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决堤而下, 在压下去的帽檐遮掩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像是要把之前憋进去的泪水都流出来, 才能彻底停下。

  朦胧视野所及之处,停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线条流畅,漂亮干净, 被包裹在牛仔裤里,驼色大衣衣角盖住半截小腿。

  祁一柠就站在她面前, 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可唐北檬这次却不敢抬头了。

  “腿不麻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让唐北檬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祁一柠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她腿麻不麻的事情了呢?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腿,麻, 很麻。

  可她不太敢说话, 因为只要一开口,那些憋在喉咙里的哭腔就能肆无忌惮地溢出来,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祁一柠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声音很轻, “那今天算第三次吗?”

  朦胧的视野有些模糊。

  唐北檬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祁一柠说的是什么, 她喘了口气, 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算。”她只能憋出这么一个字。

  “那我们合作吧。”

  祁一柠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没带什么情绪, 仿佛之前说着不会考虑合作的人不是她一般。

  惊得唐北檬顾不得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抬了头,祁一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低垂,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眸光安静,似是一片漆黑的夜幕。

  唐北檬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呆呆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祁一柠没急着说话,只是静默地看了她一会。

  唐北檬“噌”地站了起来,顾不得自己腿还麻着,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晃了晃,有些站不稳,可她只是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刚刚放在路边的塑料袋收整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祁一柠,“这……这是我买的一些水果和酸奶,本来想上门找你的,既然你……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东西都收了,就更不能反悔了。”她慌里慌张地,硬是把塑料袋塞到祁一柠手里。

  在这样慌张又凌乱的动作下,指尖避不了相触,冰凉的触感一激,她指尖下意识地缩了回来,双手背到了身后,像做贼心虚。

  比起她的做贼心虚,祁一柠倒是面不改色,连眸光都懒得停留在她这边,垂了下眼帘。

  但好在,祁一柠是个很讲礼貌的人,没有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唐北檬抿紧了唇,背在身后的双手忍不住轻轻摩挲,似乎还在怀念刚刚的触感。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三言两语传进耳朵,琐琐碎碎的事情很多,却是比她们面对着面的两个人还热闹。

  “我有封信在你这里。”祁一柠语气笃定,仿佛是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一般。

  唐北檬愣住,手更加不知道往哪放,插进兜里也不是,背在身后也不是,最后只能垂落在腰侧。

  “是。”她这声应得艰难,语气也有些晦涩。

  但祁一柠却像是不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身牵着狗往外走。

  唐北檬留在原地,腿还麻着,目光却犹犹豫豫地跟在祁一柠挺直的背影,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该到此为止,明天再来讨论合作的细节。

  面对这样的祁一柠,和这样的自己,她有些把握不好分寸。

  好在,没等她想出答案,祁一柠就又停了下来。

  转头看她,眸光仍旧安静,像是渺小的水珠沉入深海,有重量,却泛不起任何涟漪,

  “不用给我了,直接帮我扔了吧。”

  祁一柠留下了这句话,转了身,没再回头。

  唐北檬在原地恍惚了好久,头顶路灯灯光闪的她眼睛有些发疼,她才眨了下眼反应过来:

  祁一柠说的是那封信,那封很久之前就寄到她那里的信,她一直没能还给祁一柠的那封信。

  *

  等腿没那么麻了,能动弹了,唐北檬也晃悠着回了家。

  海临市南边的郊区,离祁一柠住着的西边十万八千里,分手之后她为了避免发生某种会让祁一柠尴尬的偶遇,特意搬到了这。

  现在却是弄巧成拙,每天从南边到西边,只为了刻意去祁一柠那制造偶遇。

  连老天爷看了都得说她一句活该。

  刚到家,沈琼香又来了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唐北檬有些想哭,却还是努力把眼泪缩了回去,对着镜子咧开嘴笑开了花,才敢按下接听键,

  “喂,沈女士~怎么样,在舅舅家住得开心吗?”

  “诶,檬檬啊,我哪会不开心,在你舅舅家住得可舒服了,你别担心我……”沈琼香啰嗦了几句,话题又回到了她身上,“就是看着那些骂你的评论,不太舒服。”

  “哎呀,都说了让你别看了,网上那么多杠精,哪能每个都喜欢我呢?”唐北檬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沈琼香,开了房间的暖气,脱下外套,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我知道不能每个人都喜欢我家乖乖,但是他们说的理由真的太难听了,你可千万别去看啊,知道吗?”

