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章宗的妹妹, 黄兰佩。”

  程晋给出的答案让众人心惊,亲妹妹杀了嫂子,间接导致哥哥的死亡。

  相比起他们震惊的情况, 跟着回来的文永凤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 不去过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生活的重担已经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活着已经不容易了,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别人的家事, 自己家的事情就已经够糟心的。

  虽说黄章宗和妻子的死因几乎不会有争议,为了以防万一, 林培鑫还是去协助唐风完成尸检。

  江序洲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报告, 每一条网友留言好像是刀子一样。

  【目的也太明显了, 救完人就要了三十万, 不就是冲着钱去救人的,算什么见义勇为。】

  【看了两个孩子的落水视频, 虽然说有一些距离, 努力一下也不是救不到, 可能就是不想救吧。】

  【好像是孩子的舅舅和妈妈间有矛盾,大人的事情牵连孩子, 见死不救真不应该。】

  【上岸的时候是不是看了外甥一眼, 会不会是故意不救的啊?】

  一系列阴谋论的揣测, 都像是把黄章宗放在火堆上烤, 明明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去水库里钓鱼,想要用钓来的鱼卖些钱给妻子治病。

  因为看到孩子落水下去救人, 他没能把两个孩子都救起来, 就好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他是要了被救孩子家长的钱, 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去死。

  相比起自己“可笑”的尊严, 他选择妻子的命。

  在黄章宗的家里搜寻了一番,他们找到了一封手写信。

  又或者说,应该是发泄情绪胡乱写下的稿纸,这场舆论风暴里,没有人比他更痛苦。

  网友指责他救人居心不良,他同样在自责自己“趁火打劫”的行为。

  程晋去审讯黄黄兰佩,昏暗的审讯室内,她低着头,几缕发丝自然垂落,遮挡了视线。

  她的一双眼睛通红,身体不断的颤抖。

  程晋和参与审讯的警察桌下,文件放在桌上的响动声把黄兰佩吓了一跳。

  放东西的声音不大,可她就好像是惊弓之鸟一般,一丁点的动静就能把她吓死。

  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程晋调整了一下情绪:“黄兰佩,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医院?”

  被叫到名字,黄兰佩身体哆嗦的更加厉害。

  “去……去看我嫂子。”

  程晋微眯眼眸:“只是去看她,没做什么事情?”

  黄兰佩低着头,却能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压迫感强烈到让她不敢抬头。

  “要她死。”黄兰佩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说的非常清楚。

  “你很恨她?”

  黄兰佩愣了一下,随后才点点头:“不恨。”

  “既然不恨,为什么要杀她?”程晋耐着性子,一点点问,也不着急。

  “她死了,黄章宗才会难过。”

  黄兰佩在说到自己哥哥名字的时候,咬紧牙关表情都有些扭曲,甚至连一句哥哥都不愿意叫,连名带姓的喊着。

  “黄章宗死了。”

  程晋的话宛若平地一声惊雷,黄兰佩猛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程晋。

  “怎么可能?”黄兰佩不相信,接连说了好几句自己不相信。

  程晋给她看了几张照片,看完后黄兰佩情绪失控崩溃大哭起来。

  “他怎么会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了”黄兰佩质问程晋,好像这样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程晋将这些天的黄章宗承受的网络暴力,以及诸多媒体骚扰,有巨大精神压力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黄兰佩显得很震惊,沉浸在丧子之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些天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经历了什么。

  反应过来后,只见她的嘴唇颤抖的厉害,几次试图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审讯室内响起。

  和黄章宗不同,黄兰佩虽有个当老师的父亲,却偏偏不爱读书。

  打小逃课打架叛逆事情做了个遍,把老父亲气的不轻。

  最后更是在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就怀孕,非要和同村的一个小混混结婚。

  为了这个婚事,两家关系闹的很僵,他们的父亲也不允许黄章宗再和妹妹联系。

  几年后,黄章宗的父亲病逝,想着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父亲走了也该来送送。

  却没想到黄兰佩的丈夫竟然打起了白事钱的主意,办丧事一分钱不出也就罢了,还要来瓜分父亲留下的遗产,就连办白事亲戚给的安慰包钱都想要沾手。

  黄章宗忍无可忍,与对方打了起来,黄兰佩不仅不觉得丈夫有错,反倒指责起自己的哥哥来。

  最后在一众亲戚的参与下,黄兰佩夫妻被赶走,两家关系再度降到冰点。

  和程晋一起进来审讯的警察是丹林市刑侦支队的队长,听到黄兰佩说起自己和哥哥黄章宗之间的纠葛,气的明显呼吸都不顺畅了。

  而真正激化两家矛盾的,还是黄兰佩的儿子。

  黄兰佩的儿子祝少聪所念的小学,是黄章宗所教书的学校。

  一天上班,自己班上有个小姑娘哭着来找她,看着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样子,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孩子在哪摔了。

