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舒起云拒绝后封无晔并没有离开, 生怕舒起云晚上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他骑着马一路跟在出租马车之后不远处。
回到医舍时天已经全黑,封无晔在远处盯着舒起云平安进入后才策马离开。
屋里严蕴均给留了一盏灯, 舒起云本想着能回来早些还能坐一个时辰诊。
看样子以后这种起早贪黑的情况并不会有什么好转。
舒起云走进内院堂屋, 严蕴均正坐在其中软塌上阅读。
“师父, 我回来了。”
“今日感觉怎样?没有被为难吧?”严蕴均放下手中的书本。
“没有, 疮疡科的同僚都很好。”
“那就好, 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跟为师说。”
“谢谢师父。”舒起云突然想到今后的课程安排。
“师父, 今日起云见到太医署中有好几名胡医。”
严蕴均倒也没有多大反应, “看来这几年朝堂招揽了不少人才,老夫还未致仕时还没有这些人。”
他记得家中有几本胡语书籍, 之前也简单教过舒起云一些, “这些日子就把胡语好好学学吧, 为师当年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会的不多但也懂些皮毛。”
“嗯…徒儿这就去把书籍找出来。”说完舒起云来不及用膳就想去书房学习。
严蕴均连忙叫住他,“哪能饿了肚子,先吃点东西再说。”
他这徒儿就是太好学,每次对于新的知识兴趣都无比浓厚。
今日严蕴均特地为舒起云做了他最爱吃的菜,师徒二人坐在堂屋里温馨用膳。
乖乖吃完饭后舒起云才被允许去书房学习。
他在书柜里找出那几本胡语抄本, 这些都是当年严蕴均从宫中抄下来的。
坐在书桌前,翻着那泛黄的书页,之前舒起云也只是浅略地学了些发音方法,看来今后需要掌握的的更多。
在苗疆一年他对苗语和苗文掌握得相当熟悉,每个地方不同的医典都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作为一个医者必须充实自己的知识面, 舒起云一直都是这样要求自己, 他的学习从未停下来过。
看了一夜的书舒起云在严蕴均的再三催促下才睡下。
明天一清早就要进宫,严蕴均怕他操劳过度影响身体。
知道恩师是为自己着想, 舒起云整理好书桌后就洗漱上床。
躺在床上时脑内还在回顾刚刚书中的信息。
第二天清早,舒起云换上公服。
太医院的公服每个级别的都不一样,医助的是墨绿色窄袖长衫。
方便换洗太医院给发了三套一模一样的。
天还没亮,草草吃了一碗面后与恩师道别前往皇宫方向。
早晨必须要到翰林医学院教所学习,舒起云背上背包匆匆忙忙去赶第一班马车。
从背包里翻出课表,今日晨课除了医学还有胡语课。
他突然有些期待。
到达宫门口时天才刚亮,舒起云正准备进宫,背后传来齐斌的声音。
“起云等等我…”齐斌气喘吁吁跑上前“差点起不来了!还好赶上了。”
比起舒起云所住的城西,齐斌从城东赶来所用时长比城西快了不少。
“齐兄,走快些吧,早课很快就要开始了。”
“好的。”说完他赶紧把手中的包子胡乱吞下。
舒起云看着他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
“齐兄你一个人在京城住得惯吗?”
