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我流浪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又一次,我踏出霍格沃茨的领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金色的田野中。
也许,我该找个景色优美的地方,度过我余下仅剩的生命。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便入夜了。我在田野上寻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望着空中坠着的明月星辰入睡,还颇有诗意。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又悄悄的掀开了一条缝隙。
我如同受了惊的斑鹿,猛然跳了起来,掏出魔杖指着眼前的黑色身影。
这么多年的奔波逃亡,磨锐了我的每一寸神经,受不得惊吓。
卢修斯被我的举动也吓了一跳,定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我心神不定的盯着他,因为惊吓,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
“卢修斯?”我颤声问道。
“是我,”卢修斯双手举在空中,试探的一步步靠近,“放下魔杖,夏洛特,没有危险。”
我没听他的。
我继续指着他的死穴:“有事?”
卢修斯见我固执的不肯放下魔杖,也无奈的叹了一声,只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犹如惊雷响在耳畔。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一次剧烈的震动着,像火山喷发,像地震海啸,像世界末日,但又无比像春暖花开,苦尽甘来的失而复得,我的喜悦与幸福快要淹没了我,就像是我的未来不会再有悲痛与困苦。
他说:“他回来了,黑魔王回来了。”
我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跟在卢修斯身后,我木讷的跟随着他移动的脚步,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我的灵魂早已飞向了远方,我想象着,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他是否还是从前的模样,他是否还和从前一般爱着我,他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他可曾想念我,就像我想念他一样的疯狂?
卢修斯将我带回了马尔福庄园。
打开大门后首先见到的,是他的儿子德拉科,用好奇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在我的印象中,他仍是小小的个子,顶着个金色脑袋,傲慢无礼的小男孩。
三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稚嫩的眉眼也有了长开的趋势,软嫩的脸蛋渐渐长出了棱角。
不出所料,他今后会是个面相不错的少年。
卢修斯强硬的把他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也许是不想让他与我这个阴冷的阿姨有什么接触。
“我不明白,卢修斯,”我站在那个我曾经住过半个月的房间里,“为什么我不能直接去见他?”
“现在不能,这是他的命令。”
“为什么?”
“这恐怕得等到见面后,你亲自问他了,夏洛特。”
我沉默的坐回了软椅上,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扶手。
我本来无望的生命中就如同被投下一抹光亮,这抹光亮虽微弱,但也让我的人生不再悲惨,而是有了无限期待。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希望。
汤姆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我不能违背。
我静静地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才恍然意识到,我苍老了许多。
我才三十四岁,鬓角就有了白发。
我仔细的找到了那根银丝,毫不留情的拔了下去。
我揉着头皮细细的疼痛,嘴角却掩饰不住的笑了。
我走进浴室,仔细的将自己清理了一番。
披着浴袍走出来后,我将蓬乱的黑发梳理的服服帖帖,每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再向镜子中看去,显然我还是我,但也能隐隐约约看出几分我年轻时的样子了,不再是精神恍惚,在沼泽地中苟且偷生的狼狈模样了。
我摸了摸眼下的乌青,心想着最近要早睡才行,才能养好这骇人的黑眼圈。
我百无聊赖的在马尔福庄园里等着,一直等到了魁地奇世界杯,庄园里只剩下了我和纳西莎。
我瞧了瞧四周,问道:“你家的那个家养小精灵呢?”
纳西莎定定的看了我一眼,沉默。
我对于魁地奇这一项运动,可以说是毫不在乎,也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心情好的时候毫不在乎,想起我在飞天扫帚上吃的苦时深恶痛绝。
魁地奇世界杯的消息布满了整个预言家日报,我都不知该从何看起。
直到当我再拿起报纸,取代魁地奇世界杯的版面,成了“世界杯的暴乱:空中的黑魔标记,食死徒的恶作剧?”
我心中一惊,撩开左臂的袖子,黑魔标记若隐若现。
一直到霍格沃茨再次开学,卢修斯才回了家。
我忍着满肚子的怒火冲了过去,质问道:“黑魔标记?你们有什么行动,连我也瞒着?”
卢修斯疲惫的摆了摆手,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现在还不是时候,夏洛特。”
我气极反笑:“那不如你来告诉我,何时才是时候,卢修斯。”
卢修斯瘫坐在沙发上:“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好,”卢修斯耸了耸肩,“黑魔王有个计划,要借着三强争霸赛除掉那个男孩。”
“他到底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我向前探过身去。
“他现在的状态,还……怎么说呢……”卢修斯低头思虑了片刻,“不能见人。”
我心脏一抽:“你什么意思?”
“他一直在想办法恢复人身。”
“我以为……”
“你以为他还一切如初吗?你以为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只是安静的坐在豪宅里喝着红酒吗?成熟点吧,夏洛特,动动脑子!”
我如梦初醒,或者说,被卢修斯骂醒。
我一直以来狼狈的苟且偷生,他又何尝不是呢?
我默了片刻,才颤声问道:“我……我能做些什么?”
