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蕴均的态度强硬, 上门来的几个男人不敢在上前一步。
为首的男人行礼:“那就叨扰了…我们改日再来。”
男人们走后诊厅内瞬间空气都清新不少。
“师父,他们是?”
胡楪也被惊到,若是那些人敢对舒起云怎样, 刚才她都准备撸起袖子帮忙打架了。
严蕴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该来的总会来…”
“应该是现任太医院正的弟子。”
胡楪气愤道:“就算是太医的弟子, 但也不能这么嚣张啊!”
严蕴均:“无碍, 只要我在他们不敢做什么。”
胡楪有些好奇:“老人家那您是?”
舒起云:“师父之前是太医院院判。”
“哼, 老夫在时张常正他不过是个医助而已!”严蕴均端着茶水嗤鼻。
胡楪看着严蕴均的样子, 眼睛亮晶晶的, “没想到严先生您这么厉害。”
“怪不得起云也这么厉害,我真是太幸运了。”
“今日多亏了师父出面, 不然起云也不知该如何打发那群人…”
严蕴均心疼地看着自己这手把手带大的弟子, “知道我在这里后他们便不会过来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可没曾多想,几日后,太医院正居然亲自上面前来。
小院花园里。
一身华贵的中年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前,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弟子,“严前辈好久不见!”
严蕴均皱眉:“张常正,你来找老夫有何事?”
“呵, 十多年过去前辈还是如此老当益壮啊~!”
“有话快说,无事走人。”
“我只是想见见先生的高徒,没想到非要我亲自前来,若是论辈分先生也该给我个薄面。”
“张常正!”严蕴均拍桌,“你到底有何居心?”
“前辈言重了, 张某不过是一界医者, 想要结识一下优秀的后辈而已。”
“严先生该不会准备把爱徒藏着掖着吧?”张常正的语气带着不屑。
屋内的舒起云听着屋外两人的对话,他偷偷从窗户的缝隙看过去, 那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男人就是现任的太医院医正。
严蕴均笑着轻哼道:“呵!小徒不才,也不至于让张院正亲自来请。”
原本傲气的张常正这一听黑了脸,“你!”
严蕴均:“不过,既然院正都亲自来了,若是不见岂不是我们没了礼数?”说完他把屋内的舒起云唤了出来。
等张常正回头,舒起云缓缓走到严蕴均身后站着,栗色的头发整起地梳在头顶成髻套在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冠中,从木冠下垂着两根淡青色丝质冠带,那冠带随着舒起云行走的动作在背后摇曳。
等舒起云停步,他在严蕴均背后面对着张常正躬身行礼,“舒起云见过先生。”
一抬头容貌如画,眼蕴繁星,清隽秀雅,肤白貌美。
斯斯文文的样子,加上谦虚柔和的气质竟令人看起来心生好感。
张常正身居高位亲自前来本就带着怒气,但见到舒起云后不知为何倒也释然。
“公子一表人才,看来张某不虚此行。”
“人也见了,你可以走了。”严蕴均毫不留情就要送客。
“诶,严先生且慢,本人此次前来另有一事。”
“五日后,京中第一医署疑难杂症会诊,希望严先生能让爱徒赏脸!”
严蕴均并未回复,他让舒起云自己做决定,就算舒起云不愿意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已经扣上了严蕴均的帽子,说到这种份上后,舒起云不去不行,拒绝的话岂不是给师父丢脸。
舒起云再次拱手行礼,“感谢先生邀约,起云定会如约而至的。”
张常正点点头,“那期待公子的表现了!”
“我还有事就不多留,告辞!”说完他带着弟子潇洒大步离开。
张常正走后小院里再次恢复宁静。
严蕴均喝了一口茶,“云儿,张常正这人虽然傲气,但学识过人,这次机会去试试也不错,能学到不少东西,也算是给为师长脸面。”
“起云定不负师父重望。”
*
将军府书房。
崔毅:“大哥,我都好久没见起云了,这几天营里不太忙,他开医馆后我都还没去过,我们是否去拜访一下?”
正在写公文的封无晔停笔,回想起前几日在街道上和舒起云对上的眼神,竟然有种隔世之感。
斟酌了须臾后,他开口:“嗯,是该去看看,抽个人送信去提前说一下吧…”
崔毅一听笑得灿烂,“好叻!”
被胡楪大肆宣传后,这些日子来找舒起云看诊的人增多,他每天坐诊和出诊之间忙于奔走。
此时的他刚背着药箱准备出门,胡楪从前厅拿了一封信过来。
“起云,刚刚有人送信给你。”
舒起云忙着出诊,他点头致谢,“好的放在桌上就是,我回来就看。”
“好的…”
等舒起云忙到晚上回来时,他早已忘记了这事。
刚踏进后院他就为师父准备晚餐,饭后又一头扎进屋内学习。
后天要去第一医署会诊,他定要准备充分。
等封无晔和崔毅上门时,舒起云并没有在,接待他们的是严蕴均。
“你来了,进来坐吧!”
三人坐在院中。
封无晔提问,“严先生,起云人去哪了?”
“这孩子啊,今天去会诊了。”
崔毅有些急切,“那大概多久回来?”