齐斌缓了一下与舒起云并肩走着,“哎,这些日子都是吃外送,还是怀念家里的味道啊…我爹这是狠了心要折磨我。”
听了他的话舒起云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走着。
两人相伴走到教习所,他们所在的学堂分配就只有这回考上的三十人。
到达时堂内并无几人,舒起云找了个合适又不抢眼的位置坐下。
齐斌顺理成章地在他旁边的空桌坐下,他本想与舒起云聊聊,然而看到旁边舒起云已经拿出书开始自己学习,也不好多加打扰,于是也跟着开始看书。
不多时教堂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第一堂课是大方科现任院使教学,舒起云听得认真,并随时拿着他的手册记录要点。
虽然不少知识他已经学过,但还是无比认真。
课余有短暂活动时间,舒起云走到院里松了松筋骨。
屋檐下。
刚刚拿笔太久手还有些酸疼,舒起云轻轻扳弄着自己的手臂,又给自己揉了揉手指后感觉好了些许。
目光无意瞄到院子角落,总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舒起云微微皱眉后走进学堂,希望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最后一节是胡语课,舒起云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教台上的先生也是一位胡人,东亓通语说得流利。
弗明已经在鸿鹄寺务工多年,教过不少学生,这一次是他头一次被分配到医学院教书。
头一天上课学员都比较拘谨。
他站在讲台上提问:“今日吾等所学并不难,方才的几个句子我想请诸位释译一下。”
舒起云一旁的齐斌表情立马变得苦大仇深。
人一但上了年纪就好面子,不像儿时学习那样敢在学堂上当面出洋相,刚刚的句子他并未掌握,生怕被点到。
弗明见坐下无人搭话,他只好随意抽查,低头对着名册随意点了几人,说得倒是磕磕绊绊。
“下一位,舒起云。”
自己被点到了后,舒起云从座位上站起。
身着墨绿色的长衫的他腰封勾勒出纤细腰肢,雪白如玉的面容清俊,身形看起来有些脆弱单薄的美。
弗明眼前一亮,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这样的学子。
今天他教的第一句就是——有志者事竟成。
每次他的第一次课堂都会以这句话激励学子坚持。
而且这句话也相对于初学者来说很简单。
刚刚的几位说得磕磕巴巴,也不知现在眼前这位的表现如何。
舒起云并未看手中的笔记,他的语调字正腔圆:“Where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
弗明听后眼前一亮,这样准确的发音他完全不相信眼前的是初学者,“很好!请坐。”
齐斌抬头看向舒起云,没想到他居然学得这样快,突然就开始在心中骂自己愚笨,同样也激励起他的学习兴致。
课后齐斌拿书盖住脸,他对着舒起云感叹,“这胡语,好难啊…”
舒起云微微一笑:“好了,时间不早了,先生都已经走了,赶紧去膳房吧,下午还有得忙。”
一想到还有一堆事齐斌就觉得头疼,他每天学习的东西也不少,现在还有课业,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时间睡觉。
“那我先走了…”舒起云准备告辞。
“等等我啊起云。”齐斌赶紧收拾好书本追上去。
一起走到公厨时,路上恰好遇上同来用膳的弗明。
“密斯特弗,安好。”舒起云的腔调板正。
弗明:“你的音调真好,是之前学过吗?”
“家师教过一些。”
弗明对舒起云的第一印象很好,他点点头,“若是以后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多谢弗先生。”
简短打完招呼后弗明便离开。
听到刚才舒起云和弗明的对话齐斌心里感觉到自己和舒起云的差距实在太大。
“起云,你怎么样样都那样好?有没有什么好法子也教教我?”
舒起云只是莞尔一笑,“好了,再不去公厨菜都凉了…”
下午。
太医院大楼三层。
舒起云坐在自己的案桌上温习着今日早晨学习的知识。
而他旁边的刘院使正在案桌前头疼。
公务室里气氛低沉,没人敢说话。
舒起云也默默不语,就连翻书的声音都小得不清其声。
“哎…”刘院使在桌上叹气,他一会皱眉一会哀叹,过不了多久又走到案桌前不停徘徊。
最后屋里共事的同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位同僚医官直接提问:“刘院使,你这是怎么了?”
“哎…这回怕是要惹祸上身咯…”刘院使无奈坐下。
疮疡科的人不多,平时重要的事都是当面说。
刘院使说了来龙去脉,他正在为南阳王的病症烦恼。
同僚一听都大惊失色,“南阳王爷的病不是一直都是大方科在看吗?怎么落到我们头上了?”
