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未与凶手达成合作，作为帮凶的卞景和实在是空闲得可怕，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坐到了11：30，以往聒噪的电子音也没有下达下一步任务指示。
无聊。
卞景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出于对蛋蛋能力的莫名信任，他没有贸然出去。万一因为不寻常的行动被其他玩家盯上了，反倒容易害了蹲点的蛋蛋。
所以真的很空很无聊啊！
孤寡老父亲留守办公室，哪怕理智上知道蛋蛋的处境很安全，但还是略带焦虑地来回踱步。
不行，他决定先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先找找看销售部吧。卞景和下了决定。
不过，仔仔细细地翻看了销售部办公区的资料柜后，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新发现。
事实上，游戏细节做得相当不错，巨大的灰色铁皮柜里都是排列整齐的客户信息和产品资料，条理整齐地分装在一本本蓝色硬皮文件夹里，粗粗看上去，和现实世界中的资料柜别无二样。
连里面的内容也是相当正经的工作记录。
一口气看得头昏眼花，卞景和合上最后一本蓝色文件夹，不得不委顿地承认，这里面确实没有他需要的信息。
按照以往几次游戏的经验，线索的位置不说一目了然，但也不会太为难玩家，因此卞景和果断放弃了再翻一遍的打算。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视一圈，微微皱起了眉头。
得换个思路。
刚刚他下意识地认为资料柜中记录丰富，信息庞大，那大铁柜又占据了大部分办公面积，就下意识地先去翻找了，但换个思路看看呢？
整个销售部只有四个工位，沿着玻璃门竖直延伸进来的走道一分为二，背向排列。
每个工位上都摆满了各种私人物品以及办公用品，按照上面标记的姓名来看，这确实属于四个不同的员工。
不过奇怪的是，其余三人今天恰好都请假了。
这个概率可不正常。
换句话说，正常上司会同意手底下的小社畜这么大规模的请假？四个人缺三个，连正常运行都要出问题了吧？更别说万一有突发情况了。
这或许是个突破点。
从进门右手边最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卞景和很快找到了一沓未填写的请假单，是那种用黑色大号燕尾夹夹住一边的常见样式，要使用时就可以松开夹子抽出一张。
唔……
估计是游戏为了方便玩家探索，才做成这种常见于初高中学生请假用的单子款式。
等等。
既然如此……
卞景和沉吟片刻，放下手里的那一沓厚厚的纸，直接拉开人家的抽屉翻找。
这种长方体状的、占了一整个桌板下的顶部空间的抽屉容量本来就相当巨大，雪上加霜的是，它的主人显然也疏于整理，各种文件资料横七扭八地占据了大头，所形成的狭小空隙里则硬生生塞满了各种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刨开一管暗金色外壳的口红、一大把用小橡皮筋固定的黑色笔芯，以及一大坨塞成球状的、皱皱巴巴的草稿纸，这次的目标终于扭扭捏捏地露出了一个角。
果然。
卞景和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微微眯起眼睛。
果然如此。
他向后拉过椅子，从半蹲的姿势改为坐上去，小心抽出那张费了老大劲儿才找到的请假单。
长方形的纸片皱巴巴软趴趴的，像是一片腌制后又经历暴晒的陈年腌咸菜。
一个龙飞凤舞的“路老板”几乎占据了请假单的三分之一。
用的应该是纯黑五号笔，字迹清楚分明，经过与资料柜里的签名字迹进行比对，应该是本人无疑。
如法炮制，卞景和很快又在另外两个无人的工位抽屉里挖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请假单。
除了三个相当敷衍的NPC名字，最显眼的就是右下角那三个巨大的签名了。
老板专门批假？
卞景和心中思考着，手上把三张请假单从左往右整齐地排排好，视线一遍遍扫过那个属于玩家的名字。
“路老板……”他轻声默念。
大拇指放在了这个别有深意的名字上，轻轻摩挲。
路老板这个行为，板上钉钉地动机不纯。
刚刚去王薇所在的财务部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里也只有王薇一个人，由此可推知，路老板很可能是给整个公司的大部分员工都批了假。
做为一个老板，这个行为显然不符合人物的初始利益动机。
卞景和用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
嘶。
信息太少了，他只能简单猜一猜。
最浅显的一层，路老板要对甄主管动手，且就是今天、就在公司。出于凶手渴望隐蔽的朴素目的，他当然会希望留在公司里的潜在目击者越少越好。
不过，为什么非要在公司里动手？约主管去别的什么人少点的地方，不比在人多眼杂的公司里强？
整个公司，就算已经尽可能清空，算上甄主管也还是有五名玩家在。
对于凶手来说，这可不会是个小数目。
万一被发现，凶手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
以这个逻辑链思考下去，如果路老板是故意留下他们其余三人的，那么他很可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藏信息。
