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呢?

  彭姠之看着她,开始有一点心慌,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和纪鸣橙的关系里,出现了阴暗面。

  这体现为她真的不舍得放弃纪鸣橙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level比她高很多的人,不是当初自己嫌弃土的那一个,也不是自己从来都看不上的那一个。

  小人儿之之对她说,彭姠之,真好你遇到了纪鸣橙。

  可是真不好你遇到了纪鸣橙。

  她突然有种预感,纪鸣橙不让她那么快地说,是对的。她不够了解纪鸣橙,或许可以说,从未了解纪鸣橙,她也许会在并肩前行里,走得很吃力。

  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好,所以她过得既不自信,又自信,她会轻蔑地对着那些人翻白眼,啐这孙子根本配不上老娘。但纪鸣橙,可能是她,真正需要仰望的那一个。

  多奇妙,几个月前她还在心里嘲笑纪鸣橙的坡跟和凉鞋棉袜,几个月后,她坐在纪鸣橙的对面,觉得她像难以企及的风。

  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她像一个稳定剂,像不安定分子的消除器,外界纷纷扰扰,她“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她看似不起眼,你可能需要拿放大镜才能找到她的优点,但她的惊惧、惶恐和负面情绪,你连拿显微镜都难以观察到。

  她波澜不兴的外表是一个层面,惊涛骇浪的优点是一个层面,而缺点,在另一个位面。

  彭姠之很想跟自己说,找一点她的缺点吧,找一点她冰山下的裂缝,找一点她思维里的破绽,这样就能少喜欢她一点。

  但没有,反而,她自己开始瞻前顾后了。

  纪鸣橙给了一个很好的台阶,只要彭姠之顺着下,她们俩就能更进一步,但代价是,彭姠之的欺骗。

  于是她用舌尖顶顶口腔,眼神回避般往下,说:“我的身体好像真的在选择你。”

  没有否认一夜情,还是没有否认一夜情。

  但她内心给自己鸡贼地找了个小小的借口,她说的是失眠的事而已,也是身体选择的一种。

  纪鸣橙思考般地轻轻“嗯”一声:“所以,你会想要跟我探索。”

  不是啊,我还喜欢你。彭姠之在心里弱弱说。

  但她不想把性和喜欢扯上关系了,因为这好像又是用性在证明什么。

  如果到时又做失败……她还是怕。

  “那我可以吗?因为,”彭姠之清清嗓子,“因为我真的很想那个,而且我知道太多太多花样了,我每天都觉得不发挥出来可惜。”

  “每天?”纪鸣橙皱眉。

  “我口嗨,你别管我。”

  纪鸣橙笑了笑,然后在月色的模糊轮廓中,用气声说:“你教我。”

  像教她化妆一样,像教她跳舞一样,用丰富的理论知识,引导她不擅长的部分。

  彭姠之炸了,心里的小人儿开始乌拉乌拉地唱歌,两手花朵状垂在身边,踮着脚左右摇晃。

  “你是说……OMG。”她缩回来,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心脏咚咚咚咚跳。

  老干部邀请她耶,她没想错吧?

  “今天不是个好时机?”纪鸣橙想了想,红着耳朵淡淡问她。

  彭姠之支起自己两个手指头,在被子上走来走去,哗哗的响声中,她说:“那那那,等下我如果很菜,你别笑我啊。”

  “我说了,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时喊停。”纪鸣橙微微偏头,沉静的水眸像在牵她。

  “哎呀。”彭姠之突然扭着手,嘤咛一声。

  “怎么?”

  “我突然觉得你这人好刺激啊。”彭姠之护着心脏的骨头都有点酸了。

  不对,她猛地抬头,盯纪鸣橙七八秒,眯眼问她:“你是想治疗我吗?”

  “嗯?”

  “你不是说,医者父母心。”

  纪鸣橙哽住,用“彭姠之你是不是脑干缺失”的眼神看她,父母心?做这种事情是父母心?

  “彭姠之,”她叹气,“我刚刚说过,性自由的大前提也包括公序良俗和伦理道德。”

  “而且我没有跟你扮演医生病人,或者母女的癖好。”

  “哦哦。”

  “那你,为什么突然……”事到临头,彭姠之又扭捏了。

  “因为你说的对我有感觉,也引起了我的探索欲,”纪鸣橙站起身来,“去洗手吗?”

  从彭姠之说对她会湿的那一秒就产生了欲望,心平气和地说完,再来处理欲望。

  彭姠之趿拉着拖鞋,跟她走到浴室,靠在门边听她洗手的声音,水流冲刷到肌肤的声音很细柔,几乎可以判断被清洗的是一双多么漂亮的手。

  这双手曾经在诊疗单上刷刷刷地签字,曾经拿着专业的器械处理病症,曾经坐在家里削一个苹果,曾经指腹稍稍用力,翻过一页书。

  等纪鸣橙洗完,她用纸巾轻擦,站到门外,仰头看走廊里灯带下的墙壁,怎么好像被刮花了一点?