  沈琼香说着说着又有几分哽咽,话里话外都是心疼,“妈妈看着可心疼了,我们家檬檬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你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我都二十六了,干这工作也已经四年了……”

  刚倒出来的热水有些烫,唐北檬的指尖忍不住一缩,可还是笑眯眯地哄着沈琼香,“哪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那些车轱辘话,我都听了多少遍呢,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而且这天底下有哪些工作会不受气嘛,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做哪一行都是要受点苦的,我没事,一点儿事也没有,你就别老担心了我的事了。”

  “唉……”沈琼香叹了口气,沉了片刻又开口,“都怪你爸,要不是他,我们哪会受这份气……”

  “不是的……”唐北檬打断了沈琼香的话,兑了点冷水进去喝了口,指腹摩挲着温暖的玻璃杯壁,“不怪爸爸的。”

  沈琼香不吭声了。

  唐北檬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寻了个新话题逗沈琼香开心,“对了,我最近又遇着祁一柠了,嗯,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我大学的那个,她还和我签了同一家公司呢……”

  “而且啊,我们可能要合作搭建新的cp账号了,cp?哎呀,就是搭档的意思,两个人一起拍一些甜甜的剧情,让人家磕cp那种……”

  “是情侣的意思没错,现在人家都喜欢磕cp的嘛,哎呀,都是演的,都喜欢看,你放心吧,她人可好了,不会欺负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好……”

  提到祁一柠答应合作的事情,唐北檬话里的笑意轻松了许多,热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等挂了电话,玻璃杯已经空了。

  两室一厅,只剩下了唐北檬一个,没了沈琼香的声音,静得有些可怕。

  唐北檬一向是不太喜欢安静的人,一个人待不住,总要人陪着唠唠嗑才舒心,她喜欢有人在自己身边叨叨叨,所以那时候也和林殊意能一拍即合。

  可这么久过去,再不习惯也得习惯。

  她洗完澡,突然想起了祁一柠让她扔的那封信。

  信是两年前收到的,她接到电话,是海大文学社举办的活动——为三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

  她没有写过。

  是祁一柠写的,却是留的她的电话。

  得亏她的电话还没换,得亏文学社的学弟还尽心尽力,把信寄到了她这。

  不过祁一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给三年后的自己写信,祁一柠不可能会参与这种活动,除非写信那天祁一柠脑子坏了,或者是那个学弟弄错了,信压根就不是祁一柠写的。

  唐北檬早就做下了这个结论,却还是无比庆幸自己有了可以去找祁一柠的借口,不管信是不是祁一柠写的。

  她都有了理由,所以她去了四次。

  四次都没见到祁一柠,也不知道是老天爷故意的,还是她自己故意的,选的都是祁一柠不在店里的时候。

  她就又把信带了回去,直到有了新的理由,更能支撑她去找祁一柠的理由。

  但从祁一柠今天的反应来看,信还真是祁一柠本人写的,可为什么呢?

  唐北檬百思不得其解,目光落到完完整整没拆开过的信封上,白色信封已经有些发黄。

  她动了动手指,想拆开看。

  可想到祁一柠的话,还是把手指缩了回来,按照祁一柠的吩咐,乖乖地扔进了垃圾桶。

  她现在不能再惹祁一柠生气了,不然连林殊意都没办法帮她。

  唐北檬老实本分,忍住想把信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的冲动,转而拿起旁边的罐装啤酒。

  冬天喝点酒可以暖身,也可以让她入睡轻松点。睡着之后也能睡深一些,不至于总是来来回回做梦。

  她仗着明天休息,多喝了几罐,睡过去之后,梦还是接连不断,疲惫又不免让人觉着心酸。

  因为梦里,全是祁一柠。

  *

  那天看完《小王子》之后,唐北檬哭着闹祁一柠,祁一柠轻声细语地哄她,后来她拖着祁一柠到了床上,祁一柠也就顺着她把她哄到了床上,温柔又耐心。

  她体力一向不怎么好,海大的常态两千米体测,每年跑一次,可每一次都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但祁一柠不一样,两千米跑起来,似乎是轻轻松松不喘一口气的事情。

  于是,唐北檬口干舌燥,累得像是半梦半醒,眼睛都睁不开。

  祁一柠却还抱着她去洗了澡,给她清理,她动动手指头都没力气,但祁一柠最后还能开着小台灯看书。

  朦朦胧胧间,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

  “我会倾听她的一切声音,发牢骚也好,吹嘘也罢,甚至沉默不语,我都会倾听,因为她是我的玫瑰。”(标注1)

  嗓音异常轻,缱绻又温柔,尾音轻放。

  祁一柠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很标准,气息控制得很好,也很有辨识度,不然也不会一进广播社就得到了重用,几乎每天中午都准时地在午间广播出现。

  但那时候唐北檬困得不行,迷迷糊糊间脑子都转不太动,知道这是《小王子》里的话,却没能想明白,祁一柠为什么突然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视野朦胧,床头灯昏暗,投在祁一柠茶黑色的眸子里,里面似乎也有灯光在轻轻跃动着。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脸侧,有些痒,唐北檬眨了眨眼,对上祁一柠的眼神,突然意识到,祁一柠是看着她说的这句话。

