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赝品而已(近代现代)>第38章 被偷走的盛夏

  餐厅里的沉默就像是暴雨前最后的宁静,分明已经入秋,但纪淮和谢白林都像是回到了那个夏天。

  谢白林说完那一个字之后,独自上楼,从红酒柜里拿出一支红酒。他就这样一手拿着红酒,另一手提溜着两个高脚杯从楼梯上下来。

  他走到客厅的沙发边,纪淮也跟着走过来。

  静默无语,却分明都红了眼眶。

  谢白林倒了酒,自己先喝了半杯,他努力地平复呼吸,问道:“你知道多少?”

  纪淮端着酒杯,没有喝,轻声道:“知道齐承愿是赝品,看过他在济信的部分病例和手术记录,还有他入院的时间。”

  谢白林垂眸坐在沙发上,等着后文。

  “瑞恩的教授和我提起过几句你的病例,但他不给我看,只是告诉我你除去车祸之外,腺体可能也动过手术······”

  到了这个份上,谢白林知道纪淮应该已经差不多猜到当初的事情。他曾设想过无数次,那段曾经被掀开面纱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场景。是喜是怒,是在他们垂垂老矣的时候,还是在他解决一切后沉默着埋葬这段过往。他甚至想过,如果纪淮真的和齐承愿订婚、结婚,组建家庭,当误会变成实实在在的亲情,这件事情可能会烂在他肚子里。

  他终将会在岁月的洗礼下,放弃真相,也放弃纪淮。

  世界那么大,他终将会走出那个病房,也从盛夏的空气和蝉鸣中长大。

  可是,纪淮却再次爱上他,在虚无的反复粉饰的谎言中,纪淮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爱上他。谢白林几乎不敢相信,上天会眷顾他到这个份上。

  谢白林看向纪淮:“这出戏很俗气,很狗血,但很有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谢琅这么多年的心血花下去,齐承愿这个赝品确实已经到了可以乱真的地步。他不知道纪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又是在什么时候确定的。

  纪淮干了手中的酒,清了清嗓子,却还是掩盖不住颤声:“怀疑大约是你分化之前,确定是在昨天看到资料之后。”

  谢白林:“和我想的差不多。”

  他叹了一口气,露出苦涩的笑:“让我想想,这个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真相在前,纪淮却突然不在意了,他伸手抱住谢白林。他怕那个故事里藏着太多明刀暗箭,伤了他面前的人,他不想为了一个真相,一个形式上的“交代”让谢白林自戳伤疤。

  “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

  谢白林好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他心中躁动不安的思绪突然沉寂下去。就像是经年的风雪终于停歇,他站在一片空旷孤寂的雪地里,第一次听出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也曾奋力地挣扎过,在无数难免的深夜,愤怒和痛苦像巨兽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怨气、伤心、疲倦,这些从盛夏滋生的负面情绪就像是墙角的霉菌。那些痕迹即便是抚平情绪之后都很难消退,需要一点一点铲皮刮骨,才能将它们清除掉一点点。

  谢白林努力维持的冷静自持更多的是不想矫情的委屈,可委屈这种东西,是迟早会决堤的。

  他抬起僵硬的手臂环住纪淮的腰,将自己窝进他的怀里:“我想说。”

  谢琅是蓄谋已久,大概从猜到白老爷子遗嘱内容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狡猾,十几年来他都扮演着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

  所以,在白家,在他和妈妈第一次知道谢琅有个私生子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去查而是向谢琅索要答案。

  可那一年,白老爷子的遗嘱已经立好了。

  谢琅第一次露出真面目,他维持着文质彬彬的模样,却并未否认私生子的存在。就在那一年,谢白林记得外公大病了一场,妈妈也跟着瘦了不少,他急着赶回国,来接机的却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外公身边的助理和律师。

  “离婚是最好的选项。”

  “爸······可是白林······白林他还把谢琅当做一个好父亲······”

  谢白林从未听过他妈妈那样无助的哭声。

  是的,因为一时心软,白雅没有立刻选择离婚,这给白家和谢家都埋下了巨大的隐患。谢琅的多年伪装虽然功亏一篑,但谢白林的妈妈和外公没有想到他的道德底线是很可怕的。

  谢白林轻声道:“我差不多完成学业回国的那一天,是江秘书和外公的律师来接我的。那场景和我十五岁回国的时候差不多,我因此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但是在路上就发生了车祸。”

  纪淮忍不住收紧了手,谢白林停下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算作安抚。

  谢白林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外界的猜测再五花八门,他也一直闭着嘴一笑而过。

  “然后,你就被送进了济信。”

  “是。”谢白林低声继续,“其实济信不是最近的医院,我当时不知道,后来调查才发现这个细小的漏洞。济信的负责人和医生被谢琅收买,外界则被谢琅的那套说辞蒙骗。”

  白雅当初没有选择立刻离婚,并不是对谢琅还有所迷恋。她是不愿让白家和谢白林被谢琅这个人渣的坏名声牵连,她在那之后就和谢琅分居,也开始尝试将公司和夫妻财产划分清楚。但她没想到谢琅能混蛋到去害亲儿子的份上,她很愤怒,在谢白林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联系律师准备起诉离婚。