比如，他知道王财务和苏技术都对甄主管有杀机，都打算在今天动手。如果这样，路老板就很可能不会亲自动手，只要事先设下对凶手有利的场景，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或者不那么极端点，剩余的三人哪怕没有杀机，也应该对甄主管有足够强的恨意，恨到想要甄主管去死，因此天然地会站在凶手那一边。
当然，这些都是只是卞景和基于目前已知的贫乏信息作出的简单推理。
路老板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掩人耳目而已。毕竟一个公司要是只有老板和主管上班，这主管又离奇死了，凶手的嫌疑就只能落在他这个唯一的在场人身上。
留几个障眼法，也是必须的。
卞景和拿出小本本，把这些猜想一一记下了。
最后的圆桌投票里不仅要猜凶手，还要考几道剧本背景信息题，多了解点总没坏处。
不过……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突兀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卞景和的思绪。
“谁？”
他下意识身体紧绷，离开了椅背，警觉地抬起脑袋，迅速转头短促地发问。
专注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玻璃门上。
类似磨砂的材质上映照出一个模糊的黑色阴影，应该是正面相对的姿势，不是蛋蛋，是属于成年人类男性的身形大小。
“谁？”
卞景和很快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嗓音还是冷静而缺乏起伏的，没有流露出一丝丝不对劲，只是眼神里却已经带上了浓厚的警戒与防备。
对方没有搭话，继续敲门。
叩击声非常规律，两声之间的间隔几乎维持到丝毫不差，不像是容易受到情绪影响的人类，反倒让人联想起提前设定的程序。
没等卞景和做出反应，门外又传来第二道熟悉的嗓音。
“呃，卞销售？没事的，是送午饭的外卖小哥，你快出来吧。”
嗓音礼貌谦卑，是那个小鹿斑比。
“苏技术？”
“嗯，是我。”
“放心。”另一道听着挺耳熟的嗓音，干净磁性，是那个路老板。
说话间，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在玻璃板上。
“嗯。”卞景和提高声音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把那三张请假条塞到自己工位的抽屉深处，尽可能大致归位被翻乱的物品后，拉开了玻璃门。
是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黄色工作套装的NPC，弧形的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其余几个玩家站在一旁，见他出来了，很识趣地走远了些。
路老板、苏技术以及王薇都在场，只有本案死者甄主管不在。
不过，既然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要送死了，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吃这顿午饭了。倒也正常。
王薇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注意到卞景和拉开了门，外卖员NPC立刻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个深色塑料盒。
他抬起手臂，把外卖高高地递到了卞景和眼皮子底下。
黑色的袖口被拉高，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当真是欺霜赛雪，让卞景和这个向来冷感的家伙都硬生生想到一句“皓腕凝霜雪”的赞美。
“唔。”他下意识抬起眼皮子，难得好奇地望过去。
NPC原本似乎已经放松了些警惕，微微抬起脖子，隐隐露出上半张脸，此时见状，反应极快地重新低下脑袋。
一抹妖异通透的紫色一闪而过。
似乎是他瞳孔虹膜的颜色？很特别的颜色，没记错的话，这在人类血统中非常稀有。
外卖员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他仍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抬起的手更高了几厘米，几乎是直勾勾地怼在了卞景和鼻尖下，大有再不接就把外卖砸人身上的架势。
卞景和很识趣。
“谢谢。”他说了一句，很快接过了温热的外卖盒。
NPC显然没有搭话的意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拉开门消失在楼道里。
唔，有点熟悉……
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是一种见到故友的熟稔亲昵。
……我没见过他吧？一个NPC而已啊？
再说，我应该不认识哪个紫眼睛的朋友。
仔细搜寻了一遍记忆，卞景和下了结论。
他摇摇脑袋，下意识地阻断了这莫名的思绪，自觉好笑地冲那几个围观的玩家点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