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晏的确是喝醉了,那真半拖半抱的才把他弄到床上,阿玛向来睡得早,平缓的呼吸声在屋子里轻轻浅浅,中间拉着的帘子不算长,只能挡住屋顶到地面四分之三的距离。

  唐安晏喝醉了很重,那真被他反压在身下,随之铺天盖地而来的吻急切又霸道,那真起先没躲,直到最后实在透不过气才伸出小拇指去勾唐安晏小拇指。

  拒绝的信号甫一发出,唐安晏才重重在那真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移开,温柔到能淹死人的眼神落在那真鼻子上,继而是耳朵,接收到那真担忧的神态才仿佛如梦清醒,挫败的把头埋进那真胸口,很轻的呢喃,“怎么办啊那真。”

  情绪来的突然,不只是现在,还有刚才莫名其妙的吻和捂住耳朵,或许再往前些,是唐安晏一杯接一杯的酒,和一天不愿意碰的手机。

  但那真没办法分辨出来这些是因为什么,他看不透彻,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唐安晏心情不好,具体不好的点在哪里,因为什么,他通通不知道。

  笨拙的小结巴就像是努力踮起脚尖够天上的月亮,碰不到,只能支支吾吾的楞在原地,琢磨着该怎么哄唐安晏,但他没哄过人,也不知道唐安晏喜欢什么,只能试探性的主动去靠近唐安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去亲唐安晏的唇,唐安晏这回没把控主动权,反而任由那真去触碰去舔舐,心里的火也随着这个生分的吻缓缓压下去。

  屋外的风刮了一整夜,仿佛没有尽头。

  宿醉之后的早上头皮发沉,唐安晏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没看到那真,他第一时间便是下床出门找人。

  按理说更黏人的是那真,但反倒是唐安晏无时无刻不陷在看不到那真的恐慌里。知道不应该,却也别无他法。

  踏出屋门,薄雾像是化开的云,带着绵软潮湿的气息,山峦被笼罩在半朦胧半清明之间,那真穿着彝族服饰搬了个马扎在门口清洗玉米,少年背影羸弱,蓝黑相间浓墨民族色彩的服饰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透着一股子别样的不常见的慵懒,离近了看,左耳上还戴了一个红黄色的耳珠,珠子很长,垂在凸起的锁骨上。

  听见声音,那真站起来笑着看向唐安晏,耳珠随着动作幅度摇晃,唐安晏朝他走了一步,把还在摇晃的耳珠伸手扶停,低头亲上那真勾起的唇角,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说,“好看。”

  那真被这两个字说得羞,唐安晏便没再故意打趣他,牵了他的手抚去上面残存的玉米皮,一个指缝一个指缝的清理干净,这才半蹲在地上,望着盆子里的玉米问他,“怎么弄?”

  那真把马扎递过去塞在唐安晏屁股底下,“先……淘洗干净……然后……再……浸泡一天……”

  马扎唐安晏没坐,反而又塞回到了那真腿边,起身扶着那真肩膀让他坐在马扎上,自己则依旧半蹲下去,用手先试了下水温。

  山上大部分用的是储存在缸里的山泉水,天气寒冷使得水温更低,唐安晏双手抄到盆底,把底部的玉米往上翻,然后去除掉浮在水面上的杂质。

  唐安晏袖子太长不太好操作,那真用手指小心翼翼点了点唐安晏肩膀,小声喊他,“安晏……”

  “嗯?”唐安晏偏着头看他。

  “袖……袖子……”那真指着唐安晏被水浸湿的袖口,“那真……帮……安晏……卷……一下……”

  唐安晏笑着把两个胳膊一块递到那真面前,看向屋门口,没听见阿玛动静这才倾着身子去亲那真唇角,回答他,“好。”

  淘洗完的玉米需要浸泡,然后再用大锅烧水去煮,唐安晏在那真示意下把装玉米的盆放在桌子底下,然后按两人刚才商量的要下山一趟去买白糖,酒曲和生活用品。

  几日没有下山,唐安晏体力明显又倒退不少,等到后半程,几乎是被那真牵着一步步往下走的。

  唐安晏这回专门记得带了相机,准备顺便找个影印店把照片洗出来。

  一是纸质相片要比手机里看起来更有实感和质感,二是那真并没有手机,唐安晏本最初有意给他买一个,最近一直没下山也没能有机会。

  最后两个人还是走了三四个小时到达最近的镇上去采购,琳琅满目摆在地上的水果蔬菜,以及堆成小山的廉价衣服,整个集市到处是成群结队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吆喝。

  既然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两人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唐安晏买了一些苹果和香蕉,又给那真买了一个小点的甘蔗让他啃。

  那真用牙咬开甘蔗最外层的皮,唐安晏刚才多给摊主大哥要了个塑料袋,就是为了防止此刻那真有地方可以吐掉甘蔗渣。

  整个集市垃圾遍布,到处都是吃剩的签子,用掉的纸巾,以及各种瓜果皮。那真咬一口甜到发腻的甘蔗,感受着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等整个口腔都被甜丝丝的气息填满,才仰着头傻笑着看着唐安晏,给他看自己喉咙吞咽下去的动作。

  “甜不甜?”

