”

  能看出来这位青年帝王此刻心情甚是美丽,语毕,两袖一甩,什么也不干,就走下位置只管让这些大臣们吵嚷了。

  金庭椅上,帝王话音刚落,还没离殿多远,宋勤后面的宋达直接站了出来,一脸骄傲,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

  对着帝王临行的背影鞠起双拳,洋洋得意,飞快怼回去:

  “你们别说,正如方才王所言,宋大人是有功劳的,谁知道你们中间是不是有那么一两个透漏实情的?怎么我宋大人就不能将计就计了?”

  一旁人怎么也没想到宋绶他们竟然是那般不要脸的,非但要把全部功劳往自己身上拢靠,还转过头来泼下脏水,叫他们有口难言,想要捂嘴是吧?

  宋绶约莫事态发展如他所料,依旧一副翩翩公子,墨绿的长袍一甩,上前语气不激不厉慰问:“赵公子身上的伤痛可好些了,等过段时日待我把王交代的事情处理之后再前去拜访。”

  似乎是毫不知情的口气,将界限划分的清楚明白,说出来的话能给人气死。

  那些个老狐狸似的老臣怎么能看不出他这毛都没长齐的心思?

  瞧着他潇洒快活的背影离去,两位大人冷笑,“先前为了灭一灭那赵小的威风给这家伙几分颜面,卖他个好,谁知这家伙当真是个狼心狗肺,刚得了帝王赏的几分面子,就不想归我派别。”向后暼了一眼,“回头告诉赵老,这家伙不识抬举,不堪重用。”

  “可不是么,这好人可都给他当了,我们在后面别说有什么甜头了,就是连个屁也闻不到。说起来那赵小还以为能多沉住气,怎么这家伙还没对他下手就自己先疯了,心胸也是个狭隘的。”

  一旁人摇头一脸痛惜:“不过看这位王,当真是凭借一张嘴什么都敢往外说,边关将士征战多年,赏赐的确是首要,但总把人叩在边关……

  自从南纔有苗头,掐指一算该不少年了,最重要的笼络人情也不能好做,该叫人告老还乡啊,享受儿女膝下欢乐。”

  那人转头靠的近一些:“要不怎么说呢,到底是年轻的小帝王,没真正体会过边关兄弟们的辛苦,要是换到咱们赵老可不是这样安排的。”

  “赵老恩惠,心也如弥勒爷爷般良善,那是必然!”到底各自是出于真心还是阿谀都只有彼此心知肚明。

  两人拂袖大笑而去。

  *

  “这么早就要走了?”朝堂上的消息随着刮过去的大风,在宫中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传的可真是又快又及时。

  知道太虚那边一定会有动作,褚瀛灯下朝就赶到清嘉那里,正好迎面碰上了匆匆脚步在太虚宫殿内活蹦乱跳,忙活着各处打包的阿鬼。

  阿鬼正双手腾不出来着,只能趁着两件事情间空隙的功夫朝瀛灯行了个礼,语气微憨:

  “是呀,王,仙君这次知会的匆忙,他又是一贯简装出行,这次去南纔风沙大,我要一同陪着,这次非给他把东西收拾齐全了。”

  回答完瀛灯,眼睛油灯似地转两圈,脖子探得老长,笑嘻嘻问:“刀疤哥没来吗?”

  瀛灯正在思量清嘉这人怎么消息来的如此之快,就被阿鬼这个问题问的一下摸不到头脑,转了一会。

  还是在阿鬼停下手里的行李,期盼地盯着他才知道到底讲的是谁,不由感到几分好笑:“金银被本君安排去其他事情了,估计这回你俩是不能好好道个别了。”

  阿鬼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小脸一耷,“那成吧……”不一会就调节好了,自言自语:“王能和仙君道别就成了,我呢,到时候给刀疤哥带回来南纔桑泊的特产回来,他该指不定多高兴。”

  瀛灯坐在一旁,实在想象不出金银那张整日板着脸教训他的家伙会……露出两个大门牙来乐的开花,想想也是有趣。

  心思微微一动,头未抬,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阿鬼,你对南纔倒是挺熟啊,你生长在那里?”

  “看你说的!我哪能在那地长大,我不过就是沂合山沟乡田间出来的,我就是之前有次听太子说过。

  桑泊是南纔唯一的绿洲依靠,能遮挡黄沙还能涵养葡萄酿酒,贼上头了,老早我就想往那里跑去。”

  这会儿阿鬼滔滔不绝也不怕这位心中不可匹敌的帝王了。

  褚瀛灯发出疑问,清嘉为什么对从未去过的南纔了若指掌?金银以及赵小给予的一手资料对于清嘉此段的经历并没有任何的显示,难道还有他们没能查出来的东西?

  清嘉刚好从面前走过,依旧是一身白衣,腰带绑的也是干净利落,不过不同于整日穿的,这次全是素色没有一点儿花纹。

  见瀛灯端坐吃茶,上前坐在对面也趁间隙抿了一口,道:“到底是我这里的茶水够香,劳烦王日日来我这里跑,只可惜就要几日不见,过两天下次回来了我让阿鬼给你送过去些。”

  “这倒不用,仙君这里的茶是不挺错,不过我剑来也有的是好茶。”瀛灯学聪明了,这次是一口回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清嘉简便着装:“你这是要出远门?何时能回来?”

