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男人这件事“珠玉在前”,在夏知堂心里,大逆不道的底线都拉低了不少,更别提什么风俗传统。所以他是真不觉得缺席爷爷的葬礼算什么大事,但很显然,围观凑热闹的人并不这么想。
从有人认出他是“夏家大孙子”的那一刻起,关注探究的视线就全聚焦到夏知堂身上了。
不明所以的人先问:“那怎么还在这啊,得过去摔盆啊。”
认出的人则嘘声制止:“哎呀,高中的时候跟我们家玲玲一个班的,书念得可好了……那时候从东庄一走,好多年都没回来了。”
前言不搭后语,但只要配合几个眼神,周围的人就知道这将成为私下闲聊的话题,当面不适合再问,于是异口同声打听其他。
“那你现在在哪干什么呀?”
“我好像听谁说……是不是在A市?”
“哦哟,那要是能在那边安定下来多好啊,大城市……”
……
甚至不需要夏知堂回答太多,他们一来一去互通有无,就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些人热情地寒暄几句就走开了,也许是贴心地认为自己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但夏知堂猜测他们大概是迫不及待要问玲玲的妈妈他当初为什么离开东庄。
夏老五那年要跟大孙子断绝关系,这事动静不小,能想起来的人自然也记得前因后果。夏知堂已经发现好几个人有意无意看向人群后的贺聿洲。
他是个生面孔,个头又高,穿着气质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再一听说是跟着夏知堂来的,村民的神情自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看着贺聿洲主动后退,尴尬无措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夏知堂开始觉得好笑;可过一会儿再扭头,看贺聿洲一脸郁色跟夏孟生并排站着抽烟,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在聊什么呢?
那种焦躁的感觉又冒出来。
夏知堂轻轻跺了跺脚,耳边又有人打招呼,他继续扬起礼貌的笑容应对。
这些人来来去去,有的能扯得上关系,有的就是路过,实话说夏知堂对不上任何一张脸。葬礼在周内,年轻人现在大多都在市区,这个时间待在村里,还能来着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叔叔阿姨辈。
所以忽然一道年轻的声音,热络又准确地叫出夏知堂的名字,自然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指了指自己,夸张地瞪眼,笑着,“我啊,王西川。高一的时候前后桌,真不记得?”
夏知堂移开视线:“不记得。”
“哎……别这样嘛,这么记仇,那时候就是开玩笑,也不是故意的。”
王西川老练地给夏知堂递烟,见他不理,自顾自点上,上下打量他:“你看你现在,听说在A市不少挣,过得也不错,比我们强多了,还记着那点事——”
夏知堂打断他:“听谁说的?”
夏知堂不客气,王西川的笑变得勉强:“……都是熟人,随口一说,我就随便一听。”
大概觉得丢面子,王西川眯了眯眼,故意压低声音:“放心,不是吴锋。”
夏知堂猛然沉下脸,王西川转脸看向葬礼的方向:“不过……你退学之后,他还找我打听过几次,但夏孟生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夏知堂一言不发,胸口起伏着。王西川看了看他,又扭头在他身后的人群里看了看。夏知堂知道他注意到贺聿洲了。
“哎,那个——”王西川凑近了点,“是你……新的男朋友吗?”
夏知堂忍着火本想离开,余光却看到贺聿洲跟夏孟生走过来,王西川还在追问:“也是A市人?做什么的,看起来不缺钱,这次还愿意跟你回来这么长时间。”
贺聿洲近在眼前,夏知堂张口就来:“对,A市人。无所事事的富二代,钱多得花不完,所以不上班。你还有什么问题?”
贺聿洲站在夏知堂旁边,盯着王西川,直到他讪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才看夏知堂:“怎么了。”
夏知堂也盯着王西川,皮笑肉不笑:“没什么,这人对你有兴趣,打听你呢。”
夏知堂忽然提高音量,引得好几个人看过来,贺聿洲先听到夏知堂胡说八道,这时候立刻会意,也故意大声,但语气很友好:“对我感兴趣。怎么,你也喜欢男的啊?我帮你介绍?”
王西川在好几道诧异的视线里挂不住脸:“不是……什么意思啊你。”
夏知堂面无表情,似乎又恢复了冷静:“跟你不熟的意思。”
王西川面露恼意,夏孟生在他开口前打断:“人家里老人过世,你这时候找事儿合适吗?”
“谁找事儿了?”
王西川反驳,但在众人谴责的眼光中到底说不出什么,指了指他们,转身走了。
贺聿洲听到王西川还骂骂咧咧,不由得皱眉。但夏知堂没说什么,他也就当没听到。
“没事吧?”