  彭姠之心猿意马地把每个手指都搓洗一遍,关上水龙头时,听见纪鸣橙仍旧目不转睛地钻研划痕,但启唇轻轻说:“再洗三十秒。”

  彭姠之又走回去,再度打开水龙头。

  调情从这里就开始,让她面红耳赤,她开始确信,这是纪医生前戏中的一样。

  这次她足足洗了一分钟,因为她的身体又起反应了,她还是忍不住探究,究竟为什么,是因为纪鸣橙很慢对不对?她让她完完整整地品尝时间的每一个细节,她的从容让时间和情绪获得了足够的尊重,因此二者也会回馈她,祝她有一场好眠,祝她有一场精神的狂欢。

  有的人的时间,是上帝的恩赐,因为她内心的丰盈足够填充每一秒,然后她将这一秒拿出来与人共享,彭姠之成为受惠者。

  真正的前戏是从细密的亲吻里开始的,原来亲吻和亲吻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是掠夺,有的人是占有,有的人是滋养,像呵护一簇火苗,手合拢的时候,甚至在轻轻颤抖。

  “换一个方式,”纪鸣橙从上而下地看着她,向来冷静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不清醒,“这次我先用我的来换。”

  “你想要我对你做什么,你就先对我做什么。”她在彭姠之耳边说。

  彭姠之突然就破防了,纪鸣橙几乎是在告诉她,她可以完全掌控这场欢愉,以一切她舒服的方式。

  很想哭,想哭得要命,但她觉得很丢脸,怎么会有人因为开荤了感动得哭,传出去她彭姠之不要做人了。

  仿佛察觉到她攀爬上纪鸣橙腰间手的迟疑,纪鸣橙对她轻轻说:“我们的身体都是一样的,你把我当穿衣镜,你想要自己的哪里被照顾,用动作告诉我。”

  “教我,彭姠之。”

  气声在耳边,却像是到了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被泡软了。这一场欢愉如此隆重,配得上郑重其事四个字。

  她好像突然能够意识到,之前自己隐隐抵触的是什么,或许是亲密关系里隐藏的上下位关系,对方永远都在做主导者和上位者,以取悦和讨好对方为最终目的,她像一个活色生香的玩具,哪怕没脱衣服前,那些人表现得足够真心。

  从没有享受过,以绝对平等和尊重为框架,以完全取悦自己为目的的性,她与她甚至身体结构都一样。

  她们能够完全同步,一起颤抖,一起皱眉,一起低吟,一起叹息。

  她甚至会说,教我,教我如何取悦你,教我让你舒服。

  “纪鸣橙,我觉得……”彭姠之轻轻喘起来,“你好疼我。”

  她真正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语气比哄她拔牙那天还要温软。

  要陷进去了,尽管身体没有过于泛滥,但她的心脏和大脑像被下了一把春.药,激动不已,难以自持。

  或许不是药,而是无边无际的,一望不见底的,浩浩荡荡的,温柔。

  生理性的眼泪出来了,比下面要更湿润一点,她的水源还是不够丰富,比纪鸣橙的少很多。

  几乎是本能地夹紧双腿,怕人发现她的匮乏。

  然后她捧住纪鸣橙的脸,狂风暴雨一样亲她。

  纪鸣橙任由她索取,手在外侧打转,水源有更欢迎她一点,然后她感受到了彭姠之身上的鸡皮疙瘩,随即是一声低叹。

  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有一点始料未及的惊扰。

  纪鸣橙抬起脖子,和她对视,彭姠之胸口喘两下:“舒服。”

  “真的有一点舒服了,橙子。”她抵着纪鸣橙的额头,双手搂住她的脖子,摸索着上面细细密密的薄汗,低声说。

  “那还想要吗?”纪鸣橙咽一口口水,纤细的脖颈让人难以自持。

  “我,可以不要吗?”彭姠之觉得又有一点干了,难搞。

  纪鸣橙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她埋下头,深深地抱了彭姠之一下,然后直起身子,先是抽出纸,帮彭姠之擦掉,然后再抽一张,仔仔细细地清理自己。

  她洁白的身体像是艺术品,头发和脸庞又干净得无可救药,此刻跪坐在床上,双膝分开,手下探,擦拭自己欲望的实体。

  这个动作里的禁欲感,让彭姠之的理智轰然倒塌,眼神都不大分明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住纪鸣橙的手,说:“你别擦,你别擦。”

  纪鸣橙抬头看她。

  彭姠之站起来,激动得微微颤抖:“你睡到床边来,我想,我想……”

  想复刻一下梦境,想尝一尝。

  红红的耳朵很燥热,触碰到她微凉的大腿,纪鸣橙的确没有经验,双手瘫在两边,没有抚摸彭姠之的脸颊,也没有抚摸她的头发,只是不断地收拢腿。

  她躺在那里,像奉献的圣女,眉目迷茫而无助,摒弃一切引以为傲的思考,把头脑腾空,让湿润的唇舌住进来,让情难自禁的兵荒马乱住进来,让那个人,住进来。

  “你喜欢吗?”彭姠之突然咬唇,问了一句,然后埋下头去。

  纪鸣橙没正面回答,只是支离破碎地告诉她:“带我玩儿,彭姠之。”

  像你带我玩机车,像你带我去夜店,像你蛊惑我喝酒。放纵堕落,无法无天。

  彭姠之侧过脸,亲吻它:“纪医生,你当初给我拔牙,检查我口腔,拨弄我舌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张嘴,会贴到你的这个地方?”

  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她到了。

  彭姠之爬上去,抱住她,把她的头埋进自己颈窝,一下下抚摸还未平复的脊背。

  “你喜欢听这种话啊?”彭姠之在她耳边这样说。

  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儿,小心翼翼地揣到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