  她转了转自己不太管用的脑子,等眼前被阴影笼罩,唇上传来轻软温热的触感时,直至好久才反应过来:

  祁一柠的意思是,她是她的玫瑰,还是独一无二的那种。

  祁一柠原来也会说这种话。

  *

  祁一柠几乎从不表达自己的感情,像这样偷偷给她表白的情况极为少见,唐北檬之前甚至觉着,祁一柠可能并不是很喜欢她,只是因为觉得她追了一年还锲而不舍很可怜,才答应和她在一起。

  因为每次她问祁一柠喜不喜欢她的时候,都得不到什么确切的回应,只能得到被祁一柠转移的话题。

  祁一柠不说爱她,不说想她,也不送花,没有仪式感,甚至回消息的时候都异常冷漠,只回几个字,不带表情包。

  让唐北檬最开始还一度产生了莫须有的怀疑,她和祁一柠并不像是一对情侣,她像是个强夺民女的采花大盗,祁一柠无可奈何了,被她烦怕了,不想被她纠缠,才会答应和她在一起。

  但从那天晚上之后,唐北檬隐隐约约地好像有点明白了,相比于她乐意把喜欢挂在嘴边,祁一柠是那种只能把喜欢用倾听表达出来的人。

  而这种倾听,在最开始错过阿伦演唱会的时候,还是某种用于行动的表达。

  祁一柠始终没给出那天演唱会迟到的理由。

  虽然给她道了歉,低眉顺眼,软言软语,哄她。

  但唐北檬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小疙瘩,她就是这样,虽然一方面她觉着自己不该揪着这件事不放,用着“祁一柠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可另一方面,她也想要得到祁一柠更加特殊的对待。

  从内心深处而言,她没办法对自己撒谎,她想要时时刻刻确定祁一柠也很喜欢她,像她喜欢祁一柠那么喜欢她。

  她没有像她嘴巴上说的那么不计较,相反她很计较,也很自私,很想让自己的喜欢,得到与之匹配的反馈。

  但她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去逼祁一柠。

  所以只能不断劝服自己,她告诫自己,每个人在喜欢别人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情感程度都是不一样的,祁一柠的喜欢只是不外露而已,并不是没有那么喜欢她。

  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能把这个小疙瘩抚平的,只有祁一柠本人。

  事情发生在错过演唱会两周后,新生刚开学,天气闷热,就算是傍晚,夜幕低垂,也似烫手的火炉。

  祁一柠却突然邀请唐北檬去学校操场散步,在一个火热得要把她烧化了的晚上。

  但祁一柠很少主动提起去约会,还是这么突如其来的约会申请,虽然只是散步。

  唐北檬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穿戴整齐地跟着祁一柠去了学校。

  夏天牵手有些热,汗津津的,但祁一柠也不嫌她,还破天荒地主动和她十指相扣,把她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甚至能够感觉到柔软掌心在轻轻发着颤。

  今天晚上有些奇怪,热得很奇怪,祁一柠也很奇怪,做了很多少见的事——唐北檬做下了这个结论。

  “怕你不认路。”祁一柠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像是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似的。

  唐北檬瘪了一下嘴,牵着祁一柠的手晃来晃去,有些不服气,“我都大三了,怎么可能还不认识学校的路?”

  祁一柠不为所动,目光平静,“那上次打电话哭着喊我去接她,只知道旁边有个漂亮的湖的人,是谁?”

  唐北檬心虚,指尖缩了缩,下一秒又被攥紧,“我那不是没去过北区嘛,不能怪我。”

  海大很大,她又不太往北区那边走,又搬出去住,对那边的路不太熟悉也是有可能的。

  “不怪你。”祁一柠顺着她的话说,指尖紧了紧,“今天我们也是去北区,你等会跟着我。”

  “好~”唐北檬乖乖应着,小跑了几步跟上祁一柠,牵紧了祁一柠的手。

  到了北区,草坪上人群熙熙攘攘地围在一起,欢声笑语,彩灯灯光摇曳出细碎漂亮的光晕。

  旋律感的音乐声,从正中间飘了出来,围着的人群在附和着旋律,一堆年轻人在一块大合唱,氛围格外好。

  唐北檬听力异常好,还没等走近,就听清了里面唱的是什么歌,扯着祁一柠的袖子,兴致昂昂地将人扯了过去,

  “是阿伦的歌诶,我们去看看!”

  祁一柠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就顺着她,安静地被她扯了过去。

  等挤过去了,唐北檬昂着脑袋往里看,结果后肩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眸子里染上惊喜的情绪,

  “阿殊,你也来啦~~”

  林殊意扬了扬下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祁一柠,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广播社和电影戏剧社联合举办的活动,能不来吗?”

