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要飞六个小时才能到山里。

  路途中无聊,宋时野身上搭了毛毯,缩进座位里,又把剧本翻出来看。

  老实说,这几十页纸已经被他盘包浆了,甚至连对手演员的词都背下来了。

  吴业隔着过道递给他一片润喉糖,指指喉咙,示意他别讲话,“含着,润润嗓子。”

  宋时野没接,耳根却悄悄红了,欲盖弥彰地问:“干吗?我又没感冒。”

  吴业无语,心说你这破锣嗓子一听就是被*出来的。

  “你如果想被林导问的话,大可以不吃。”

  宋时野想都没想,把糖抓进掌心,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同时傲娇地哼了声,“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吃了吧,谁让我人美心善呢。”

  吴业:“……”

  花了四十分钟,宋时野简单把人物关系串了一遍。

  主角叫周晏,是个弃婴,被人在山沟旁发现的时候尚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寒冬腊月的天,刚出生的婴儿冻得浑身青紫,嘴唇惨白,被养父许粮带回家抚养长大。

  可好景不长,许粮为了养家外出务工,在工地上被人恶意从楼上推了下去。

  受伤极为严重,至今躺在医院没醒。

  周宴上工地找人赔偿,却被几人合伙殴打,小腿骨折,身上到处是淤青。

  少年穿着到处缝了补丁的烂旧衣服,脸庞黢黑,瘦的只剩骨头,唯独那双冷峻黑亮的眼睛像个饿狼,盯着人看时,恨不得把他撕碎。

  他不会说普通话,操着一口粗俗的山野乡音,呲了呲利齿,“你今天弄不死我,我迟早一天会讨回来。”

  而在山里拍的就是主角一人独自成长,并成功复仇的故事。

  主线看起来像是复仇爽文,但副线庞杂,亲情线戳人泪目,符合林导一贯的风格。

  合上剧本,宋时野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消化。

  谁知,这一下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距离飞机落地只有二十分钟。

  机窗外乌云密布,冷淡的月光被遮得分毫不露,机舱里渐渐躁动起来。

  他们在距离山村最近的城市下机,刚落地,冷风裹着大雪劈头盖脸砸在身上。

  行人匆匆,宋时野冻得牙齿打颤,指尖泛白,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花。

  又坐了三个小时大巴,才看见林导派来接他们的人——一个个头不高,但挺机灵的beta。

  “宋老师,吴哥,冻坏了吧?”他主动接过行李箱,把两人推进面包车里,往他们手里各塞了一个暖宝宝,“快上车快上车,林导在旅馆里等你们。”

  宋时野嗯了声,一张嘴说话就吐出一嘴白雾。

  妈的,这么冷的天,如果拍戏还得往嘴里塞冰块。

  吴业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在手机上敲宋时野,“你fq期快到了吧?”

  宋时野怕冷,不想打字,便点了点头。

  吴业又问:“带抑制剂了吗?”

  “嗯。”

  “那就行。”吴业打字道:“这段时间辛苦一下,回去让庄哥狠狠补偿你。”

  一语双关。

  宋时野踹了他一脚。

  方才的beta在前头副驾驶坐着,他扭头露出一个淳朴的笑,主动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喊我许三娃,我就是在山里长大的。”

  “我是吴业,旁边这位是宋时野。”吴业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你们好你们好。”

  他的口音听起来确实别扭,可胜在能听懂。

  车子在路上缓慢行驶,半个小时后,到达许三娃口中所谓的旅馆。

  宋时野拖着行李箱下车,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眼前恶劣的居住环境震了一下。

  雪化了些,地上泥泞不堪,一踩带一脚湿土。

  说是旅馆都高看它了,分明是几间破瓦舍组合在一起的房子,屋顶上铺着茅草,最上层盖了一层塑料布。

  冷风一吹,哗啦作响。

  宋时野面不改色,一手提起一个行李箱踏过眼前的水坑。

  既来之则安之。

  时间不早,剧组人员几乎都睡了。

  宋时野没去打扰,回房间把屋子简单收拾下,洗漱好沾了床就沉沉睡去。

  *

  庄城惦记着宋时野下机的时间,一场工作会议开得心不在焉。

  结束后,助理进办公室汇报工作,“老板,上批芯片还没入账,跟m国交涉三天,那边的负责人看样子一直在吊着我们。”

  “tr7968?”

