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王雷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卖了。

  再看这二位,一个从容淡定,一个眉飞凤舞。

  王雷砸吧砸吧嘴,不清楚是不是被坑习惯了,内心竟然心如止水。

  男人对花鸟鱼市场很熟悉,跨过门口一处泛绿的污水,在皱巴巴的工装裤里掏了两下,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口罩。

  口罩和工装裤一样皱巴,靳止晏把唯一的黑色给了靳宜,其他统一戴上蓝色。

  小粒接过口罩,先是说了声谢谢,而后犹豫地看向男人,“你不用戴么?”

  她怕男人是因为口罩不够。

  要不说是女孩心细,几个大老爷们闻声抬头,才发现他没戴口罩。

  男人站在破烂中面色如常,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随意垂着,仿佛感受不到周围的毒气攻击。

  他的长相是偏可爱的款,眼睛比一般男性要大,棱角圆润。不做任何表情时嘴唇是上扬的,标准的微笑唇。

  但是。

  凡事加上这两个字都没好结果。

  男人吊儿郎当地甩了甩胳膊,摸了一把自己的短寸,欠登登地说:“口罩就是给你们这些人准备的,我没那么娇气。”

  人话就是,你们太娇气了。

  靳止晏果然要黑脸,王雷快速“嘿”了一声,跨住男人的脖子,“说我们娇气?你还要不要感受一下A的威力了。”

  “你威胁不了我。”男人有理有据,“咱们是公平的交易。”

  “你说的交易是‘感受’一次。”王雷比了个三,“这个数看到没?我有权收回的。”

  看着男人吃瘪的表情,王雷从内而外的舒坦,就怎么说呢。

  当工具人也挺好的。

  如果说王雷的学习能力是负数,社交能力就是满分。

  没过一会,两人就聊起来了。

  男人名叫向钱,没爹没妈,打从有记忆开始一直在这片生存。

  他们以为向钱和那群老人一样,守在这是因为情怀,结果恰恰相反。

  向钱:“我在这住二十七年,现在好不容易要拆迁,我走了岂不是得不到钱了?”

  花鸟鱼市场情况复杂,住在这的人一代接着一代,房产证传着传着早就没了。也有不少向钱的情况,父母把孩子丢在这自生自灭。

  半黑半白,真要这么算,这里面一般的人都有问题。

  法律是一个标准,道德也是。

  要是没了人性光有制度,世界迟早要完蛋。

  于是上头规定,凡事在这边居住十年以上、且短期不搬走的人,就归成花鸟鱼市场的一份子。

  倒也好分辨,花鸟鱼市场挨家挨户都熟,几句话就能确定谁是长住的。

  向钱没想过走,现在为了钱,更不会走了。

  摊位里的人几乎都在五十岁往上,仅有的几个年轻人在一旁搬重物。

  向钱边走边打招呼,看上去人缘很好。

  有的人还会塞给他几个小玩意,等到了地方,他怀里抱着一堆花再加一只小乌龟。

  他进到花店,用身体撑开门帘,喊:“花姨——”

  “哎!要买什么随便选,价格都不贵——”声音是从上面传进来的。

  向钱又喊:“花姨!是我——向钱儿——”

  天花板传来急促剧烈的“咚咚”声,花姨从楼梯下来,用沾满水的手蹭了蹭围裙,表情不太高兴。

  “你这几天去哪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

  花姨声音一顿,看到后面的三位,哎呦一声,娇滴道:“钱儿呐,给姨介绍活来啦?”

  “不是。”向钱嘿嘿一笑,“我的活,得用一下你楼上。”

  花姨脸瞬间拉了下来,粗声道:“不借,你这几天电话不接,消息……”

  “哎呦哎呦。”向钱从皱巴巴地裤子里掏出二十块钱,赶紧塞到花姨手里,“我就用十分钟,一分钟算两块钱的,赚死你了。”

  “二十块钱就想买通我?”

  花姨把钱展平,举起看了半秒,确认是真钱后笑眯眯地塞进口袋,“行了去吧,姨跟你闹着玩的,还能真不让你去?”

  向钱领着他们往楼上走,低声说:“你们别被吓到,花姨还有个名,叫变脸大师……”

  “向钱!别以为我没听见!这房子可不隔音!”

  向钱立马两步并成一步,快速冲到了楼上。

  楼上是花姨休息的地方,这边的摊位都是这样,一楼卖货,二楼休息。

  向钱坐在餐桌旁,开门见山,“安乐死是吧,想听什么?”

  王雷瞥了眼靳宜,靳宜看了眼小粒。

  小粒来回捏着手指肚,低头沉默着没说话。

  靳宜见状抬头,“关于安乐……”

  “宜总。”小粒叫了一声。

  靳宜便瞬间噤声,把话语权交到小粒手上。

  如果“安乐死”和那个药物有关,小粒是在场最有话语权的人。

  小粒嗓子有些哑,声音却很冷静。

  她将爱人病重到死亡的全过程,以旁观人的角度讲述完毕,最后说:“我不知道您知晓到什么程度,但如果‘安乐死’和我爱人有关系………我恳请,您能告诉我。”

  向钱半天没说话。

  王雷在旁边看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

  小粒这段话说的诚恳又沉重,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丈夫已故,这种打击是致命的。

  她能这么冷静的去分析,去给丈夫找真相,王雷又敬佩又觉得难受。

  向钱摸了把短寸,语出惊人:“嗯……情况了解了,给多少报酬?”

  “……”王雷差点想骂街。

  报酬报酬!

  人都他妈丈夫已故了,结果来了句报酬?!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硬生生憋回去,道:“不是给你报酬了么?”