  “啊?”唐北檬发着懵,“电影戏剧社和广播社?我怎么不知道?”

  她反问着,眼神晃到祁一柠这,“怎么没给我说过,是你们两个弄的嘛?”

  祁一柠“嗯”了一声,视线移开了些,不太自在地开口,

  “这是赔你的演唱会。”

  唐北檬愣住,攥着祁一柠衣角的指尖有些发麻,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不过幸好林殊意马上给出了解释,

  “准确来说,是平替音乐会。祁一柠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弄的,和我说了,我又突然想着正好用这个草坪音乐会宣传社团,这样也不错嘛,然后其他人一听,都觉得可以干脆弄个大型点的合唱音乐会,就正好办了这么一场迎新活动,但大部分其实都是祁一柠一个人准备的……”

  唐北檬有些糊涂了,明明林殊意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就是组织在一起,她有些不懂。

  或者是说,听懂了却不敢确认。

  于是她又挠了挠祁一柠的掌心,等祁一柠望过来了,发问,

  “为什么要弄这个活动呀?”

  祁一柠少见地弯了一下眼,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笑她,“傻不傻,都说了,这是赔你的演唱会。”

  “对啊,你怎么还没明白?”林殊意恨铁不成钢地插嘴,探了探她的额头,嘀咕着,“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就是不明白了?”

  “你看那个在中央表演的学弟,是今年大一的新生,在网上有点人气,音色蛮像阿伦的,祁一柠去找的他。”

  “这不是阿伦今年的演唱会错过了吗,祁一柠赔你一场平替演唱会,怎么样?虽然是平替,但这个学弟的音色也不赖,今年听不到阿伦,听听大合唱也不错,演唱会嘛,要的就是这种氛围感,阿伦本人在不在不重要,哦这么说也好像不对,反正总之我觉得还挺成功的,你看其他人都热热闹闹的……”

  林殊意不停地在她们周围叨叨着,祁一柠很安静,手心却湿得有些过分起来,意识到这点后,祁一柠松开了她,却又被她一把抓住。

  唐北檬明白了,再怎么不敢确认,说到了这个程度,她也该明白了。

  至今没有给出迟到理由的祁一柠,在演唱会的事情过去两周后,用自己的方式,赔了她一场演唱会。

  这一瞬间,心底所有的疙瘩被抚平。

  剩下的只有歉意。

  她怎么会觉得,她的祁一柠做的不够好呢?

  她怎么会觉得,她的祁一柠不够喜欢她呢?

  唐北檬眨眨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小着声音,“我以为,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没过去。”祁一柠开了口,给她擦了擦眼尾的泪珠,认真且郑重,“明年我们再去阿伦的演唱会。”

  唐北檬眼泪还是掉了出来,祁一柠越给她擦,她就哭得越凶,把祁一柠的衣领都哭湿了。

  最后只能林殊意出手,把她拉开,朝祁一柠努了努嘴,“行了,别哭了,这是她该做的,本来就该哄你。”

  “对了,怎么着也得让她今天亲自唱首歌给你赔罪吧,这才算完完整整地赔罪。”

  “不……不用了。”唐北檬泪眼汪汪,“这样也蛮好的。”

  “当然如果能给我唱一首,那更好了。”她仗着背后有林殊意帮她撑腰,不由得补了一句。

  祁一柠望着她,眼神有些无奈,最后还是点了下头,问她,“你想听什么?”

  唐北檬眼睛亮了亮,第一时间脱口而出,

  “《可爱女人》!!”

  在学弟的歌单表演结束之后,人群散去了不少,只零星地留下几个意犹未尽的人,在收起机器之前,祁一柠接下了学弟的话筒,唱了那首唐北檬期盼已久的《可爱女人》。

  夜幕已深,天边群星闪烁,挂着一轮弯月,挂在草坪上连成线的灯球闪烁着细碎的光,轻柔柔的晚风慢慢拂过,惬意又自在。

  坐在高脚凳上的身影纤细高挑,白皙漂亮,垂下的睫羽微翘,从袖口探出来的手腕细瘦肤白,大半张脸浸染在明亮灯光下。

  祁一柠永远是这样,安静漂亮,只要坐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只稍微晃那么一眼,就会如同夏日里飘过来的阵雨,能够驱散所有烦闷的天气和心情。

  唐北檬看着,听着,突然觉着,那天晚上也没那么热了。

  连站在她旁边的林殊意都有些不太自在,别别扭扭地承认,“唐北檬,我之前说错了,她应该比我想象的要更喜欢你。”

  “或许,和你对她的喜欢不相上下。”