贺聿洲小声问,夏知堂没理他,继续看着对面。
穿丧服的人整齐地聚在一处,忽然哭声大了起来。落葬了。
刚才的对话让左右人看他们的眼光也大胆起来,那边哭声一起,夏知堂就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侧身。
“要走吗?”
夏知堂一动,贺聿洲紧跟着就问。夏知堂还是没理他,只推了他一下,用行动表示要走。
贺聿洲感觉到夏知堂在生气,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自己。于是落后夏知堂好几步,才拽住夏孟生,轻声问:“那人谁啊?”
“王西川,高中同学。”夏孟生顿了一下,本就小的声音更小,“吴锋的朋友。”
“那——”
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贺聿洲几乎是用气声:“照片,是他吗?”
夏孟生没来得及回答,夏知堂忽然转身,三两步走过来,几乎贴着贺聿洲,对视:“要问什么?”
“什……没什么……”贺聿洲被吓一跳,语无伦次。
“问我不是最清楚吗?”
贺聿洲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僵持了几秒,夏知堂转头又要走,贺聿洲赶忙抓他的手。
手指相触的瞬间,夏知堂就避之不及般用力一甩,这些天忍耐的烦躁似乎从这个动作找到了出口。
“回去,别再跟着我。”
说完不等贺聿洲反应,示意夏孟生一起走:“我坐你的车。”
贺聿洲追上去想解释,被夏知堂推开好几次,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夏孟生的车扬长而去。
现在能确定了,夏知堂的火就是冲着自己。
从来到这里,贺聿洲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昨天说能跟着参加葬礼,他还高兴呢,现在连当司机的资格都没有了。
贺聿洲没跟车,但不放心,微信上跟夏孟生说,要是回东庄告诉他一声。
夏孟生半天没回复,贺聿洲犹豫后没有再问。没准是夏知堂不让回,毕竟他们俩肯定比自己跟夏孟生关系更好。
再追问,万一把夏知堂逼急了。
贺聿洲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既然夏知堂让他“回去”,那就回酒店吧。
路上,陈放又发来语音,他本以为贺聿洲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来二去传话,贺聿洲越问越细,意思是有必要的话再找个律师咨询一下。
“不是,你认真的啊?你这追人追到老家去不说,两三天时间还准备打官司?”
贺聿洲开车不方便,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先问一下而已。你不是说你朋友最后换了房东吗。”
“是啊,人家开店都找没有纠纷的房子租,碰到这种一家子扯不清楚的躲还来不及呢。”
陈放想了想:“……其实重点就是纠纷吧?我就说呢,你吃错什么药了跑那么远看民宿……是夏知堂家里面吗?”
“……嗯。”
贺聿洲原本不想对陈放说太多,毕竟找律师咨询这事儿他还没跟夏知堂提。
陈放自说自话:“那我看你是管定了……哎,要不我找律师过来一趟?实地了解一下情况,你这拖拖拉拉,老说不到重点……”
陈放越说越来劲,他是个实干派,三两句话就要看票,贺聿洲赶忙制止:
“别别别……真的就是先问问,夏知堂也没让插手。这会儿还正生气呢,你就别来添乱了。”
贺聿洲发愁叹气,陈放一向看乐子:“你看看你,偷摸当田螺小子给人排忧解难,结果小夏跟你生气……你又怎么惹他了?”
“说了你也不懂。”
一辆电摩擦着车身冲过去,贺聿洲“啧”一声打方向盘。路上车少人少,但是不守交规的可不少。
“行了先挂了,开车呢。”
回到酒店,贺聿洲仰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陈放这人嘴贱,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猜得真准。
怎么惹夏知堂了?当然是跟夏孟生打听王西川。贺聿洲知道不合适,但他怎么能忍住?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夏知堂;就算是夏知堂,也有陌生的一面,然而这些陌生的人,却比他还要清楚夏知堂的那一面。
贺聿洲当然急切地想要更了解。只是了解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夏知堂拼命想要掩藏,不愿意告诉他。
陈旧帖子里的只言片语,夏孟生简单的描述,都说明那是一件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它没留下太多痕迹,在知情人心里大概也变得模糊,可是对夏知堂来说呢?
贺聿洲不愿意多想,他也想装作不知道、过去了,把注意力放在房子的事情上。可他都做不到,更别提夏知堂了。
贺聿洲知道,那件往事折磨着夏知堂,怕那件事被自己知道的心情也折磨着夏知堂,所以那句几乎无声的问句,才会像火星点燃了他情绪的引线。
不能再这样了。贺聿洲盯着天花板想,应该说开的。哪怕吵一架,也比这么藏着掖着,猜对方的心思要强。
夏知堂已经够心烦了。真要当田螺小子,就不应该再给他增加一点负担。
但是要怎么说呢?
