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獭的喜悲并不相通

  海獭扭过头睁开一只眼,看到飘在池面的海绵球,终于从容渚的语气里回过味来。

  从头到尾,这条鱼都在戏弄他。

  祝无畔:……

  他对于人鱼恶趣味的报复就是使出吃奶的劲撅起屁股用扁圆的尾巴拍打水面,将泡沫甩向对方。

  首战告捷。

  湿哒哒的泡沫挂了人鱼满身。

  见容渚脸上一闪而过的愣神,祝无畔报复得逞,翻过身以仰泳的姿势浮在水面,夹住前肢啪啪地鼓起掌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人鱼语言的反馈已经远超未开智动物的水平。

  他现在恨不得有人端上一盘瓜子,让自己好好欣赏容渚吃瘪的表情。

  人鱼对于海獭明目张胆的嘲讽似乎并不在意,他好奇的是这么短胖的前肢、小巧的肉垫怎么拍拍打打就能发出如此聒噪的声音。

  噪音制造者自己乐在其中,充耳不闻。

  “洗完了吗?洗完了就赶紧起来。”

  沉醉于胜利喜悦中的祝无畔总算回神,不情不愿地捡起海绵球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没有被泡沫沾湿的部位。

  突然又想起什么,冷不丁地转身。

  背对着人鱼。

  海獭防贼一样的举动转突如其来,像是被多看一眼都会少块皮。肉。

  ……

  这次换做容渚哑然。

  迅速冲洗掉身上的泡沫,人鱼从水中站起,视线停留在镜子中的自己身上——昨天钝痛的腰背,痛意完全消散了不说,更是连一点淤青都没有留下。

  容渚的沉默在祝无畔眼中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海獭摇了摇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跃出水面,身上的已经干净了一大半,见容渚仍然维持孤芳自赏的姿势不动,他的眼皮跳了跳。

  啧,真是自恋他妈给自恋开门——自恋到家了。

  好巧不巧,视线又和容渚对上,这次人鱼的眼色更深沉甚至还有一点……不可思议?

  祝无畔不知道一个美男子,哦不美男鱼是怎么照镜子能把自己给照到这个地步,只能在心里直呼不愧是你,面上却未雨绸缪,担心对方下一秒又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起身站好。

  眨巴着圆眼睛,一副海獭我已经乖乖洗完澡了,求夸赞的样子。

  容渚将他这副心口不一的表现尽收眼底,深吸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愿意顺着先前的猜测把快速愈合的伤势和这只不仅看着不怎么聪明实际表现也并不智慧的生物联系到一起。

  虽然之前分尾那一夜的撕裂痛感,也在第二天清晨不翼而飞……

  装了半天样子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海獭明显失去了耐心,祝无畔开始抖动全身绒毛以飞溅的水珠吸引容渚的注意力。

  看也看了,澡也洗了,现在他饿了。

  容渚也收回目光,停止思考,将海獭打捞起来后照常用外卖解决一鱼一獭的午饭。

  刚开始还好,不过几分钟海獭开贝壳的动静全然没有之前的劲头,眼熟的小圆石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砸着,好几次差点直接手滑砸到自己的胸口。

  容渚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看小东西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起身摘掉祝无畔吃得心不在焉的扇贝,一手扶着海獭脖子一手托着海獭屁股向二楼最尽头的房间游去。

  一开始祝无畔还想反抗,可昨天风餐露宿了一晚,他也只能嘟囔一声任由容渚用抱奶狗的姿势抱着自己。

  他现在只想会周公。

  但不知道是不是变成海獭的缘故,即便再困,他也保持了海洋生物与生俱来的警惕性——在进到陌生房间后,使劲毕生力气掀开了一点点眼皮。

  这一眼却不得了!

  祝无畔瞬间蹭起身,从容渚怀里蹦出来,扭头就往门的方向蹿。

  却被人鱼捏住尾巴,凭他四肢再怎么扑腾还是动弹不得。

  “不喜欢?” 容渚发问。

  手指捏着海獭尾巴把他往回拉。

  祝无畔徒劳无功差点炸毛:喜欢个鬼!!

  他羞愤地用后肢疯狂蹬水想要逃离人鱼的桎梏,却被直接安置进一片柔软当中。

  祝无畔彻底绝望,抬眼用气鼓鼓的眼神质问容渚到底是什么居心。

  穿成海獭,睡摇篮床他也就认了。

  要命的是,这条脑回路明显不大正常的人鱼给他订购的摇篮床,特么居然是个粉色的!

  带蕾丝边的那种!

  还是人类的时候,祝无畔自持从小到大受尽家人宠爱,就连为了吃上新鲜的瓜去娱乐圈砸钱出道也只因为他一句话变成现实,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瓜吃了、戏演了、粉丝有了。

  但,黑粉更多。

  祝无畔虽然生了明朗娇憨一张脸,偏偏五官一动起来眉眼就鲜亮得招人,用黑粉的话来说,他在娱乐圈之所以能肆无忌惮横着走凭是借脸蛋一张床一张床爬上位的。

  所以他一怒之下把应援色改成黑色,衣服也是一水儿的黑灰白,妆容怎么硬朗怎么来,甚至收买了不少狗仔找好角度偷拍自己和火辣女星的出街照。

  但凡和娘沾边的东西,在祝无畔这里都是禁忌!

  更别提,这么娇嫩欲滴的……粉红色。

  容渚也明显一顿,未曾料到海獭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有些不解,婴儿床明明比盥洗盆来得舒适,为什么小东西表现得如临大敌。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祝无畔逮住机会溜到一旁的主卧,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整个埋住,身体做摊平状。

  可不能再被逮住了!

  祝无畔心有余悸,不敢动弹,自以为掩饰得毫无破绽。

  殊不知被子上方因为呼吸明显起伏的轮廓早已将自己暴露,容渚靠在门框上,用手抵住额头。

  视线扫过,他注意到床头明显缺失的枕头,再结合先前的诸多表现人鱼在海獭视线外变换着脸色,最后妥协一般微微松了口气。

  “出来吧,不逼你了。”

  喜从天降?危机解除?

  祝无畔半信半疑钻出被子露出两只眼睛,无声问道:你确定?

  容渚盯着裹在自己被子里的海獭,没来由脸上一烫,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比较向往我的……床。”

  因为床上有我的味道,枕头上也有。

  祝无畔直皱眉: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人鱼话说到半截戛然而止,之后似是十分为难地再度开口,“可是作为精神抚慰兽——”

  “你不能上床睡觉。”

  容渚面无表情,语气也恢复如常,眼睛却一直观察祝无畔的反应。

  片刻后又补充道,“撒娇也不行。”

  ???

  祝无畔这下彻底懵逼,但转眼一想好歹不用睡摇篮,他人鱼大老爷愿意怎么想都行,只是爪子底下的触感实在太好……低头依恋地看了一眼,他不仅感叹自己居然还有睡不了床的一天。

  从容渚的视角俯视,早就变了味儿。

  他的内心居然隐隐有一丝动摇,但好歹理智占据主导。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通讯螺突然传出一阵女声。

  “阿渚,在吗?”

  一鱼一獭都恍惚回过神,又听宫谯继续,“我棚里明天杂志拍摄缺个道具,借你家笨笨一用?”

  “笨笨是谁?”

  一鱼一獭分别发出灵魂的质问。

  通讯螺那头不可思议地提高了声音,“那只白毛海獭啊,还是你自己取的名字。”

  “不记得啦?”

  容渚:……

  祝无畔:……

  一时间,海底的沉默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