  *

  这个梦太长,长到唐北檬就算不太清楚自己在做梦,也会溢出无边无际的难过来。

  恍恍惚惚间,她觉得眼皮有些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

  黑暗一点点被光亮划破,柔和的春日暖阳从缝隙里悄悄透进来。

  暖烘烘的阳光,却一点也不刺眼。

  头下是柔软的触感,鼻尖是清冽又带着花香的沁甜。

  把她整个人包裹在一个熟悉又温软的怀抱里,很舒适,也很有安全感。

  入目是骨节分明,白皙纤细的手掌,手心和指尖泛着点与生俱来的粉,绚烂光束泼在掌心侧面。

  特别好看,很适合做美术课上的手部模特。

  光影摇摇晃晃,弥漫在眼前。

  这大概就是她大白天在树下睡觉也不觉得刺眼的原因,有人给她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好。

  睡完午觉后有些困倦,有些疲乏。

  她的眼皮格外地沉,可她还是勉强把视线移开了些,往上看了看。

  手的主人另一只手捧着书,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清冷干净的侧脸露了点出来,微微仰起的白皙脖颈,倾泻到性感脖颈上的黑发,随意别到耳后的飘逸碎发,恣意上扬的眼尾。

  表情应该是……淡然?

  唐北檬用力睁开眼,想看清祁一柠的表情,可不仅被那本书挡着,还被模糊的视野挡着。

  或许是因为她可能已经有些记不清祁一柠那时候的表情了,所以在这场梦里也看不清。

  飘落下来的樱花在空中起舞,慢悠悠地落在她们两个周遭,仿佛要晕染出独此一份的樱花雨。

  祁一柠整个人晕在暖阳下,在发光。

  特别漂亮。

  唐北檬看得有些太久,祁一柠已经发觉了她尽量压抑着的动静,拿着书本的手动了一下,然后往边上移了移。

  书被挪开,完完整整的一张脸,撞入眼帘。

  带着几分朦胧摇曳着的光感,通透又勾人。

  可替她挡着阳光的那只手仍旧没动,应该是还怕她刚醒还不适应,所以一直替她挡着光。

  “醒了?”祁一柠放轻着声音,生怕吵到她似的,低头看她的时候,整个人显得特别温柔,

  “要再多睡一会吗?”

  “我等会没课,可以陪你。”

  薄弱的光从指缝中溜进来,溜到唐北檬眼底。

  她知道这是梦,也知道这不只是梦。

  在这场得之不易的梦境里,她没舍得让自己流泪,只是顺着自己已经快要涌出来的心意。

  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即将碰到之前,心颤了颤。

  怕还没碰到就醒了,怕触感是空的。

  但幸好,她碰到了祁一柠,就在下一秒。

  准确无误地捞住了祁一柠的手心,然后把人的手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掌心里。

  “手不酸吗?”唐北檬在祁一柠腿上蹭了蹭,整个人埋进了祁一柠的小腹,被祁一柠包裹着特别舒适。

  书被放下,被风吹动着翻页,发出扑簌扑簌的响声。

  祁一柠低头望着她,眼里漾出无边无际的笑意,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软软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不酸。”

  祁一柠只说了两个字,替她拂去了肩上落下的樱花。

  没急着喊她起来,只是任由她躺在她腿上。

  用着温和又漂亮的目光,包裹着她。

  那天下午惬意又自在,唐北檬抬眼望着祁一柠的时候,突然觉得,那应该是她目前不算太长的人生里,最美好的一个时期。

  在周遭浪漫又旖旎的樱花花瓣雨里,她想亲上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缠着祁一柠。

  可惜,她醒了。

  像是被溺醒的似的,她几乎完全喘不过气。

  胸口疼得像是被塞进了无数颗小石子,不断胀大,密密麻麻地塞满胸腔里剩余的所有空间,刺得她发疼发苦,可要是想拿出来就只能划破柔软易碎的皮肤。

  她捂着脸,拼命地喘着气,想要缓解这种刺痛感,可还是不能自抑,然后只能认识到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能再亲到祁一柠。

  记忆熠熠生辉,即便是在梦中,也同样让人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怅然若失。

  唐北檬闷在被子里,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刚认识时的祁一柠,梦里的祁一柠,现在的祁一柠,全都在她脑子里晃悠。

  夜晚总是容易让人上头,偏偏她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前她没谈恋爱的时候总觉着,那些偶像剧里的女主角都很傻,怎么会爱一个人这么久呢?