从A市到这里,夏知堂一直是拒绝沟通的态度啊……
想着想着,贺聿洲迷迷糊糊睡过去。不过直到被敲门声惊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贺聿洲低骂一句翻身坐起来,他跳下床,扑过去开门,看到夏知堂,惊喜又不敢相信似的。
“……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过来了。”
夏知堂看了他一眼,好像没那么生气了。他一边走进来一边脱外套:“我电脑还在这呢,怎么可能不过来。”
“哦。”
贺聿洲看夏知堂开始收拾包,试探着问:“葬礼结束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A市,我去续房。”
夏知堂停下收拾的动作,没回头。
“你回去吧,你还有你工作的事,我也还有我的事,你不用在这耗着浪费时间。”
“我没觉得浪费时间。”
夏知堂把睡衣摔在床上:“你还有什么没问到的?王西川?吴锋?还是你想看当时的照片?夏孟生那可没有,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
贺聿洲额角突突直跳,虽说“哪怕吵一架”,但最好当然还是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可就这么几句,他感觉到火气已经不受控制地冲上来了。
“我什么也不想问,之前不是说房子的事吗。我问了陈放,如果真的要打官司,是不是可以先咨询一下律师,我留下来,总能帮到你。”
“用不着。”夏知堂抓起睡衣塞进包里,“和你没关系的事,你用不着这么上赶着。”
“我愿意!”
贺聿洲扳着夏知堂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你的事,是你自己说,我要是想听,你就愿意说。我也不是非要打听什么……你不高兴你骂我也行,为什么非得赶我走呢?”
“我说了,你不是不信吗。我在你面前就有一点隐私都不能有。”
这都是设想过的情景和结果,可是当真的发生时,夏知堂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是你说的吧,我不想就别说了。可结果呢?我骂你有用吗,我让你走你听吗?”
“我也想等你告诉我,等你愿意,但是我等不及了。你明明也喜欢我,但是为什么不管我怎么道歉都没用,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我明明能帮你,你却一定要拒绝?”
“因为我用不着!”
夏知堂呼吸变得不稳,眼眶先红了:“我退学的时候没有人帮,我刚到A市的时候也没有人帮,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难不成这事没有你贺聿洲,我就解决不了?”
“……能。”
一对上夏知堂隐忍倔强的脸,贺聿洲有什么气偃旗息鼓了,他甚至后悔语气不该那么冲,他抓住夏知堂的手,低声说:“但有我不是能轻松一些吗。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啊。”
“那以后呢?”
这话问得突然,贺聿洲还没反应过来,夏知堂就继续说:“你现在知道了,我跟吴锋……他也说喜欢我,说我们要一起考到A市,结果呢?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退学,知道我在A市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韩铎,江天昊。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因为我不需要谁喜欢我,都是屁话。”
“……知堂,你先听我——”
“所以你喜欢徐霖就很好,为什么要喜欢我?我这样的人,你今天喜欢,明天呢?你现在对我好,那以后呢!”
夏知堂颤抖着,视线变得模糊,贺聿洲的表情也变得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哭了,又哭了,很丢脸,所以声音发狠:“当初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迟早会分开,但现在不是了。你说的这些话,我懒得去想是真是假,我也不想再猜你什么时候会厌倦,后悔。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就是还不走!”
贺聿洲抚上夏知堂的胳膊,想要抱他,然而一察觉到他的意图,夏知堂就用力推开,大步朝门口走去。
“夏知堂!”
贺聿洲刚追出门,才发现两人都没穿外套,只好又返回去拿;结果就差几秒,电梯门就在眼前关上。
贺聿洲急了,眼见着天黑,这零下的温度!
等坐另一趟电梯来到大厅,早就不见夏知堂的人影,贺聿洲冲出大门,幸好路上人不多,他左右看了看,夏知堂正往人少的方向埋头往前走。
贺聿洲追上去,把羽绒服按在夏知堂身上,手指碰到他后颈,已经是冰凉的。
“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我们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夏知堂刚才大喊了一通,其实很多话是没过脑子的,但也是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一直不愿意示人,这时候全说出来,其实很茫然,也很低落,更没力气继续吵。
他心里清楚贺聿洲会追出来,他觉得这一刻自己完全是无理取闹。那些受到的伤害是真的,可跟贺聿洲又没有关系。这会儿听到贺聿洲着急地低声求和,心里更是拧成一团,分不清什么滋味。
“……别管,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夏知堂不肯穿,把衣服塞回去。
贺聿洲硬是披到夏知堂身上:“那你回房间吧,我开车出去,行不行?”