“估计也得暮时了…”
封无晔:“没想到他最近这样忙。”
今天扑了个空。
暮时封无晔还有别的要事,他不能久留,心中不免惋惜,“这是为起云准备的礼物,先生替晚辈交给起云吧…”
严蕴均点头:“好…”
封无晔和崔毅陪严蕴均浅聊了一下近况,仅仅喝了一壶茶后就走了。
傍晚丞相府中。
封无晔与穆子宸坐在凉亭中。
“无晔,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封无晔低眉喝茶:“没什么…”
“子宸见你一直在走神,是否因我叨扰你多日耽搁了正事?”
“没有,丞相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介意你?”
穆子宸清秀的脸上扬起喜悦,“那就是我多虑了。”
“夏日天气燥热,我今日做了冰雪冷元子,快尝尝。”话后身后的婢女立刻端上一碗冰饮。
封无晔低头盯着这冒着冷气的元子,上面还特意加了不少珍贵的水果。
他不禁想起那五年多和舒起云相处的夏日,不知起云会不会也喜欢吃这样的甜品。
在穆子宸期待的表情下封无晔浅浅地尝了一口,“嗯,很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
白天的第一医署病馆里。
几十个身着白衣的医者挤在一间病房内。
木床上正躺在一个孩子。
那孩子目光无神表情痛苦麻木,瘦骨嶙峋全身溃烂。
身旁的家属泣不成声,“我这孩子一直这样多年不见好…请各位大人救救他…”
舒起云站在人群最后一排。
此时张常正并未出面,他很快明白和他一起来会诊的都只是学徒。
既然能被叫来,说明这是很有研究性的病例,而且已经找到了治疗方法,但并未公开。
明显是在考验学徒。
他站在后排对着孩子仔细观察,学徒们上前一个个轮流进行把脉。
轮到舒起云的时候他带上麻布手套和口罩。
在场的人见他怪异的行为,眼神有些异样。
刚刚通过观察他早已对病情了然于胸,但他知道做事不能太过锋芒,还是和他人一样按照流程走了一套。
墙角处站在的录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提笔记录。
会诊过程中处理病人家属的啜泣声,每位医者都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结束后被全体请到公务室。
舒起云跟着队伍走去。
公务室里的高台上坐着好几位身着官服的男子。
舒起云一眼望去张常正并不在。
当所有医者入座后,台上的人开口,“我是太医院医使,今日遥各位医友探讨此病情…”
在之前舒起云就跟师父了解了一下太医的等级,等级最高为院正,其次是院判,后为御医、医使、副医使,医师、医士、医助。
所有医官等级内,其中医士和医助没有独立看病的权力,也不能擅自开药,只有通过一步步晋升才能独自行医。
一眼望去这里在场的应是部分医士和医助。
场内十分安静,舒起云坐在最后一排的木桌前。
“对于病情所有人不得探讨,病人的日常起居和习惯都已放在各位的桌上,对于病情的治疗请各位写在纸上发表自己的意见!”高台上的医使说道。
介绍完规则后,舒起云打开病人的履历,他仔细观看后很快下了结论。
他执笔写的很快,可他并没有第一个交卷。他从小性格内敛并不喜欢出风头。
等在座的人洋洋洒洒写完开始交卷后舒起云才跟着队伍一起交上自己的答卷。
走出了公务室后,不少医者才开始互相讨论对于这个病情的个人看法。
舒起云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出于礼貌舒起云在门口等候,直到里面的人通知离开后他才踏出医署的大楼。
这次考试并未公布结果。
等舒起云回到医舍已经快要天黑。
严蕴均正在堂屋里等着他,“云儿,今日怎样?”
舒起云把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严蕴均点头,“肤毒看似严重却并非疑难杂症也。”
在苗疆的时候舒起云遇到过许多这样的情况,比起北方苗疆更为潮湿,所以比起平常病痛反而得肤毒的人还要多些。
“多出去走走扩宽眼界没错…”严蕴均对他好学精进的精神十分满意。
当时严蕴均只想让舒起云去湖州跟着齐天城学习一下,没想到自己这宝贝徒弟还擅自去了一趟苗疆。
作为一个医者,最重要的就是细心,还得熟背各种医书,不是谁都能做到如此刻苦专研。
严蕴均继续拷问他:“你觉得今日病例最该解决的是什么?”
“对于这种肤毒的病人,通常皮肤问题是其次,最大的还是心理,在治疗过程中不听医嘱过度抓挠,甚至家中人帮忙动手挤破脓疮这种事都有很多。”
“在会诊时徒儿发现那个小男孩的脖子以下有多处溃烂,而且身上的创面有人为挤破的痕迹。”
“这种类型的病人治疗办法就必须转移其注意力,管住想要抓挠的冲动,再配合用药皆可痊愈。”
舒起云的回答让严蕴均非常满意,他突然想到下午的事。
“哦对了,今日封无晔来找你。”
舒起云惊讶得顿了一下,“封大哥怎么没有提前说?”
“他说差人送了信过来,你没看吗?”
等舒起云找到那封信时,打开后看着其中苍劲的笔迹垂眸低喃:“看来是自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