  唐安晏宠过头的戳了戳那真甜到鼓起的脸颊,一手提着塑料袋递到他嘴边,“嚼完了就吐到这个袋子里。”

  那真便乖乖听他的话把嘴里的残渣吐出来。

  逛集市的这一圈下来,往往是那真嚼一口,唐安晏便递了袋子等他吐掉,等到最后那真不好意思了要自己拿,唐安晏也没让,生怕他吃的不尽兴,更重要的是在这人满为患的集市里,他不敢撒开那真的手,反而攥紧在手心,生怕有人偷走了他好不容易发现的月亮。

  两人最后才在镇上最角落里找到一个很小的影印店,店面堪堪和唐安晏齐高,里面是很简陋的摄像设备,一张简易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店老板是个挺年轻的小伙。

  唐安晏把内存卡递给老板,老板接过去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唐安晏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唐安晏被这打探的目光看的也不恼,“老板您打开看看,我选几张照片打印。”

  “来旅游的?”老板应该比唐安晏大不了多少,估计刚毕业没多少年,一边把内存卡插到读卡器上,一边去连接电脑打开文件夹。

  照片除了清一色的大凉山风景,剩下的几乎都是那真,老板凑空也看了眼那真,那真并没注意到老板的目光,安静的站在唐安晏身边,伸着头去看电脑屏幕上的自己。

  “是那真……”

  那真的声音里有些小雀跃。

  唐安晏因为刚才递内存卡所以站在前面,看那真探头的动作不舒服,便把人拉到前面来,笑着回他。

  “昂,是那真,我们都打印出来好不好?”

  那真乖乖点了头。

  于是唐安晏把那真的照片都让老板打印成五寸的,又单独要了一张三寸的,放在钱包里刚刚好。

  许是从小没怎么拍过生活照,那真拿着打印好的照片捏在手里一张张的看,来回看了几遍之后,去拉唐安晏的手。

  “安晏……”

  唐安晏本身正准备给老板付钱,扫完付款码在输入金额,不明所以的停下来去看那真,低头询问,“怎么了?”

  那真捏着十几张照片伸到唐安晏面前,用手指一张张捻开给他看,露着疑惑的表情,“没有……安晏……”

  “那真也想要安晏的照片?”

  那真没有觉得这句话被唐安晏问出来不好意思,诚实的点了点头,说想要。

  唐安晏没有拍照的习惯,也不太喜欢暴露在镜头里,可能是因为在北京的时候被媒体记者深扒隐私搞到反胃,久而久之便害怕出现在镜头里。

  可眼下那真说想要,唐安晏便让年轻老板帮忙用相机给他和那真拍了一张合照,在唐安晏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大凉山镇上,背景是乱作一团的嘈杂集市,唐安晏和那真站在坑洼不平的巷子里,旁边是水沟,抬头是破旧的建筑,唐安晏违和的一点也不属于这里。

  手机最后还是没买成,镇上手机都是一些山寨货,叫不出牌子,甚至智能手机还没有完全普及,唐安晏便打算隔天有空带那真去一趟县城。

  甘蔗那真最后也没有吃完,唐安晏把剩下不多的嚼了嚼,最后和塑料袋一块扔进垃圾桶里。

  今天走的路同样不少,光来回路程就要走上个把小时,回去还要再继续攀爬钢梯,因为怕回去太晚所以两个人提前走了一会,没成想这个时间段反而还有好多游客。

  悬崖村的游客不少,但一般白天居多,毕竟钢梯阶数和危险性在这里摆着,两人爬到一半正好看到一个女生似乎在直播,唐安晏下意识把那真用身子挡住,仿佛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那真茫然的站在低唐安晏一级的钢梯上,抬头看着他,因为唐安晏突然的动作似乎受了惊,很快又平静下来,然后伸出两只手把自己脸完全的盖住,听话的说。

  “那真不看……”

  就像他被唐安晏捂住耳朵时那句讨好的“那真不听……”一样。

  唐安晏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准备说出口的安慰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莫名其妙的就想去跟那真道歉。

  直播的女生这会已经继续往上爬了,好像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和唐安晏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唐安晏拉开那真捂着脸的手,在来往仍有人不断出入的2556级钢梯上,捏着那真的下巴又一次吻了上去。

  悬崖村上的风拐了个弯吹向别处,入目是穷山峻岭,脚下是高空悬崖,踩空了就会跌下去,要想爬到顶就只能只看脚下,悬崖上的钢梯容不得人有半分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