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32
经幡与鼓鸣齐头并进,民众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期待。
今年的花神娘娘会是谁呢?
这是大家心中不约而同的疑问。
日晷指向的时间离花神游街的时间越来越近,宫内一干人等却还急的团团转。傅疏坐在案首,枢日推门进来回话。
他附耳几句,傅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没有
还是没有。
渐眠就像是在禁庭凭空蒸发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下头几个幕僚商量过后,有人提议:“不然还是临时再择选出个花神娘娘吧。”
其他人; “我看也是。”
“我觉得也是…”
“附议,附议。”
……
大家交头接耳,目光却同时看向傅疏,都在等他拍板定论。
略等一会儿,才听见案首沉稳而平和的声音:
“再等等。”
*
另一边。
将士们早已做好准备。
花神祭典开始后,掌权者会放出手中的信号弹,他们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
川齐的将士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他们有些面庞还稍显稚嫩,或许当年在战争中侥幸躲过一劫,但家中父兄已经死于当年战乱,或许并不记得那段历史,但刻在骨子里的恨意未曾消散。
雪封与他们的血海深仇,只有血泪才能偿还的清。
葛酉站在瞭望塔前,尽管隔着几十余里,仍能够窥见京都内繁华盛景。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那个黑衣的瘦高男人,他的身形已经初具男人的棱角,分明还是个少年,却已经肩负起这样的重任。
薄奚窄窄的眼皮略抬,问:“人去哪儿了?”
葛酉说:“去了花神庙,咱们的人也跟了进去,却被拦住了。”
葛酉:“盖因紧要关头,探子们生怕打草惊蛇,没有硬闯进去。”
薄奚望向都城,脑中映出那张恣肆美艳的脸蛋。他心想,在十几年后,同样的场景发生在他的国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会吓的涕泗横流么?
还是望向他的眼神,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意。
薄奚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了呢。
正当这时,京都内蓦然爆发出激烈喝彩声。
葛酉说:“花神祭开始了。”
*
雪封民众是有信仰的,这种信仰在得到几乎是神迹一样的验证过后就变得愈加狂热,天衢十三街,条条人满为患,他们翘首以盼,期待花神娘娘的轿辇出来,各人手中都持花,那花支支鲜妍。
议政殿的百官已经坐不住了。
他们甚至斗胆将备用人选带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被皇室精挑细选出来的,为的就是防止钦定的人选出来意外,好能及时替补上去。所以说,花神祭的流程她们已经熟记于心,不必担心会出笑话。
皇帝身边站着的个穿深蓝补服的太监,鹤柳风垂首在皇帝耳边私语:“圣人,时辰到了。”
太子失踪的消息是在临近花神祭没几个时辰的时候才由傅疏亲自知会给皇帝,渐晚舟勃然大怒,吩咐人将禁庭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长秋殿一干人等都受了责罚,圣人更是直言长秋殿宫人都是一群废物,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话里话外,极尽偏爱。
鹤柳风的意思很直白,他要皇帝在这些备用人选中择出来一个,作为替补上去的花神娘娘。
渐晚舟叹了口气,神色惶惶心不在焉,随意指了指,说:“就那个吧。”
被指到的女孩子还没跪下谢恩,就被突然一声打断:“且慢。”
大家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一处。
皇帝也垂眸看他。
顶着众人不悦目光的傅疏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泰然自若,他作揖,道:“圣人略等一等吧。”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百官议论声顿时间此起彼伏。
有人说这怎么能行呢?
更有人指责太子殿下顽劣不堪,保不齐是故意藏起来,要皇室蒙羞出丑。
尽管如此。
傅疏依旧不动如钟。
令人语滞是的,傅疏不开口,他们还就真不敢私自做决定,跟那女孩儿说你快上轿吧。
傅疏仍有绝对的话语权。
外头的欢呼声慢慢产生了变化。
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大家都在疑心,怎么今年的花神祭这样迟,现在都不见花神娘娘开始游行。
这怎么行呢?
这是从花神祭初年至今,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啊!
甚至有人疑心,这样的推迟会使得花神娘娘不悦,从而降下神罚,雪封又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民众的不安鼓动压在傅疏一人身上。
圣人连同百官的鼓动亦压在傅疏身上。
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傅疏,傅疏他仍旧没有动摇。
有人站出来,是位谏官:“傅相此举,违背天理,违背礼法,傅相是要逆天而为么?”
他郑重落下重磅炸弹:“还是说,傅相并不将圣人,将皇室颜面放在与眼里!”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丹墀之上,鹤柳风正饶有兴致地看向傅疏。
傅疏会怎么选呢?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傅疏手捧笏板,撩袍跪下。只是脊背挺拔,不卑不亢:“傅疏,不敢,”
皇帝还未说话。
那谏官也出列,咄咄逼人:“既然不敢,何必阻拦!”