  怎么会爱得那么撕心裂肺还要爱呢,就算再怎么爱一个人也得有自己的底线才对……

  但后来她知道了,祁一柠就是她的底线。

  唐北檬死死地攥住被子,任那些回忆在脑海里肆虐,却没流出一滴泪。

  等稍微好过一点,她就可以睡着了。

  她这么想着。

  可还是没能等到这个好过的时候,她每个晚上清醒过来之后,都不太好过。

  她干脆从床上起来,想再拿几瓶酒喝,路过沙发的时候,目光却又不自觉地停留在垃圾桶里。

  睡觉之前刚收拾过的垃圾桶,里面只剩下一封孤零零的信。

  有些空空荡荡,像是正等着人去拆开似的。

  她看了两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又走了两步,拿了酒过来,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边。

  易拉罐拉环拉开的声音,刺破了夜晚的静谧。

  后来,她们也没能一起去成阿伦的演唱会,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只是就这么错过了而已,那时候总是很天真,想着肯定会有下一次,于是约定了无数的“下一次”和“过几天”。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没实现的“下一次”和“过几天”,全被塞进了记忆抽屉里,不小心翻出来的时候,只会是遗憾。

  唐北檬心不在焉地晃了几眼窗外的月色,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垃圾桶里边的那封信。

  信封没什么厚度,看一眼应该没事。

  毕竟祁一柠都已经让她扔了,肯定都不怎么在乎这件事,那她看不看,其实无所谓。

  而且就算看了,祁一柠也不知道。

  四舍五入,祁一柠肯定不会怪她,不然也不会放心把信放到她这里,而且说不定,就是抄写的什么文学作品里的话。

  能看看祁一柠的字,也蛮好的。

  唐北檬给自己垒了高高的心理建设墙,理直气壮地这么想着,果断地带着岁月痕迹的信封。

  拆开信,有个薄薄的塑料片倏地掉了出来。

  轻飘飘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唐北檬还没来得及看信,就先起了身,慌里慌张地找着信封里掉出来的东西,找了一圈,最后在脚边看到了那个塑料薄片。

  薄片里面夹着几片花瓣,淡粉色,被压成薄片,已经趋于透明,花瓣上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脉络。

  是一个樱花花瓣制成的标本,压在信封底,吞噬着那些原以为已经沉寂下去的回忆。

  【“祁一柠,你有没有听说过,抓住自然飘落下来的樱花的话,就能和自己的初恋一辈子在一起。”】

  唐北檬愣住,目光落到樱花标本上,突如其来地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像是思绪突然被抽了出来,塞进了某个回忆片段里,又马上被扯了出来,过程异常痛苦,也异常缓慢。

  混杂着刚刚的梦境。

  可她明明记得,祁一柠当时还说从来不相信这种事来着。

  那天后来她躺在祁一柠腿上眯了一会,再醒来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怎么会是这样呢?

  说着不信的祁一柠,却偷偷接了樱花花瓣,还做成了标本,悄悄放在了这封信里。

  那这封信?

  唐北檬不敢再想下去,手里的信封却仿佛有了无法比拟的重量,放不下,也拿不起。

  她想着祁一柠以前安静寡言的模样,有些想象不到,祁一柠会在这封信里说些什么。

  但毫无疑问,这封信的的确确与她有关,不然文学社的学弟联系的人也不会是她,而是祁一柠。

  唐北檬有些焦急,也有些害怕。

  她很想知道祁一柠这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却也莫名害怕,这封来自五年以前的信。

  唐北檬还是先坐了下来,把樱花标本小心翼翼地收好,给自己灌了几大口酒壮胆,犹犹豫豫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攥住信纸的指尖在看到第一行字时,就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是控制不住的幅度。

  因为祁一柠这封寄给自己的信,抬头是唐北檬。

  简而言之,这是一封五年前的祁一柠,写给唐北檬的信。

  空调吹着轻薄的纸张发出扑簌的声音,因为唐北檬有些攥不住这封信。

  字体行云流水,线条流畅,工整有力,是祁一柠的字没错。

  往下看下去,身体像是突然坠入到了冰凉的深海,麻意和窒息感深入五脏六腑,无法脱离,只能任凭自己的思绪消散,身体下沉。

  信上字体密密麻麻,内容很多,信息量大得她有些接不住:

  【唐北檬,现在是2016年10月24日,我路过社团报名的篮球场,我们班团支书在文学社,求我参加这个活动来帮她攒一攒人气。她说可以写给三年后的自己,然后她们会寄过来。

  但我想着,其实我没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话,反而有很多想对你说的话,可能这些话我平时说不出来,只能通过这种拥有一定仪式感的方式让你知道,毕竟你最喜欢仪式感。

  说来也奇怪,就像我知道,三年后的你一定会和我待在一块似的,我拿起笔的这一瞬间,就想的是把这封信写给你。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我一向是个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也不太习惯将汹涌的爱意直接表达出来,所以我会让你没安全感,会让你觉得我若即若离。

  我无比清晰地知道我们这段感情的现状,也尝试着,用各种隐晦的表达,让你拥有足够的安全感。也许我现在还没办法直白地把“我爱你”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但希望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能够直接表达爱意的人,也是一个足够坦诚的人。但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还没学会用言语表达情感的话,也希望你看完这封信之后,能稍微开心一些,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说。