夏知堂不理会,只是顺着墙脚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不赌气了,行吗?我知道你心烦,房子转让的事陈放没准真的能帮上忙。”
贺聿洲试图把话题拉回重点,他跟着夏知堂走,也没看路,身后好几次响起喇叭声。
这个方向之所以人少,是因为它是广场的背街。这里原本有一条步行街,但是大概生意不好,现在两边只有空棚子,也许是为了省电,灯也不开。
除了汽车,像自行车和摩托很多都从这里抄近路,天一黑,这里本身就暗,时不时传来急促的喇叭和引擎声,听着就危险。
夏知堂只管走,这时候两人站在步行街里,前后也没别人,一辆摩托擦着贺聿洲飞过去,贺聿洲赶忙护着夏知堂,忍不住骂了一句。
夏知堂顿住脚步,却不是看贺聿洲。贺聿洲顺着夏知堂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刚开过去那辆摩托在尽头调转方向,又朝他们冲过来。
再一回头,另一侧又冲进来一辆,后面还跟了几个人。
就这几秒的时间,贺聿洲看清后来的那辆摩托上坐的人,单手向后,似乎抓着什么东西,离他们还有几米的时候,猛地扬起来。
是甩棍!
贺聿洲用力把夏知堂往旁边推了一把,他却没闪开,被摩托把手撞在背上,飞摔出去。
“贺聿洲!!”
这些动作是下意识的,贺聿洲还想提醒夏知堂小心,下一秒脑袋就重重砸在什么东西上。
猛地天旋地转,一阵耳鸣。那一瞬间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巨大的响声,接着才是剧烈的疼痛和眩晕,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画面是颠倒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被推倒的瞬间夏知堂大脑一片空白,转眼看到贺聿洲不受控地砸向隔离石墩他才意识到他们被袭击了。
夏知堂眼睁睁看着贺聿洲的头砸在方形水泥的一角,恐惧瞬间抽光了他的力气,他手脚发软,关节像是锈死了。
夏知堂手脚并用朝贺聿洲爬去,明明只是几米,可他甚至来不及阻拦甩棍抽在贺聿洲腿上。
夏知堂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他愤怒,绝望,害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扑到贺聿洲跟前,手撑在地上,却摸了一手黏腻。
是血。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夏知堂甚至看不清贺聿洲的眼睛是不是睁开的。
两辆摩托围着他们,那些人示威般用手里的东西敲了敲身边的墙和铁网。
“……人没错吧,但这是不是有点……”
有人很小地嘀咕了一声,很快被同伙截住了声音。
“喂!”
夏知堂感觉有人用棍子戳了戳他的脊背。
“感觉你脑子不是很清楚,有人提醒你再想想。”
夏知堂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狠狠闭了闭眼睛,胡乱把血抹掉,手颤抖得不像话,浑身找手机。
叫救护车……救护车……
甩棍在夏知堂脚边又抽了几下,夏知堂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几个人都在干什么,但他耳朵里只有电话还没接通的忙音。
摩托的引擎声又大起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两辆车开走了,电话也接通了。
夏知堂哽咽着,几乎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地址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好像重复了五六遍对方才听清。
夏知堂紧紧挨着贺聿洲,但他却不敢看。贺聿洲不动了,为什么不动了?他脑海里反复想着他碰伤头的那一幕,企图得出“并不严重”这个结论。
但贺聿洲不动了。
挂断电话后,这条路变得安静瘆人,明明两端都是明亮的大路,还隐约听得见汽车鸣笛,但夏知堂却觉得太远太远。他听到牙齿打战的咯咯声,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好好地走在路上,为什么摩托会撞他们,这些人要下死手。
……报警,对,还要报警!
夏知堂终于想起他还能做什么,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手机。他能听懂警察问他什么,可说话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都说了什么。
电话又挂断了,再次安静下来。
过去了多长时间?救护车为什么还不来?
耳边忽然响起铃声,夏知堂茫然地低头,但他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他顺着声音,从贺聿洲口袋里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屏幕上“陈放”两个字一明一暗。
夏知堂僵硬地划开接听键,陈放语调轻松,甚至有点兴奋。
“哎,找到人了,我们还是说先到C市,今晚的飞机,明天再去找你。怎么样,给你一晚上时间,好好哄哄小夏。”
夏知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陈放的语气变得疑惑:“……怎么不说话……喂?贺聿洲?活着没有啊?”
眼泪彻底失控了,夏知堂看着黑暗里贺聿洲一动不动的样子,呼吸间就哭得喘不上气:“……陈放——”
“……小夏?”陈放很快从疑惑变成担忧,“你怎么了,贺聿洲呢?”
“他出事了……聿洲被车——”
夏知堂说不下去,这时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在不远处停下。
“……怎么了?”
“前面有人,好像……”
是两个学生,一看到有个人躺在地上不动,就往后退了两步:“这……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我再去叫几个人吧?”
“报警吗?”
夏知堂没力气理会,他甚至无法应对陈放着急的追问。
后街上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夏知堂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终于,在救护车刺耳的警铃声中,他完全被混乱淹没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