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焚风灼心>第8章 08 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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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聂山律终于完全恢复。他和白珩也借由病情交流变得熟悉起来,聊天内容却不仅限于病情,有时他遇上思路卡壳的题目,也会随手拍给白珩。

  而白珩则会分享各种好玩的视频和段子给他,白珩算是天赋型学霸,不见得比别人刷题多,却也掌握着独特的解题方式。

  这得益于他从小就有家教查漏补缺,还从三年级开始就在寒暑假提前学习一学期的知识。

  那天周一,聂山律一进教室就下意识寻找白珩的身影,白珩也像有感应般,第一时间回望过来。一个爽朗的笑容,让聂山律足以忘掉昨晚被他妈妈分担的痛苦。

  他刚坐下,发觉抽屉里多了一本不属于他的笔记本。

  “你放错了?”聂山律把本子推了过去。

  “给你,如果觉得用不上再还给我也行。”白珩又低头看着练习册,聂山律敏锐察觉他有点心虚。

  他翻了几页笔记,就看懂了这里面的含金量。白珩的字迹属于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那种,这本接近一百页的笔记有打印的题目,也有他手写的内容。理科的重要知识点分门别类总结,都是聂山律掌握薄弱的知识,以及对应的错题和变式题。

  有了这本秘籍,他不在月考冲进前十都对不起白珩的用心。更何况他上次周测刚好在年级30名,上升空间巨大。

  笔记本坠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这礼物我是不可能还给你了。”

  白珩好像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没说话。

  “我要怎么谢你?你好像什么也不缺。”

  “你愿意陪我参加书画大赛吗?绝不勉强你,毕竟我想要的东西还挺多。”白珩狡黠地眨眼。

  聂山律只犹豫片刻,就起身去找学习委员报名参赛,窦南星很热情地带他去办公室找老师拿资料。留给他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如果一切顺利时间是很充裕的。

  可是他的创作总是在草图阶段就被自己否定了,比赛给的主题是成长,这对聂山律擅长画的静物画来说,有点虚无缥缈。

  所以等到白珩关心他的进度时,他只说:“要不你来看看?如果你有空的话。”

  白珩没推脱,并将时间安排交给了他,最终两人商定在周六一早在聂山律家里见面。

  这个时间安骞会出门去墓园,她每周都去给亡夫扫墓,这是她唯一规律的出门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家里。聂山律从不会主动要求陪同,而安骞也没邀请过他,似乎在车祸相关事情上,他们有着母子间天然的默契。

  那个时候聂山律隐约觉得安骞的状态不太正常,却无能为力。

  周六早上七点,聂山律准时醒来。自车祸之后,阿姨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同学要来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对此安骞反而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嘱咐阿姨可以多留一阵。

  门铃响起时,聂山律已经等在客厅里好一阵。

  他的期待在这一刻也藏不住了。

  聂山律第一次看到白珩穿校服之外的衣服,黑色卫衣和水洗牛仔裤,压着一顶浅卡其色的棒球帽,意气风发的少年从阳光中走来。

  “你吃了早饭没?”

  白珩点头。

  聂山律带他去画室,就在二楼尽头的房间,路过他的卧室时,他闪身进去,“你等我一会。”

  白珩看着走廊里的照片墙,上面都是三人的合照,一家人旅游的时候都很快乐。聂山律从小就爱笑,就连安骞也和现在的阴郁完全不同,想必在聂山律的记忆中也曾是温柔的妈妈。

  “送给你的。”聂山律手里是一个笔记本大小的盒子。

  包装是纯白的,没有任何图片和文案。

  白珩接过,摇晃几下,聂山律没阻拦他,他不太确定地问:“拼图?”

  “是的,我自己画的图,找工作室做的。”聂山律尴尬地笑笑,“怎么觉得我这礼物有点折磨人。”

  “好奇心确实比较折磨人。”白珩总结道。“这是500的,还是1000张的?”