  “放心,是不会少了你交代的事的,我定会赶在那位赵大人之前回来与你会面,出了什么事不会叫你一个人担着。”

  和这人待久了就发现这家伙小小年纪多少有点嘴欠的属性,“我去南纔一趟了解一下事情,需要去求实一些事,你帮我在这里打点掩护。”

  褚瀛灯有点不耐烦,觉得说的多了就有点不符合他那高冷的人设了,拿茶来掩饰:“知道了,你是仙君,本君自会待你很好,只是也希望你在外面低调一些,别整出个什么南纔出现了位和剑来宫里一模一样的小儿郎。”

  “行,放心。”清嘉望着瀛灯含笑担保。

  瀛灯又不放心,只能叮嘱他路上小心一些,三番两次地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词句。说着还让在一旁捂嘴偷笑的阿鬼多关注一下。

  清嘉哪里不知道这人什么心思,无奈:“我不会有事,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在这这件事情还没做到的时候就了残了自己,再说你不也见识过吗,我这即便是受些小伤也没多大体统。”

  “嗯,成,主要是回来还有重要的事情与你合作,南纔那里虽说是暂且控制住了,南纔王却还未彻底归降,到底还是兵荒马乱,多注意一下还是好的。”

  啰啰嗦嗦这么久,像是一对不忍分别的小情侣,看得阿鬼止不住唏嘘。

  萧清嘉点头,拿起褚瀛灯给他准备好的令牌带着阿鬼出去,动作简练迅速,没有一点停留。

  说开心那是假的,但也不至于难过,就是突然感觉冷清了不少,没人和他吵架斗嘴了。

  褚瀛灯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呆在原地愣神了好久,到了有人来禀报说是有大臣在书房里候着时,褚瀛灯才收起脸上两三分茫然:先搞好南纔这一步,别的只能往后再做打算。

  “新君,您总算是回来了,臣一定要向您禀明一件大事。”

  宋绶早在书房等着,一个大人了愣生生杵在殿中间,旁边有侍卫给他拿把座椅都被他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看着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又有外面流传的美名,底下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清嘉来了兴致,眉头一挑,黑色衣袍一甩,叫人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香茶,示意宋绶坐下详谈。

  还真是年轻帝王,宋绶看来这位新君心情不错的样子,越来越觉得自己特殊,算是通过了考验?

  之前所受的不待见连带着不是很美妙的心情,也全都给丢到九霄云外去。

  “王,臣得来消息是有关那沂合太子把柄的。”宋绶给他套起了近乎,仿佛急急想要证明自己能和眼前这位稍显和善的帝王打成一片,尽量是拉低了自己平日的姿态,逗人开怀大笑:

  “那位沂合太子年轻时您猜怎么着?他生身母亲是南纔的公主,南纔和沂合也算是敌对的关系,南纔当年的王怎么肯让自己宝贝女儿嫁到一片未知的地方去,当时那沂合先王也还是个太子,这不两个人就直接私奔了。”

  到最后还不忘添上一句:“说到底这位仙君还是外人,王啊,南纔如今战线危机,您身边这位潜伏着的可是两国的肱骨,万一被哪边召回去……臣,不仅代表臣个人,更是朝堂中半数老臣都是这样以为的,还望帝王多加防范才是。”

  “那照你这么说本君的枕边人日日打着的不知是什么算盘喽?”瀛灯仍旧面带笑意,手指摩挲茶外沿,但眼底已经升出几分不悦。

  宋绶是个自以为是的蠢家伙,这种消息连他尚且不能及时查明,到底还有谁能够知晓且这样不动声色地透漏,眼底愈发深刻。

  宋绶立刻接腔,倾斜身子为的就是凑的更近一些,接连点头:“是啊,民间流传多日您也是亲耳听到的,臣却是希望您二人能高枕无忧,只是民意有时也是天意,不得不权衡一二。”

  瀛灯沉默了片刻,敲打茶盖,话锋一转:“你可能找到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宋绶以为帝王会苛责仙君,却没想到会突然此发问,惶恐:“臣愚钝,还不能知晓,也未能查明。”叫他怎么说,说是从京城数一数二的一位名嘴那里听过来的?显然不切实际。

  帝王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揉了揉疲倦的双眼,起身放声,“你先退下吧。”

  “臣儿时曾在一场大梦中见到位真人神仙,那时卧病在床幸而得神仙庇佑,后来臣要给那位神仙磕头,那神仙遥指说是未来会有位……王,要臣效忠他,爱戴他。”

  宋绶显然不想立马离去,还想没话找话,这尴尬扯调的意味,敲着咚咚响的算盘瀛灯隔老远就听见了,也不想细想这其中的盘算。

  半眯着眼睛,透出不是很高兴的光彩。

  不过这次宋绶说的确实不假,这样确实是他对王放不下念想的原因之一,那神仙还说那人貌美如花,眼睑开合中有一颗细小的痣,似红非红,似玄非玄。他细瞧过,可不就是这位庭上人吗。

  他的命中人,心上人。

  重要的是,这位触不可及的人远远明堂高坐就是,正如在他无数个艰难险阻时刻,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支撑他,可是这世间竟然有人拥有了他,叫他如何甘心?

  他,可不甘心,也只有不甘心才能一步又一步爬上前,握住更多啊。

  “说起庇佑也该是我剑来祖宗步往升仙的庇佑,剑来不信别的怪语乱神之一说你是从小长在剑来的多少也会知道一些。该懂得的分寸还是不要忘记,有些雷池是半步也不能跨越,就如天子天威不容挑战,颜面更不容挑衅。”

  起始语气平静,到最后,褚瀛灯的话语腔调中带着微微震怒。

  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个不知所以的攀关系动怒,虽然实在不舒服。

  褚瀛灯叹了口气,看着往日清寒的宋绶此刻衣襟微乱跪拜在地上,想上前扶,却又觉得方才那番拍马屁的话听到耳朵中,实在不妥,念起往日风光模样怎么到了帝王面前总是一副说不上来的样子?

  最后纠结中丢下句,“做人要表里如一。”就甩袖走开了。

  对着外头的侍卫道:“你去把赵小子给找来,就说本君有事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