  向钱摇头,“那不一样。”

  王雷:“哪门子不一样?”

  “刚刚我们是互利互赢,你们释放信息素我,我说我知道的信息。现在这个明显涉及别的了吧?她丈夫那个药,鬼知道是什么药?”

  王雷:“……”

  他妈想钱想疯了吧?!

  想钱向钱,合着名字是这个意思!

  靳宜道:“你出价。”

  向钱挑了下眉,“我就喜欢你这种直言直语的。”

  靳止晏锁定到话里的某个词,皱眉:“你能不能别废话。”

  “没问题。”向钱能屈能伸,快速道:“十万。”

  十万对靳宜来说不值一提,小粒却急了,“算了吧。”

  靳宜很淡定:“我是商人,不做亏本的生意。”

  也就是说,向钱的消息需要值十万元。

  向钱听懂了,打了个响指:“成交。”

  “先说安乐死吧,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

  向钱没准备等他们回答,继续道:“服用的人当时会感到精神极佳,紊乱次数减少,中期出现紊乱期,后期开始神志不清、人快速萎靡直至死亡,直到死亡人都是情绪高涨的……”

  “听着是不是很熟悉?像不像毒/品?当然,人们总喜欢把它包装的很完美,因为死前情绪高涨,取名为‘安乐死’。”

  “……”

  在场所有人皆为一震,向钱却笑的挺开心。

  在这种场合下,用这种轻飘飘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王雷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王雷磕磕巴巴道:“你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反手端了你们老巢么?”

  “什么叫‘你们老巢’,我很清白好不好?”

  “清白能知道这么多?”王雷显然不信。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向钱又笑了,一如既往的欠。

  王雷忍住想揍他的冲动,问:“为什么?”

  “当然是我自己研究的呗!”向钱撑着下巴,“别忘了,我可是半个研究员,当然,自封的哈哈哈。”

  王雷咽了口唾沫,下意识问:“怎么研究的?”

  向钱笑了一声,笑的王雷一身鸡皮疙瘩。

  “把那些发作的人关在一个屋子里,每天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是怎么神经兴奋的、怎么神志不清的人、又是怎么萎靡至死的。”

  “有的到最后身体溃烂,那个味道,啧……不说了,难以形容。否则你看,我为什么不嫌弃这里的味道呢?”

  少了尾调上扬的欠音,向钱的本音显现出来。

  很薄情的声调,和靳宜的音色类似,却多加了点……病态的恐怖。

  向钱深棕的眼睛锁在王雷身上,像冷血无情的观察员,而王雷是被观察的人。

  “怎么观察的?就这么观察呗。”他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观察他们从开始,直至死亡。”

  “……”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王雷听到“咕咚”一声,是自己咽了口唾液。

  小粒在旁边攥着手,嘴唇泛白,似乎也被吓到了。

  向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两秒后,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不行,憋不住了!”

  王雷:“啊?”

  向钱:“你还真信了啊?还把他们关屋子呢,我兜里满打满算二十块钱,刚刚全给花姨了,哪来的钱?再说了,还调查,我这么牛的?不怕被抓啊?”

  王雷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老脸一阵红,崩溃地“靠”了一声。

  他真信了。

  太他妈丢人了………

  不过,是真他妈吓人啊。

  “行了。”靳宜打断,转头问小粒,“你爱人去世前的反应是这样么?”

  小粒拧着眉,“他……他前期确实紊乱次数减少,跟我提过几次,说最近精气神好,后来出现了紊乱期,频率越来越多,失控的时候不认识我了。”

  这些和向钱说的情况是对应的。

  可是。

  小粒眼睛红通通的,道:“他最后没有情绪高涨,是在失控的时候……去世的。”

  如果向钱没有撒谎,安乐死和小粒丈夫只能对上一半。

  思路似乎又断了。

  小粒吸了吸鼻子,靳宜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不擅长安慰,拍了两下就收了手,继续说:“安乐死的流通是在你们市场,我很好奇,这边的人平均年龄都在五十以上,药物怎么流通起来的?”

  “这我哪知道,这药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了吧。”

  向钱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朝楼下喊了一声:“花姨!那个药从什么时候有的啊?我出生前有没啊——?!”

  喊得王雷差点跳起来。

  不是,现在这年头都流行有话直说了么,不怕别人听见?

  向钱还真不怕,真怕也不可能跟他们聊。

  就像有的地方以出售毒/品的原材料为生,他们花鸟鱼市场百年不来一个客人,不做点小兼职,人还活不活了。

  向钱没掺和这些,他的主要来源是贩卖消息,偶尔傍上个大款,比如面前几位,就够他吃一年了。

  花姨挺淡定,听闻也对着喊:“有啊——起码三十年前就有了吧——”

  靳宜立马皱起了眉。

  三十年前?

  不管是不久前遇到的安糖花,还是靳止晏那个药,也只不过是近期发生的而已。

  三十年前……连第一次信息紊乱都没有发生。

  靳宜垂着眸正想着,忽然被一阵电话打断思路。

  看到陌生电话号时他愣了一下,起身离开,在空地接了电话。

  来人竟然是上次那个星探。

  “宜、宜总!”星探声音很急,“你看微博没有?!上次拍你们合照的人又发了图,这次是清晰版的,网上都……都知道你们身份了。”

  星探声音哆哆嗦嗦,还有一句话没敢说。

  图片的指向性太强,主人公太出名,现在全网都在疯传,靳氏集团的两兄弟,搞在一起去了。

  AA恋、兄弟恋。

  不管那个都是大禁忌,他们俩还得加上一个,靳氏集团。

  就一句话。

  靳氏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