  或者就干脆和我吵一架好了,我会认错的,也会哄你的。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用“爱你”来形容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有点不足以将我对你的喜欢表达出来,也会有点过于贫瘠。

  人们都喜欢用这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我始终觉得,这句话过于普通,干巴巴地说出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定要表达出来的话,我应该会用比喻句。

  我想,这世界上某个人的存在,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就应该是西瓜瓤中间最甜的一口,是冰淇淋圣代堆得最高的那个尖尖,是冰可乐喝下去的第一口。

  虽然这样说起来很肉麻,但其实我的意思是,仅仅是因为这封信的抬头是你,落款是我,我就会因此产生愉悦的情绪,就像是心里在噼里啪啦地放烟花。

  最近,我时常会想起你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

  这句话很奇怪,至少在你对我说的时候我是这么觉得的。

  但现在,我又觉得这句话不奇怪了。

  至少最近我是这么觉得的。

  对了,信封里的樱花花瓣,是那天你睡着之后我接的,其实我其实有接很多,我没告诉你,可能出于某种别扭的理由,我只是偷偷揣在兜里,然后回去的时候做成了很多很多个标本,藏在沙发下的那个小盒子下面,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发现这件事,或者我们已经搬家了,但我希望那些标本没有被我扔掉。

  如果以后你还问我爱不爱你的话,我想这封信和信里的樱花标本就是答案。】

  “啪嗒——”

  豆大的泪珠掉落在了信纸上,晕染出一圈圈的湿迹,模糊了信上的几个字。

  唐北檬手忙脚乱地擦着上面的湿迹,却越擦越模糊,泪水还是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完全控制不住。

  她只能把信放在茶几上。

  剧烈的痛苦和后悔,让她不得不弯下腰,手臂垫着额头,趴在桌子上,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

  哭得幅度有些大,甚至有些哭得脱力。

  是一封很长的信,不仅是篇幅意义上的长,还是时间意义上的长,是祁一柠在五年前写给她的信。

  是祁一柠最爱她的时候写下的信。

  别人说祁一柠冷漠、自私、无情。一开始她也这么觉得,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可后来她知道,也一直都知道,祁一柠不是那样的人。

  别人都没见过的祁一柠,全心全力爱着她的祁一柠,只有她见过。

  祁一柠这么一个不喜欢迁就别人的人,却为她变得温柔又体贴,会牢牢记住她所有的喜好和厌恶,会把她朋友的话听进去,会把她每句不着调的笑言当真。

  在这段感情里,祁一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至少比先放弃的她做的好得多。但现在看来,祁一柠其实,比她一直以为的都要更好。

  原来她有些在乎的事情,祁一柠比她更在乎。

  看到这封信,再想起最开始的祁一柠,以及后来和她在一起之后的祁一柠,唐北檬就越发心酸。

  无论是言语上、行动上和态度上,祁一柠都已经为她改变了很多。以至于后来和祁一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让她和祁一柠分开的理由了。就算是祁一柠要和她分手,她也会继续死缠烂打,把祁一柠重新追回来。

  但是没想到,最后她才是那个提出分手的人。

  她改变了祁一柠,让祁一柠变成了她的祁一柠。

  但是后来却离开了她的祁一柠,甚至离别都只是销声匿迹,是所有离别里最过分的一种方式。

  *

  唐北檬几乎哭到了脱力,从沙发底下哭到了最后陷进了沙发里,筋疲力竭,可还是睡不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发泄自己看到这封信之后的情绪。

  她不能去找祁一柠。

  她不能让祁一柠发现自己看到了这封信,她无比清晰地知道,现在的祁一柠,并不会希望她看到这封信,就算知道她看到了,也不希望看到她的反应。

  或者是说,现在的祁一柠已经不在乎这封信了,才会宁愿让她把这封信丢了,也不在乎她会因为这封信想些什么。

  她只好不停地给自己灌酒,想让自己沉迷在酒精里,好像酒精能将她从看到这封信的后劲中拯救出来。

  分手之后,怕祁一柠和林殊意找她,她疏远了和她们所有有关的人,本来朋友就不多,要好的也就林殊意一个,也就理所当然的,连个说话能倒倒黑泥的人都没有。

  她头昏脑胀,窝在沙发里抱着膝盖,像是久病初愈,被折腾得憔悴又脆弱,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

  唐北檬在沙发上躺到了快天亮,隔着窗帘都能看到从外透进来的细碎阳光,径直的光线,渐渐穿透夜晚的黑暗,带来温暖的金光,浇在了她身上。

  她决定还是得找个人哭一哭,毕竟祁一柠也说,想哭的时候,可以找个人听着,不要自己闷头痛哭。

  她得听祁一柠的话。

  要是找沈琼香,听到她哭,估计能哭得比她还凶。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林殊意,可林殊意估计听完了这件事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唐北檬用自己重得几乎要螺旋式上升的脑子左思右想,微信对话框翻来翻去,还是点开了和林殊意的对话框。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攥着手机的指尖突兀地一颤,可哭腔还是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阿殊……”