  “500,我还是没那么狠。”

  “谢啦。”白珩把拼图装进书包里,和他一起走进画室。

  铺满阳光的屋子,立着好几个画架,唯独有一面墙是空的,从痕迹上推断,这里之前是一排木架。

  “这幅草图是我昨天画的。”聂山律指着废纸篓介绍:“那些是我之前画的。”

  “你用破碎的花瓶和新鲜的果盘来表现主题,这想法挺好的,你在纠结什么?”

  “可能是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聂山律直直盯着那面空墙,“如果条件允许,我应该参加陶艺组的,但是不想再惹我妈生气了。”

  “所以你平时画的瓶瓶罐罐都是你想做的?”

  聂山律点头。

  “现在是准备放弃了?”

  “不知道,至少最近不准备做。”

  “如果你想做陶艺,外面工作室都可以,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聂山律耸肩,房门被敲响,阿姨端着零食和水果进来,还有几个奶黄包和豆浆。

  “你没吃早饭?”白珩问。

  聂山律不好意思地笑笑,吃着早饭没回答。

  阿姨观察片刻才说:“他还说要等你来,早上安太太吃饭的时候也没叫他。”

  房间里又只剩两人,话题也难再回到陶艺上,聂山律无意多说,白珩肯定不会为难他。

  白珩的画已经画完了,聂山律说着怕被影响思路,不愿意看他的作品。只想听他说说创作思路。其实他只是在避嫌而已,白珩也没拆穿。

  白珩陪他吃了午饭才离开,也结束了周末唯一的休息时间。

  回家的时候,家教老师已经在客厅等了有一会,他道过歉和老师一起去书房。直到补课完成,他才有时间翻开学校布置的作业。

  他估计聂山律现在不是在赶作业,就是在赶画,以至于都没空找他聊天。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他和聂山律认识不到一个月,却会因为半天没联系而不习惯。

  洗过澡已经接近十二点,白珩的卧室是个套间,连着书房,学习的东西他很少会带进卧室里。现在那盒拼图就安静躺在书桌上,在庞大的乐高和战锤面前,它占不了什么地方。

  他已经拼出来边框,通体黑色,看不出什么门道。这副拼图就如同聂山律,满身的谜团,让人止不住好奇。

  平时在有参考图和分区的情况下,500张的拼图三个小时就能拼好,而聂山律这拼图不知道是忘了做分区还是故意,只能在抓瞎的状态下拼。根据相近色分好后,他猜测有路灯、行道树,这是一条夜晚的街道。

  白珩有了大致的猜测,仍然花了近五个小时才完成。

  这是学校4号门那条小道,树下仍然有人在喂猫,不过这次喂猫的人换成了白珩,身旁还有一袋打包盒。想来聂山律后来也知道了他的围观行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周日晚自习出门前,白珩拍了一张照片给聂山律,拼图已经被裱在画框里。

  直到他坐进教室里,也没收到回复,他没想过聂山律会这么不经逗,只觉得他可能在忙。

  课铃响过,聂山律才走进来,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爽。

  白珩观察他一会,没着急询问,反而是将保温杯给了他,“板栗燕麦奶。”

  “谢谢。”聂山律面色缓和一点。

  那天去他家的时候,白珩问过阿姨他的口味,这就是聂山律早上最喜欢喝的牛奶。这里面还要加巧克力,昨晚他给自家阿姨说的时候,还被家里人问候怎么主动要求吃甜食了。

  一到课间,聂山律又准备开溜,白珩眼疾手快地抓着他,“你怎么了?”

  “学校监控室,你知道在哪吗?”

  “我带你过去。”白珩放开他,终于不担心他又跑没影。

  监控室不在这栋教学楼里,而在一旁的多功能楼,他们平时做实验和微机课都在这边,三楼就有全校的监控室。

  “怎么想看监控,能告诉我吗。不然等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保安沟通。”白珩关心道。

  一路上,聂山律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有更激动的趋势。

  “4号门的猫生了小猫。”聂山律停顿一下,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晦暗几分,“本来我今天准备把它们一家都带去宠物医院,小猫不见了。”

  “可能是大猫把它们转移藏起来了,才生产过的猫都会安全感不足。”