“安静的待着,少添乱。”
这话说的好像我还有别的选择一样。
于是我静静地等待着。
我满脑子都是汤姆,从而将我对哈利的同情忘的一干二净。
我甚至都忘了汤姆的目的就是除掉他,也忘了我曾看在莉莉的份上饶过他,也曾因为他和科特尼一般喜欢魁地奇而救过他。
我只能记起,汤姆在我身边的样子。
有时候他会笑,而其他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寡言少语的样子,如刀削一般的棱角会格外冷冽。
别人会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巫师,是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
而我却何其有幸,见到他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我想我都乐在其中。
据卢修斯所说的,一切计划都在顺利的进行着。
小巴蒂·克劳奇伪装成了穆迪潜伏进了霍格沃茨、哈利身边,又将写着他名字的纸条扔进了火焰杯。
一切顺利。
我不禁想象着,那个有着非常人所不能及的勇气和毅力的孩子,会在赛场上如何化险为夷。
那一日,正是星月明亮的夜晚,我正端着一杯牛奶走回自己的房间。
忽而左臂一痛,我的杯子随即掉落,碎了一地,牛奶浸湿了昂贵的地毯。
我咒骂一声,才掏出魔杖:“恢复如初。”
将牛奶放置在桌子上后,我的左臂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这时我才察觉到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我几乎疼的抬不起胳膊,我另一只手颤抖的将袖子卷了起来,若隐若现的黑魔标记此刻清晰不已,犹如刚刚刺上的一般,乌黑的骷髅头吐出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我瞪圆了眼睛,愣怔的瞧着它。
眼泪就这样骤然落了下来,打湿了我卷起的袖口。
我轻柔的抚上那个骇人的标记,怀念不已。
我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魔力的流动,感受着他的生命力,如同附在了那只标记上一样,有力的跳动着。
我仔细搜寻着他的身影,感受着他的气息,他的所在之处,是一片荒芜的墓地,在月光下被蒙上一层神秘宁静的薄纱。
一阵雷鸣划破长空,我身着厚重的乌黑斗篷,骷髅面具罩在面上,化身成一股黑烟奔着他的身影而去。
再睁开眼,我已站在他的面前。
和其他的食死徒一般,没有例外。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再与他相见会是何种情形,何种模样。
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你会发现,和你所设想过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没有鲜花和音乐,没有微风和鸟鸣。
但尽管有些出入,你却会发现,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只要这个人,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即便是世界末日我也能坦然接受。
他一身犹如由黑暗织成的袍子,随意的挂在身上,随着隐隐的微风飘浮着,如同梦境一样。
他那一袭玄黑的袍子下,一双苍白有力的脚踩在草地上,一双手修长的不像样子,接近于苍白的大蜘蛛,他失去了一头柔顺光泽的秀发,只剩下一双赤红的眼睛透着寒光,扁平如蛇一般的鼻子,身姿又高又瘦,像一具苍白的骷髅。
我不可思议的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却又不像我日思夜想的人。
我曾期盼的他,和从前一般,笔直修身的黑色西装,走在路上周遭寂静无声,只能听见他的皮鞋踏在地板上清脆的足音,如同敲在我的心上。他的黑发如黑玉一般会垂在眼角,一双秀丽动人的眼睛闪烁着杀伐决断的光芒,会让你知道,爱上这个人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他失去了那一切,唯独剩下如从前一般的,挺着他高贵的头颅,身姿优雅的漫步在夜晚下的草坪上。
仿佛他的身姿和神态是唯一能使我确信他是他的东西了,除此之外,他英俊的样貌,如森林木质的气息,都统统消失了。
但我仍是在平静的表相下偷偷隐藏着如潮水般汹涌的爱意与思念,我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的身影,仍是有些如梦境般的不真实感,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真的发生了。
我多想此时此刻,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才能毫无顾忌的告诉他,我有多想念他。
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也从来没有背弃过他。
告诉他,这些年来他苟且偷生受尽折磨,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告诉他,不过好在苦尽甘来,我们回到了彼此的身边,从此就再也不分开了。
告诉他,我有多爱他,胜过爱这世间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炽热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低沉空灵,如同从天际传来一般。
“欢迎回到我身边,我的朋友们,十三年过去了,看着眼前的你们,却恍若昨日。我不得不说,我很失望……”他语气一转,阴狠的仿若来自地狱,“你们没有一个人,来寻找过我的踪迹。”
我的余光瞧见我身边的人膝盖一软,又坚持站直了身子。
“克拉布!麦克尼尔!高尔!”汤姆念过的名字,一个个都颤抖着跪在了地上,脸上的面具化作一股黑烟消逝在空气中。
“连你也没有……”汤姆一步步逼近我身边的人,在我看来,却仿佛走向我一般,柔软而温暖,“卢修斯。”
卢修斯脸上的面具一消而散,跪在了地上。
“却唯独你,夏洛特,”我恍然间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我有多久没有听过他轻声唤过我的名字了,“你的忠心尤为可贵。”
他缓步走向我,苍白的手轻轻一挥,摘下了我脸上罩着的面具。
我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因恐惧而跪在地上,我仔细的端详着近在眼前的他,没有了面具的遮挡,我的爱意与思念也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他伸出手,替我擦下一滴眼泪。
冰冷的手指触及在我的肌肤上,仿若挑动了我哪根不听话的心弦,我的泪水随即如开了闸一般倾涌而出。
“我一直在等您。”
明明满腹的话要对他说,此刻却通通如鲠在喉,憋在了心里,千言万语,只化成了这一句。
只是我有多想在此时此刻,立即亲口告诉他,我对他的,不只有忠心,还有早已融入骨血和生命的爱意,延续着让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