  *

  再醒过来的时候,唐北檬已经躺在了卧室床上,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后来又做了梦,一整天的梦,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但应该还是梦到的祁一柠,祁一柠似乎在给她说些什么,不记得具体内容,只记得声音是好听的,好听到她觉得自己做了个好梦,睡了个久违的好觉。

  她眨眨眼睛,口干舌燥,头疼得像是有人在脑子里敲钉子,却没有完全能想起来昨天她到底喝了多少。

  对了,她昨天好像还找了林殊意,可能不是昨天,是今天早上。

  唐北檬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却还是不想动弹,双手双脚仿佛被钉在了被子里,缩成一团才能有安全感。

  但幸好今天休假。

  还能消化消化昨天晚上的情绪。

  她翻了个身,继续阖上眼皮,即便喉咙里干得厉害,也不愿意起床去喝水。

  但她不愿意醒过来,不代表她的手机不愿意醒过来。

  刚刚那么一翻身,碰到了屏幕,手机便自动连上了网络,开始嗡嗡振动,一条条消息弹过来,震得她头皮发麻,耳朵发痒。

  实在没办法。

  唐北檬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掏出来,半睁开眼睛,点开了屏幕上的小绿标,她按顺序看过去。

  先是贺何的微信,说是沈语和她联系,祁一柠那边答应了合作,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约个时间两组人开个会,商量一下之后账号搭建的事情。

  唐北檬懵着的思绪恢复了点过来,打了几个字回过去:你先问问她们。

  然后是沈琼香的微信,问她起来了没,还是今天早上八点发的,唐北檬也回了过去。

  最后一个小红点是林殊意的,问她昨天的三顾茅庐成功了没,还有几个胖乎乎的柴犬表情包。

  唐北檬眨眨眼,她找林殊意打电话的时候,难道没有说这件事吗?

  她想了想,指尖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接着又往上滑了滑,眼睛瞬间瞪圆了,下意识地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

  她被简洁的聊天对话框界面,吓得全身都颤了颤。

  为什么她和林殊意的对话框里,没有今天早上的通话记录?

  难道是用的电话?

  她赶忙退出来,翻了翻通话记录,也没找到她印象中的通话记录,该不会是她做梦打的电话吧?

  “嗡嗡——”

  恰到好处的微信弹窗,在唐北檬脑子转不动之际,弹了出来,让她麻木地扣住了床沿边。

  是一个颜文字表情的备注,发过来的几个字非常正常:

  「起来了吗?」

  轻飘飘的四个字加一个问号,却让唐北檬连呼吸都滞住,仿佛伫立在海边的石雕,堂皇又僵硬。

  她哆哆嗦嗦地点进微信,找到最新弹出来的小红点,点进去对话框,然后泄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挖出来。

  头像是一条肥美系柯基犬的自拍,吐着舌头,笑得憨傻。

  最新消息记录,是“起来了吗”四个字,接着又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起来了就喝点水。」

  冷淡的语气,发个微信还要用句号做结尾,不是祁一柠还能是谁?

  唐北檬心惊胆战,随便一瞥,上面的消息都是满目的红色感叹号,她习惯发一些自己的自言自语,给接收不到消息的人,譬如说已经删除她好友的祁一柠。

  这也没什么,唐北檬安慰自己。

  但也不是个好习惯,她以后得改改。

  她还是只敢半眯着眼睛,指尖飞速地滑动,生怕看到什么触目惊心的消息。

  可她再怎么小心,也还是一晃眼就看到了,在对话框里,倒数第三条消息记录。

  是一个长达一小时三十四分钟的语音通话。

  没有红色感叹号。

  作者有话说:

  标注1:来自《小王子》里的一句话。

  她说“抓住掉落下来的樱花花瓣就能和初恋永久在一起”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只有糖糖会信(第三章),可她自己偷偷接了很多个花瓣还做成了标本;

  她说以自己那时候的性子说不出来“我爱你”这种话(第六章),可她会偷偷说糖糖是她独一无二的玫瑰,会在糖糖睡觉的时候一直举着手为她遮太阳,还把要写给未来的信写给了糖糖;

  她错过了和糖糖约好的演唱会(第八章),可她尽自己的努力给糖糖办了一场平替版的草坪音乐会,并且说下次一定会陪糖糖去看。

  她说哪有人只见过几次面就会说“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你,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这种话(第二十章),但她其实一直都记得这句话,并且在信里还给了糖糖。

  所以一个完整的故事,其实要通过不同的视角才能完整呈现,因为人在自己的视角里,是会让自己忽略掉某些重点的。

  (同理,糖糖也是,只是还没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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