  只差一步而已。

  谢琅出手,将他的妻儿一起送进了医院。

  谢白林近乎冷漠地讲述着故事的后续,他的眼睛清醒又剔透:“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失去对整件事情的掌控权。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父亲——谢琅,他带着齐承愿来到我的病房,跟我讲述他的计划。”

  病房里充斥着冰冷的消毒水的味道,他躺在床上,看着谢琅和他身边那个传闻中的私生子。

  血脉实在是太诡异的东西,他当时看着齐承愿的时候,几乎像是在照镜子。刻意的打扮和伪装,让齐承愿和他有七八分的相像。

  谢琅扶着齐承愿的肩膀,将他脖颈上缠绕的纱布给谢白林看:“这孩子刚做完声带手术,现在还不能说话,等他能说话了你就会知道爸爸给你找了一个多有意思的玩具。”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身高、体重、体脂,甚至还有语气和姿势。对了,还有字迹,他从小就在临摹你的字。”

  谢琅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齐承愿则像是被*控的傀儡,在谢琅说话期间完成着他的指令。一举一动,除去不能说话这一点,他实在是个很出色的赝品。

  展示完成,谢琅满意地点点头,告诉谢白林:“你的妈妈听说你车祸的消息,伤心过度,从楼上摔了下去,至今昏迷。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几次来着······”

  他偏头思考了一下,齐承愿收到他的指令,伸出三根手指。

  “三次?”谢琅故作疑惑,又突然笑了,“对了,我只签了两回字,这孩子也签过一回。”

  纪淮听得毛骨悚然,背后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他以为谢琅是用齐承愿这个赝品折磨谢白林,甚至谋夺本该属于谢白林的白家家产,但他忘了,谢白林的妈妈当时也挣扎在生死边缘。

  法律层面上来说,白雅的家属只有合法丈夫谢琅和亲子谢白林。

  医院的各种签字是不会检测血缘的,只要谢琅说他是谢白林,医院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什么。

  齐承愿这个赝品能起到的作用太多了······

  纪淮觉得冰冷蔓延到四肢百骸,一同冻住了他的舌头,他花了好久才捋直发僵的舌根,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白林抬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将紧握的拳头一点一点掰开。小心地,满含柔情地抚摸着他掌心被掐出来的白印。

  “你的病房里有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每天下午会来整理房间,给盆栽浇水。”

  纪淮不知道为什么故事情节突然转弯,但是在思考片刻后,他心尖一跳,屏住了呼吸。

  谢白林继续:“谢琅发现我会偷偷溜出病房,而且他查到了一些白家和江秘书在做的事情。所以,那个阿姨被收买了,在盆栽上装了一个摄像头。”

  纪淮声音干涩低哑:“他知道你来找我,他监视我们······他用白阿姨的安危威胁你······威胁你······”

  交换腺体。

  谢琅也是在谢白林出事后才知道了白老爷子的安排,他发现江秘书在谢白林出事后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拢一切和谢氏有关的产业和债务。白老爷子留着后招,要是谢白林死了,他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在双方的博弈下,谢琅退而求其次,没有要了谢白林的命,提出交换腺体的要求。

  谢白林当时刚刚分化完不久,还是A级Omega,又和纪家独子相恋。这样的弱点实在是送上门的把柄,谢琅想出了这样一个卑劣又恶心的计划,既能让谢白林安分一段日子,争取一点时间,又能到手一个高阶Omega。

  多好的买卖!

  那年夏天,谢白林几乎失去了一切。

  父亲、家庭、腺体,还有他这个一无所知的爱人······

  “后面的事情,你差不多都知道了······”

  纪淮觉得喉咙和胸口都堵得厉害,但谢白林平稳到像是读完了一本故事书的语气却几乎把他掏空了,他只剩下一层壳,被那年夏天的暴雨反复冲刷,摇摇欲坠。

  他伸手想去碰一碰谢白林的时候,才发现指尖早已颤抖地不成样子,他想碰一碰他又觉得自己不配。

  指尖落下,谢白林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举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

  纪淮企图从谢白林的脸上找出一些情绪来,怨怪、愤怒、失望,什么都好。但是谢白林只是稍稍红了眼角,那双好看剔透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

  纪淮觉得掌心的温度烫穿了他,他忍着哽咽低声问:“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能认出你,把齐承愿当做你,在你面前维护伤害你的人,放你一个人承受那些伤痛······

  他做错了好多事。

  谢白林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当初是失望过的。”

  冠敏堂皇和粉饰太平的话太多了,他不想对纪淮撒谎,所以选择实话实说。

  “但是后来,你还是来到我身边,在真相一团乱麻的时候来跟我表白。我想,不管信息素是青柑还是金木樨,你喜欢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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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沛流离之后,你还是来到我身边,这就够了。

  (医院里的日子会放在番外里,等正文完结后更,这本的番外应该会比较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