  聂山律的瞳仁幽深得没有杂质,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总觉得满是深情。可是现在的他,只有焦急和明晃晃的厌恶。“我在树林里找到一只小猫,被划开了肚子,伤口整齐极大可能是刀伤。”

  白珩呼吸一滞,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如果真是人为伤害,学校里就藏着虐猫犯。

  保安队值班的人听说了来龙去脉本来不是很愿意调出监控,但是照做了。

  可惜监控都集中在门那一块,主要记录出入的人,道路两旁的树林都是盲区。

  “往前一个监控点看,如果有人进入这条小道,又没有出门,就是去树林的。”

  保安明显更不想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他的推辞还没开口,白珩按着聂山律的肩膀,抢先说:“这个工程量还是挺大的,我让学生会纪律部的同学来帮忙。如果人不够,我再找老师商量。”

  一听这话,保安慌不迭接下这工作,忙说保安队人手够的。“最迟明天,一定能找到人。”

  白珩道谢后,带着聂山律离开。他一边下楼,一边解释道:“那地方我经常去,所以能看到巡逻保安在那边聚众摸鱼,他肯定不愿意让我们直接看的。”

  聂山律点头,“既然巡逻队要去那边,这虐猫犯肯定是了解这规律的学生,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第二天,两人提前到校,直奔监控室,还是昨天那位保安在,看见他们活像见了祖宗。

  “你们说的人我找到了,但是看了也白看。”他叹气地说,还是点开了监控截取的画面。

  画面中的学生戴着口罩,还有一顶棒球帽,穿着全校同款的校服,个人特征所剩无几。他从4号门小道离开后直奔室内篮球场,后面出来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没人再是这样的打扮。

  如此熟练,又经过精心考量,他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当天下午,校内论坛里有了新帖,讲的就是虐猫事件,引起了群情激愤的讨论。聂山律并没有贴出监控照,既担心猜疑被人利用,引起霸凌,也是让帮忙的保安免于责罚。

  还是有不少人回帖提供线索,之前也有人看见过一两只相同结局的猫。这个讨论帖热度持续了一周,随后出现了一个校内流浪猫的微博,大家积极投稿,建立了流浪猫档案库。这样的热度之下,希望虐猫犯能望而生畏。

  快半个月之后,大猫再次出现在4号门附近,还带着两只小橘猫。白珩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聂山律。

  白珩让王叔等他一会,他继续逗着几只猫,担心它们走掉,聂山律又错过它们。

  聂山律远远地放下准备多时的航空箱,今天他想把大猫带去绝育,而小猫就待在宠物医院等待领养。

  这是他和白珩商量出来的最优解。

  大猫很信任聂山律,即使已经很久没见过,还是认出他,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我想尽快给大猫也找一家领养吧。”

  “这样的成年猫可能会比较难,你做好心理准备。”白珩提醒他。

  “我知道,要不是我妈有严重鼻炎,这猫说什么我也要带回家。”聂山律撸猫的时候,是他最温柔的时候,眼里有光,大多数时间他还是那样蔫了的样子。他呢喃道:“想快点长大,能搬出去住。”

  白珩心下了然,养猫必然不是他想搬出去住的唯一原因,他又想起那天夜里,阴沉得可怕的安骞。

  几天之后,聂山律接到医院通知,大猫被领养走了,问他要不要再去看看。

  他婉拒了,没想到很快就在手机里收到大猫的照片,来自白珩,后面还有一条语音。

  “我奶奶对它一见钟情,已经带它回家了。奶奶家有花园,它肯定能过得很好,你别担心。以后你要是想见它,我带你去看。”

  十六岁的少年,声音已经不剩多少稚嫩,陡生出几分靠谱的责任感,还有不可抑制的上扬尾音。

  每一个音节都踩在聂山律的心尖上。后来他觉得这份悸动持续了很多年,也不是没有原因。

  他曾奢望过自己能成为白珩最喜欢的人,后来他可能做到了。

  只是没曾想长大后,他还能成为白珩最恨的人,或许恨比爱更长久。

  尤其是他亲手铸就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