  “是的,”助理把先前交涉的邮件以及电话录音打印成文档,放在他面前说:“这个是全部的交流记录。”

  主位上的enigma越看脸色越差,冷薄荷信息素随之蔓延,屈起关节敲了敲桌面,“明后天有行程吗?”

  助理立马接话,“明天您晚上要参加一场商业晚宴,后天早上要送小少爷去幼稚园,下午还得参观分公司的制作,晚上……”

  “停!”庄城掐了掐眉心,“除了送小少爷上学,其他都推了。”

  助理:“好的老板。”

  恰好这时,手机在桌上嗡嗡振动。

  他扬了扬手,助理带上门出去。

  “老婆。”方才气势凌人的enigma立马变成委屈的样子,要是有尾巴,简直能摇到天上去。

  宋时野嗓音困倦,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哪怕困到神志不清,仍旧不忘跟他打个电话报平安。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如同撒娇一般,“我到了,好困啊……”

  “睡吧,我看着你。”庄城隔着手机屏幕摸了摸他的头发。

  宋时野闷在被子里哼了声。

  片刻后,扭过脸,撅起嘴亲了一下摄像头,“晚安吻。”

  庄城眸中带笑。

  “晚安宝宝。”

  宋时野嘀嘀咕咕地,自已都不知道自已说了什么。

  庄城却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一句一句给他回应。

  恍然间让他想到了大二时,alpha脸蛋儿通红,发高烧时迷迷糊糊地要找水喝。

  可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考虑到宋时野很讨厌自已,庄城压根没打算管他。

  可谁知,路过他床边时,alpha的小拇指勾住他的衣服,眼尾染上胭脂似的薄红,可怜兮兮地说:“你他妈……见死不救啊。”

  带着鼻音,真的很可怜。

  鬼使神差,庄城又折返回去,给他喂了一杯水。

  喝到水的alpha舒服了些,嘴里咕哝说个不停,本以为是感谢之类的话,庄城凑近后才知道,这人哪怕烧迷糊了,仍旧在骂他王八蛋。

  边骂边抱着他的腰陷入沉睡,顺便把他的大腿当成了枕头。

  可能是平常又拽又欠的alpha很少有这么脆弱这么乖的一面,庄城居然一动不动维持这个姿势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早上,退烧的宋时野一脚把他踹在地上,怒吼:“你这个beta为什么要爬老子的床啊!”

  庄城舌尖顶了下腮帮子,气笑了。

  七年时间已过,他看着镜头里睡着的宋时野,心脏疯狂跳动,轻声道了句:“晚安。”

  *

  宋时野早上醒来,手机只剩下两根电。

  屏幕还维持在昨晚与庄城通话页面上,他眯着眼,刚睡醒的嗓音微微沙哑,摁着语音条,“早安。”

  庄城可能在忙工作,没有回信。

  洗漱好后,吴业过来敲门,裹着绿色军大衣,“起了吗?”

  “起了。”宋时野边回边往外走,眼神懵懵的,“这什么?”

  吴业搓搓手进门,递给他说:“早餐,怕你吃不惯,里面有个茶叶蛋。”

  宋时野剥好壳一口吞:“嗯。”

  “你别噎住了。”吴业抱着胳膊来回动,跟个兔子似的一蹦三跳,“卧槽,山里怎么这么冷?”

  宋时野看了眼天气预报,这几天的温度都很低,尤其山里,又湿又冷,太阳被雾霾遮了个干净,一股子逼人的冷意。

  宋时野喝了口豆浆暖胃,指尖冰凉,嘴唇透着一股病态的白,“演员都到了吗?”

  吴业把脸缩进毛衣里,瓮声瓮气嗯了声,“差不多都到了,有几个小演员飞机延误,可能明天到。”

  他又抬脸看宋时野,担忧道:“你身体撑得住吗?”