圣人言:“傅疏。”
傅疏垂首:“下官在。”
圣人:“若因你的一力阻拦,而致花神祭典礼出了问题,你可甘愿领罚?”
傅疏:“臣愿以死谢罪。”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圣人的一句好字还未落下,就见殿门被砰一声推开。
那人逆光而来,声音懒懒, “怎么了大家,又是趁孤不在难为傅相么?”
——是太子。
这话说的,什么难为不难为,分明是傅疏行事专横独断,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欺负了他一样。
但上次渐眠血溅朝堂的事情大家还历历在目,出于私心,谁也不想得罪他。
因此,众众噤声。
直到他走至跟前,众人才将他看清。
那一身祭裙鲜妍如血流动,他赋予了这条裙子生命,大批量的金玉坠在他的身上,盖因绝艳的一张脸,也并不显得喧宾夺主。
他比作灯上舞的那日更加漂亮。
不知何时就已消退不散的一缕深红烙在他的额心,为其更添了曾鬼魅色彩。
这本就不是凡人能生得的长相。
傅疏回眸,与他两两相望。
渐眠挑了挑眉, “傅相,走吧。”
游行神轿巍峨壮丽,几十余禁卫才能抬动。
轿上悬挂珠翠琳琅,最中心有一座蒲团,为了防止无关人等登轿,如此高度的轿子并未打造阶梯。
渐眠站在轿前。
在有小太监小跑过来为他充当人凳之前,却有人率先跪了下来。
那人一身铮铮傲骨,视生死为无物,如今却在渐眠面前,做马下之臣。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听清:“请储君,踩我入轿。”
【请储君,踩我入轿】
这句话回荡在众臣耳边,久久不散。
渐眠扫他一眼,连情怯都不曾。
踩着这个站在雪封权利中心的男人的肩,稳稳上轿。
鼓声伴随着太监们的唱喏声层层传出了禁庭:【花神游行,速速避让!】
轰的一声,宣德门的闸门打开,禁军列在两边,低垂着头,恭送花神的轿辇从宫中出行。
随着这一生唱喏,渐眠一身的懒散骨头尽数敛去。
他坐在神座上,缓缓为自己戴上了那半张黄金面具。
那面具遮住他的下半张脸后,渐眠就不再是禁庭那个恣肆荒唐的储君了。
他眉心一缕寂红,扇褶一样的眼皮下是充满悲悯与神性的眼睛,他肤白如玉,比手持的净瓶还要更胜一筹。
这是完全超脱作为人本该有的劣处。
傅疏骑马在前,禁军列队在后,两侧是手持宫灯的姣美女侍们。
两侧的民众竭力将手中的花朵扔出去,盼望那一支能够掷到花神娘娘的轿上,许下美好祈愿,日夜盼望成真。
在这众多的愿望里,只有一个,旁人看得见他,渐眠却看不见。
他身边层层叠叠的守卫将他牢牢保护在高台之上,他窥不见信徒的心思,也不知道有人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
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期。
那该下最高指令的王君却独身进了都城。
在位置极好的茶楼上,葛酉冒死追了过来。
王君却并未降罚于他。
不光如此,他的眼神连分给葛酉半分都吝啬。
葛酉顺着他的视线踮脚探去,心里更加揣揣。
那宝相华严,丰腴清净的男孩子,是王君惦记在心上的,旁人不知道,他却明白。
王君的事情,理应来说他管不着,也没那个资格管,可这样几欲毁灭般的神情他从未在谁身上看见过。
它可以是属于一个平常男人,但决不能出现在川齐王君身上。
鲜花簇拥之下的暗流涌动,是只有葛酉和川齐子民,才知道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该提醒王君,按照原计划,在此刻,已经到了投放信号弹的时候了。
但理应知晓这些的王君,只是静静,静静地窥视着那个众望之处的人影。
王君在想什么,他不知道。
但众臣想什么,川齐的将士们想什么,却不容葛酉不知道。
他几乎是恳求一样地冒死出声:“郎君,我们该走了。”
除了他,这茶楼上的其他人没人知道他们在预谋什么惊天计划。
雪封此刻的花团锦簇在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化为一片尸山血海。
薄奚没有说话。
葛酉心一横,抓上了薄奚的胳膊,略略用力,他目光如炬,盯着薄奚:“郎君,家中主君还等着郎君回家用饭呢,我们该走了!”
“砰——!!!”
满城烟花在此时同放,绚烂盛景叫人忍不住驻足相望。
在济济人海中,渐眠抬眸看去。
那是一个一眼万年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