  谁料,问完得到的结果,让办公室所有老师都愤怒不已。

  根据小女孩儿所说,下课时间有人把她拖到教学楼后面的垃圾池里,让她进垃圾桶里蹲着,不然就打她。

  小姑娘害怕极了,只能照做。

  被装进垃圾桶后,让她进垃圾桶的人把垃圾桶放平,推进了垃圾堆里,还不允许她出来,直到上课后那个人才离开。

  小女孩儿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受到很严重的惊吓。

  黄章宗在第一时间报了警,同时联系孩子的家长来学校。

  却没想到警方调查过后发现,让小女孩儿进垃圾桶的人,就是黄兰佩的儿子祝少聪。

  女孩家的父母不依不饶,因为祝少聪年纪小,被教育一通后就让家长领了回去。

  黄兰佩因为这件事赔了一大笔钱,他们不仅不知错,反倒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黄章宗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报警,我们家怎么会损失这么多钱!”黄兰佩到现在还不觉得是自己有错,大声质问程晋。

  “我们要是不赔钱,那个女孩儿的家长就会一直找麻烦,我们家少聪还这么小,要是在档案上留下污点,他以后还怎么考进单位。”

  程晋身边的支队长直接给气笑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坏心眼,干了坏事爹妈不想着好好教育,竟然还怪旁人影响了自家孩子的前程没办法考公。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到了年纪的男女都适合做父母。

  “考你妈呢,孩子不好好教,做人都有问题,还想着考试,就算档案没问题他也考不进去。”

  支队长一忍再忍,到底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你家儿子是心肝宝贝,别人家的姑娘就活该被你欺负,地球围着你一家转是吧!”

  支队长看都不看旁边的程晋一眼,就算一会儿被骂他也得说。

  自己也是做父母的,非常能够理解女孩家长的心情。

  当时这个案子因为当事人年纪都很小,丹林市公安系统里都知道这件事情,虽然案子不是他办的,却也很清楚当时的情况。

  那个小姑娘的情况远没有黄兰佩说的那么简单,在第一次垃圾桶事件后,那个孩子又被报复了好几次。

  孩子的家长才会这么生气的不依不饶,好好一个姑娘,险些给人逼成了自闭症。

  与先天自闭不同,后天自闭症其中一种患病原因是受到了强烈的惊吓,同时会产生严重的心理创伤,甚至是产生轻生的念头。

  施暴者却在这边轻飘飘的一句闹着玩,就想把事情翻篇,哪里那么好的事情。

  支队长一连骂了好几句,直到骂痛快了才停下来。

  “程队,抱歉,我情绪失控了。”

  程晋看了他一眼,并未出言责备:“出去平复一下,换人进来。”

  支队长没想到程晋就这么轻飘飘的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要是换做他们局长,哪怕知道他是对的,都得给他骂个狗血淋头。

  “是!”

  支队长立马转身出去,很快换了一个警察进来。

  儿子的死亡,黄兰佩认为是自己的哥哥故意不想救他,自己家破人亡,凭什么造成她家破人亡的人还活的很好。

  所以她向躺在病床上的嫂子动了手,杀人的时候她是害怕的,可想到自己可怜的儿子,瞬间就有了勇气。

  “我只是想要他和我一样痛苦,没想要他也死的。”

  黄兰佩一直在哭,可她的哭声并没有获得任何人的同情。

  程晋从审讯室里出来时,就看到丹林市局的局长在骂人。

  显然是知道了刚刚审讯室里的事情,支队长被骂的一声不吭,脸上写着不服气。

  看到程晋出来,局长立马让人散了,尽快把检讨书交上来。

  “刚刚里面的事情,让你看笑话了。”

  程晋表情淡淡的,并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应对了几句后就把话题给带过去了。

  事情到这里,他们的案子也算是结束了。

  本就是为了调查水库浮尸案过来的,尸检结果证明,溺水的祝少聪就是溺亡,并非人为。

  且下水库游泳是他邀约着顾韦去游泳比赛的,排除谋杀可能性。

  黄章宗调查过后同样没有异常,是媒体的介入让事情闹大。

  正常情况下,这个案子丹林市局就能办,他们过来除了是因为媒体舆论,同时也是给阮明栖他们调查常英的死亡真相打掩护。

  局长询问什么时候做资料交接,程晋则以黄章宗和妻子的尸检结果还没出为由,暂时搁置。

  对此,局长也没什么好说的,省厅做事讲究有始有终,这很正常。

  从市局出来,程晋就回了村子。

  ……

  冉桂峰心疼住院费,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

  刚回家,就碰上了文永凤,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冉桂峰可半点都不像是脑震荡的伤患,抄起扫把就要和文永凤干架,场面混乱的不行。

