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蛛网上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完全可以看出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再经过主办方“加工”的机械。沉睡状态下的表现也符合机械的一贯逻辑。
可阿布总觉得不对劲。
他说不出那是因为什么,每次和蛛网信号灯部位对上之后, 他都有一种被人窥看的异常感。
一些重要赛事举办途中发生事故的新闻并不少见, 异样感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阿布就立刻检查了一遍机械——他替人绘图纸打工的时候,也曾了解过对机械动手脚的隐秘手法。
一番检测下来, 却没有发现异常。
也是,机械系主办的比赛, 那么多机械大师过问, 主办人还是“守望计划”的负责人。就算有人想要兴风作浪, 也很难从比赛场地上要使用的机械入手。
问题应该不在于蛛网。
阿布想, 那极有可能是对方刻意留下、引人注意的陷阱。
青年开始动手拆解蛛网的机械足,手法干净利落, 全程无声无息, 堪称一场视觉盛宴。普洛斯看在眼里, 满意地点点头。
“您认识那位选手吗?”身边沉默观赛的人忽然开口,似乎也注意到阿布的优秀表现。
机械领域的比赛向来技术为王, 并不忌讳主办方与选手之间的关系牵连, 普洛斯很干脆地说:“那是我之前就看中的小子, 现在是机械系的新生。很优秀。”
他毫不吝啬于夸赞。
因为对机械有一定造诣的人,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所有选手中最优秀的那一位是谁。
“布伽涅尔。”辉光缓慢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笑得若有所思。看了一阵, 又将目光移开, 落到万象馆旁侧的小入口处。
他说:“希望今天能看到更精彩的表现。”
普洛斯凝视阿布,面上波澜不惊, 心里却有些疑惑——他总感觉这位未来弟子有点心不在焉。
他的感觉是对的。
阿布佯装认真检测蛛网的问题,其实趁机扫视万象馆内的其余设施。心思不够集中,导致他的进度略慢,但即便如此,他在参赛者中也算遥遥领先。
观赛的许多机械大师都被他的表现吸引,询问他的来历。当得知阿布只是个郊区出生的孤儿,不由感叹,很多时候天才确实都从苦难而出。
一点点排除,花费大量精力,却毫无所获。但那种不详的预兆感始终未曾散去。
阿布相信自己的感觉。
正当他检查完蛛网的械足,打算重新安装回去的时候,阿布的指尖触碰到冷硬的操作台,他忽然一顿——
他几乎将蛛网包括附近所有的设施都检查过一遍,却似乎独独忽略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近在咫尺。
而他却自始至终忽略了它。
按照常理,阿布应该会首先检查蛛网,其次就是操作台。
可是——
与西钢的接触面温度骤然升高,阿布猛地后退一步,银色的操作台霎时翻涌出滚滚不详的红光,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普洛斯和散落在各处的守卫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他立刻关闭隔绝比赛场的冷芒光,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迅速。
当他按下关闭按钮的前一刻,一面椭圆状的虹色罩子已经将万象馆第一层笼罩——将六名比赛选手隔绝在场馆中心。
普洛斯立刻作出下一步指示:“关闭能源中心!”
他话音刚落,沉睡在操作台上的狰狞巨兽已经起身,猩红的信号灯亮起,逼视着不远处的参赛者们。
“快集中到一起。”范仪叔说,“去边界处。”
这样危难的时刻,他的语气依旧不徐不疾。
好在能够进入决赛的人都不简单,迅速做好反应。阿布站在他们身前,注视着喷吐雾气的蛛网。
显然,前一刻的比赛工具,现在已经成为威胁他们生命的凶器。
而如普洛斯所说,关闭万象馆的能源中心,固然可以切断蛛网的能量来源。但以目前的状况,至少需要花费数分钟,短短几百秒的时间,已经能使他们变为陈列在地面上的尸骸。
手无寸铁的人类,面对专门制造出来的战争凶器,几乎毫无反手之力。
“你们站在后面去。”翁三九冷不丁开口,“我身上还有些老头子给的防御设备,暂时还能撑一段时间。”
他将系在脖子上一枚金色的钥匙取下。
……
能量反应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万象馆侧边入口,蜷缩在阴影处的小猫忽地站起。为免打草惊蛇,同时战术性躲避辉光,芽仔特意等在万象馆入口通道内,打算如果一出事,就进去。
当然,不出事的话就更好了。
现在看来,那只是他的奢望。
黑暗里,小猫圆溜溜的绿眼睛睁大。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感受着向外蔓延的能量波动。从身体里飘出的黑雾探查最里面的反应,正如霞所说,有人利用机械搞事情。
如此一来,只要让机械停住就可以解决危机。
成年恶魔外放能量场,就能达到使大部分机械失灵的效果。
芽仔忍耐下焦急的心,等了三秒钟。
里面的恶魔大公毫无反应。
可恶!