“害呀!还不是那群人开的药怕出问题,每次给的那药劲根本不管用,现在南阳王指名道姓必须要我们科去看。”刘院使愁眉苦脸,这烫手山芋论谁都不敢接,但皇家命令又只能硬着头皮上。
舒起云默默听了半晌,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南阳王一年前患上背疽,这病以东亓现今的医学条件属于绝症类型的疑难杂症,致死率很高,只能通过服药静养。
大方科那边怕开药怕出现问题,给的都是温和的药方,缓解效果不佳,导致南阳王被折磨了一年有余,现在背后的毒疮越发疼痛难忍,其年轻时也带兵打仗为人处事果决,见吃药没效果指名道姓让疮疡科的人去处理毒疮。
太医院虽聚集了全国的优秀医者,但是毕竟服务对象是皇家,医者对人体的实践不多,皇家人也忌讳见血腥,大多数人都是保守治疗。
舒起云翻开胡语书学习,对于背疽这样的病症在苗疆有许多类似,他从前跟着药王学习时处理了不少。
不过现在是在宫里做事,他谨记不能随意出头,只用默默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可。
“那怎么办?不如推了让方脉那边开点药吧?”同僚的女医官说道。
“这次是皇上亲自下令,棘手啊…”刘院使背着手在桌前无助徘徊,“大方脉那边明摆着就是推锅,故意为难人!”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下午你们几个就跟着我一起去看吧!”
一听要去看诊,手下几人立马唉声怨道。
“刘院使,我正值壮年还上有老下有小…今个不太舒服…”
“我下午还得去趟尚药局呢…”
“我也要去帮忙上药就不去了…”
“…”
见一个个推诿,刘院使气得拍桌,他也顾忌不了那么多,直接破口开骂:“你们几个贪生怕死之辈!”
殊不知此话一出那几名医官接连点头异口同声道:“还是刘院使懂我们!”
刘院使:“……”
“你们这帮人…哎…!”
若是让去前线疮疡科是不会有人拒绝,但现在是去给王爷看病,相当于把脑袋提着行事,一不小心就会人首分离。
他无奈坐下,心想着这一遭怎么也逃不掉,叫上了其他院使也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是办法。
毕竟南阳王这是绝症,皇亲国戚不比边关战士,这些达官贵人更难搞,治不好恐怕有杀身之祸。
刘院使左右为难,如今竟然没人帮忙,他心中一阵凄凉。
舒起云敏感地捕捉到刘院使的无助,他的余光偷偷看向一脸绝望的刘院使。
正巧刘院使的眼神突然看向身旁的舒起云,两人对上了眼神,他想起舒起云治疗过封无晔的腿伤,当时他也为封无晔看诊过,对于他来说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
而舒起云却办到了不可能的事,他突然目光一亮,如果是舒起云搞不好一定会有办法。
眼神相会时,他居然如看到了救星。
他站起身主动上前:“既然你们都不去,那就起云和我去罢。”
其他人无不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舒起云,毕竟这他是才刚来的新人就摊上这种倒霉事。
舒起云没有拒绝的权力,他颔首点头:“起云,悉听刘院使安排。”
*
南阳王府里。
南阳王背后的毒疮多日不见好,现已有扩散趋势。
他趴在床上怒斥,“治疗疮疡的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一旁的人战战兢兢跪下:“回王爷,午后就该到了。”
“啧!一群没用的东西。”他已经被折磨得难受至极,整整一年都不能平躺着入睡,整个人脾气越发火爆。
“这次若是再是那群庸医,就让他们去死!”
“还有给封无晔治疗的那人也赶紧给我找来!”南阳王气愤道。
“禀王爷,听说封将军的腿可是开了刀子的。”
南阳王已经难受得呲牙咧嘴:“开刀又怎样?本王年轻时驰骋疆场什么伤没见过?”
“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治好本王就行!”
就在南阳王火气冲天的时候,屋外传报:“刘院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