  “可以。”宋时野垂下眼皮,起床气散了些,散漫道:“争取一条过,总不会冻死在这。”

  圈子里谁不知林导对戏极为严格,别说一条过了,就算是拿了几届金马奖的老戏骨演员都不敢这么狂妄。xl

  吴业摇头失笑,“你还真不怕闪了舌头。”

  好的不灵坏的灵,开机第一天,宋时野和男二对戏,拍了三遍也没过。

  “卡——”林导拿着对讲机,“腾”地一下踹翻了副导坐的凳子,抬起手呵斥:“还拍不拍了!啊?!一个眼神戏过了三遍,你们两个是面瘫吗?能不能拍?不能拍滚蛋!”

  片场人员大气不敢喘一下,副导揉了揉屁股站起来,唉声叹气啧了一下。

  赶明儿就去给他的屁//股上个保险。

  任谁被这样说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还是当着一群工作人员的面,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留。

  宋时野被冻得发抖,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只穿了一件单衣,嘴唇惨白惨白的。

  男二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是个柔弱的omega。

  宋时野搓了下胳膊,声音发颤说:“抱歉导演,我马上调整好。”

  话音落地后,跟他对戏的男演员立马接话,颤声道:“导演对不起。”

  林导来回踱步,大手一挥,“行了,先休息五分钟。”

  吴业立马上前把棉袄裹宋时野身上,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道:“他是坤宁娱乐的,叫陈隐,你没接这部剧之前男主角是他。”|

  宋时野点头了然,怪不得这人的眼神看他时有些奇怪。

  外人不清楚,他自已却是知道的,陈隐并没有故意刁难他,而是天气太冷了,许多跳脱的表情做不出来。

  发过一通脾气后,这场戏过得很顺利。

  可尽管如此,宋时野觉得自已浑身都没知觉了。

  下午没他的戏,宋时野给林导请了假先回去。

  临走前,林导拍着他的肩膀,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有灵气和天赋不能决定你的上限,努力也不可或缺。”

  宋时野点头,脸冻得僵住,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我知道了,谢谢导演。”

  “回去吧,烧点姜茶驱驱寒。”林导叮嘱。

  宋时野一一应下。

  回到保姆车,宋时野歪在后座椅子上,后颈传来一阵刺痛,待身体暖过来之后,浑身上下都开始烧了起来。

  吴业把暖宝宝撕开隔着衣物贴在他腿上,嘴里忿忿不平,“真他妈神经病。”

  宋时野啧了声,“小心隔墙有耳。”

  吴业绷着脸没说话。

  晚上,吃了感冒药后,有人敲门。

  以为是吴业找他有事,宋时野裹了浴巾就去开门,头发上的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在半截锁骨上,“干什——砰——”

  门外是陈隐。

  宋时野系好衣服,再次开门,目光冷淡,眼里写着抗拒,“有事吗?”

  陈隐似笑非笑,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昂了昂下巴,“好一个美人出浴图啊!”

  “不请我进去?”

  宋时野气笑了,半靠在房门,抬眼看了一眼上方的监控指了指,“我们认识吗?”

  陈隐撇撇嘴,心说真是冷漠,短短两年不见而已,就把他忘了个干净。

  “今天对不住。”他把手里拎着的饭盒扔进宋时野怀里,转身就朝外走,“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哦。”宋时野无所谓地接住,想着等会儿让吴业再送回去。

  陈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没忍住说:“你是不是失忆了?”

  他这话说出来本意是想骂宋时野渣男,可偏偏当事人以为是真的。

  宋时野定了定神,眼神警惕,“你怎么知道?”

  “……”陈隐眸子睁大,满脸写着不可思议,“擦!你真失忆了?”

  宋时野也反应过来了,拧眉望去,“合着你诈我呢?”

  陈隐:“……”

  这事放出去多少也是个大新闻,陈隐靠在墙上,特意侧着身子让两人都被监控覆盖到,“啧,看来你还真不记得我追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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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这章再补两千字,主要是今天除夕真的太忙了/哭

  宝贝们,除夕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