他恶狠狠地骂道,臭大公就是想着他在,不肯动手帮两脚兽。
非要他主动暴露,非要他主动到他面前。
明明都已经确定他的位置了!
多年未见,臭大公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心人。
但他等不了多久了,阿布还在里面——他的两脚兽,绝对不能死!
狠狠一咬牙,芽仔浑身毛发竖起,形如尖刺,毛绒绒的大尾巴如漆黑的火焰般蹿开。一股强悍的能量自他身体里涌出,瞬息将整个万象馆笼罩起来。
自然灯,光脑,虹色屏障,深红色的操作台,漆黑的蛛网,乃至被械足刺穿的金色盾牌……场馆内所有运行中的机械,一瞬间呈现失灵状态。
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隔绝赛场的屏障消失,卫队第一时间冲入其中将选手带出。尽管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失灵是哪一方的手笔,至少中止了事故,普洛斯冷静下来,有条不紊指挥一切,处理事情的余波,同时迅速命人追查。
加纳政府绝不会放过到军校里撒野的人。
只是拔星赛到底无疾而终。
数道命令发出后,看着陷入沉默的万象馆,普洛斯叹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辉光:“不好意思,您见笑了。是我们准备得不充分,竟然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以他的身份,以及拔星赛背后的权力交涉,普洛斯不难猜出凶手是谁——在他主导机械发展,主张与帝国和平共处的当下,当然有人不满现状,在暗处蠢蠢欲动。
试图阻挠机械发展,试图挑起加纳与帝国斗争。
后果再严重也在所不惜,因为那关涉他们的利益。
辉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三言两语宽慰普洛斯,然后提出到外面透透气。
嫌疑人还未抓到,普洛斯害怕有不怕死的人藏在万象馆当中,派两名卫队成员跟随辉光。
穿过惊疑不定的人群,通过侧边入口,迎面是数颗参天大树。
辉光唇角含笑,目光停留在最中央的那一颗上——树旁,一只漆黑色、毛绒绒的小猫蹲坐在那里,脚踩尾巴,幽幽的绿眸瞪着他,很不愉快的模样。
“呀。”他故作惊讶,“一只小猫。”
卫队成员见他感兴趣,说:“那是学校里的安慰官,是只很亲人的猫咪。”
别看这名成员面色冷肃,拒人千里之外,其实不忙的时候是办公室的常客,经常投喂芽仔。
辉光点点头,摆手示意:“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卫队成员犹豫了一会儿,见青年只是走到树下逗弄小猫,心想这些机械大师就是古怪,可能不想让他们看到他和猫玩耍时的表情吧。这个距离足以他们警惕四周,于是没有阻拦。
背对着他们,辉光无声开口,芽仔准确领会了他的意思:“看看这是谁。这不是陨星宫里的小殿下吗?”
恶魔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声音,仅仅通过能量的波动反应,就已足够传递大部分信息。
看着那张欠揍的面孔,芽仔气不打一处来:“臭大公。”
尾巴“咻咻”地在地上拍打,小猫咪糟糕的心情可见一斑。
辉光无声笑了下:“还跑到加纳人的军校里来,殿下可真不得了。要不是被我发现,是不是已经做到军部的高层?不愧是我们的殿下。”
寥寥数语,阴阳怪气扑面而来,明里暗里戳着芽仔的软肉。
小猫躬起背部,朝他凶狠地哈气:“你别太得意。我已经成年了,哼哼——大公,你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他鱼肉了!
他,芽仔,现在可是成年大猫!
巨猫!
辉光要是敢擅自动手,他一嘴下去,绝对要在他手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血印。
“……”辉光憋着笑,“殿下,你真当自己是猫了?”
他毫不在意小猫的凶恶态度,算准了芽仔不敢在加纳人面前暴露,直接蹲下来伸手按住小猫。
芽仔果然不敢乱动,一边恶狠狠瞪他,一边身体僵硬,任他抚摸。
“你在那个小子面前,也是这样?”辉光偏头,语气富有深意。
……
“布伽涅尔,不要擅自行动。”范仪叔叫住阿布,“现在无法确定袭击是否结束。”
机械失灵之后,他们被卫队带离赛场,保护在场馆之外。黑暗中,范仪叔忽然发现身边的阿布有额外的动静——对方似乎想要从侧边通道离开。
阿布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径直朝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心脏砰砰跳动,带来一阵慌乱——他刚才观察观赛台,没有看到辉光的踪影。
也许对方已经找到芽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