  更离谱的是冉桂峻两兄弟听到大哥家的动静,带着儿子也赶过来帮忙。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文永凤口出恶言,上前劝架的警察还挨了不少打。

  眼看木棍就要落到文永凤头上,江序洲赶忙把人拉到身后。

  话音刚落,江序洲把棍子挡了下来。

  攻击不成,气头上红了眼的冉文海又用挥起了扁担,朝着江序洲的头就要打下去。

  “别碰他!”

  阮明栖瞬间瞪大眼睛,心脏一瞬间好像都停止了心跳。

  话音刚落,冉文海连人带扁担飞出两米距离,正好落在两个警察脚边。

  短暂惊愕过后的,反应过来立马将人按住。

  其余人被这一下震撼住,纷纷忘记动手,趁着这个机会劝架的警察立马将人都给控制住。

  江序洲那一脚踹的不轻,冉文海脸都青了。

  阮明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刚刚的后怕,强忍怒气阴阳怪气道:“都让你别碰他了,他下手没轻没重的。”

  说完,阮明栖走到江序洲旁边,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不少胳膊不少腿,人也没什么大问题,悬着的心才落地。

  人全部被控制住,阮明栖看着蹲了一排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检查了一下,几个劝架的警察脸上好几块淤青,手背上也很多抓痕,不知道的还以为冉家人都是练九阴白骨爪,给他们的手抓的血淋淋。

  “挺出息啊,人多势众就欺负人是吧。”

  “警官,是那个女人先骂人的。”徐广娟一脸不服气。

  “我还没瞎没聋呢!”阮明栖音调拔高,“不是你先骂她的吗,见到人就骂,你这嘴是真快啊,拦都拦不住。”

  事情起因还要归结于文永凤,得到医院的消息,冉桂峰要出院回家。

  现在家里没人,阮明栖他们则让文永凤稍作等候,等冉家人回来了,再去他们那边了解情况。

  一路颠簸消耗了文永凤大量的精力,等待的过程中,倚靠着墙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她从梦中惊醒,非要阮明栖他们现在就带着自己去冉家看看情况。

  紧接着就发生了刚刚的事情,江序洲在里面帮忙清理伤口。

  余光瞥到一旁的文永凤,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是想起什么事情了吗?”

  文永凤抬起头,目光闪动:“我梦到程晓斐了,她让我救她。”

  江序洲愣了一下,一路上想着女儿的事情,文永凤就梦见程晓斐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梦中求救,他却没有办法说什么。

  就像母亲与孩子间的心灵感应,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有的时候第六感又真的能够预见一些东西。

  文永凤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排蹲着的冉家人,她红着眼睛。

  “我女儿呢!”文永凤声音嘶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徐广娟猛然抬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知道你女儿跟哪个野男人跑了,我们还没找你赔偿我们丢儿媳妇的损失,你倒是先来倒打一耙了。”

  “你说什么!”文永凤又要冲上去,徐广娟也丝毫不怵,伸出手就好往头发上抓去。

  “够了!”阮明栖立马制止,“没完了是不是,这么爱吵去警局给你们开个单间吵啊!”

  听到要去警察局,徐广娟立马不吭声了。

  文永凤摆明了是豁出去了,徐广娟害怕她可不害怕 :“你们杀了她,是吗!”

  闻言,原以为又会是一番争吵,没想到相比起冉桂峻和冉桂翔两兄弟的气氛,被指控的冉桂峰和徐广娟却没有说话。

  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的样子立马吸引了阮明栖和江序洲的注意。

  他们的反应不对,明显是心虚的表现,难不成程晓斐真的出意外了。

  阮明栖立马想到送检的样本,联系了在实验室人员了解情况。

  对方回复消息,还需要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出报告。

  此时的半个小时对于他们而言显得无比漫长。

  手机铃声响起,阮明栖第一时间接通电话。

  “DNA样本比对结果显示,两个样本存在亲缘关系,母女关系成立。”

  “提审冉桂峰和徐广娟!”

  阮明栖声音传来,徐广娟和冉桂峰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显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