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一路风景很美。他们路过了满是玻璃幕墙的珠曜大楼，沿着地铁一号线路通过洛江大桥，又驶过金陵师大的大门和北门，在靠近火车北站的位置见到了杨煦住的融雪公寓。
默天琛本想将人送到楼下，杨煦却在快到的时候对他说：“就停小区门口吧，陌生车辆进去还得登记。”
默天琛倒是不怕这区区登记，只要杨煦同意，他甚至可以在这里租个车位……就为了偶尔可以送他回家。但他还是乖乖听从杨煦的话，在小区大门附近找了个空位停下。
等车停稳，杨煦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
“路上小心。”他关上车门，往公寓的行人入口走去。
默天琛降下车窗，看着杨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他停在这里看了看人来车往，伴随“叮”的一声，车载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消息通知：“您的Chat收到一条新消息。”
他调上车窗，点进了车载Chat的界面。
默新典：明天我们准备去悠乐汇，你和希崖来吗？
默天琛长按输入框呼出语音输入：“我问问他。”
文字被准确识别并发送，他划过屏幕左下角呼出截图功能，圈出默新典的话后切换到希崖的聊天窗口用同样的方法发了一条消息：“[图片]你来吗？”
默天琛切到联系人列表，看着杨煦和头像突然想，要不要试着邀请他？
但毕竟同行的都是他的家人，想着昨日杨煦的反应，怕他尴尬，默天琛还是没有点开杨煦的聊天窗。
如果单独邀请他，杨煦会答应吗？
但是看起来，就算在周末，杨煦也不怎么出门的样子。默天琛心里虽有些想法，却始终打着退堂鼓，并不敢真的执行。
他还是很怕鼓起勇气后被杨煦拒绝，所以只能先按下不表，以后再说。
他调转车头回珠曜大楼，为七天后的线下展做准备。
希崖醒来时还不知今夕何夕。他摸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迎面就是Chat图标角落的小红点。
谁一大早给他发消息？
希崖点进应用，最顶的是江浅浅给他发的十几条消息。在江浅浅的头像下面，是默天琛一月在竹山拍的雾凇景观头像。
他先点进了默天琛的聊天窗，看了图片内容后回了一句：那就来呗。
江浅浅又给他发了条消息，他点开一看，是一连串的“醒了吗”，最近的几条还夹杂着几张美食图片。希崖虽很少在这里住，但那几张图片的背景……真是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饭厅那张白色大理石餐桌？
小龙虾、全家桶、披萨零零散散摆满了一桌，点那么多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希崖看了看时间，这才意识到已是正午。
想到某个还没来过这里的人，他连忙起床快速收拾整齐自己，开了门。
绕过料理台就看见了或坐或站在桌旁的众人，希崖一个个认过去，没看到杨煦。
再一看，默天琛也不在。
人呢？
几乎瞬间就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希崖心底一冷，拿出手机一看。
没有杨煦的消息。
“希崖？”柳曦婷转头看到他，喊了他一声。
希崖收敛表情，露出一副纨绔子弟的笑容，很快融进人群中。
他们两个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明显了。不论他如何接近杨煦，恐怕杨煦也只会做出和杨轻煦相同的选择。
尽管，几乎工作室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默天琛“是”墨子琛，又不是墨子琛。
等到杨煦发现的那天，他的反应一定会很精彩。
希崖甚至在想，要怎样才能让杨煦早点发现。
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杨煦顶着干毛巾回到餐厅准备给自己兑一杯温水，躺在餐桌上的手机发出两下闷响。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拿起手机靠在了桌边。
希崖：你现在在哪？[可怜]
他才想起自己回来还没和他打过招呼，于是回到：“在家”。
希崖的状态很快显示成“输入中”。
希崖：我还说请你吃午饭的[大哭][图片][图片][图片]
杨煦点开图片，白色带天然石纹的大理石餐桌上铺满了各种他少吃甚至没吃过的东西。最后一张是七个人的合影，明显是希崖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拍摄的。
他们看起来玩得很开心，看过照片里同事们的笑容，杨煦也笑了。
不过，默天琛是没有回去吗？
杨煦又看了看照片，确认没有默天琛的身影。他仰头把快要变凉的水喝光，低头敲出两句话。
和风煦雨：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和风煦雨：为表歉意，我请你们喝饮料吧，想喝什么随便点，我报销
见希崖没有立刻回复，他从热水壶中又倒了些热水，带着手机一起到了电脑旁。
杨煦将东西放下，抬手按下主机电源键。
两块屏幕接连亮起，指纹自动验证后直接进入了系统桌面。
他握着鼠标点开手机同屏软件，输入手机账号的密码后弹出了细长的新窗口。手机界面实时出现在窗口中，他用鼠标滑动页面，找到了订餐软件。
挑来选去还是订了附近常吃的鸡腿饭外卖，刚付完钱，希崖就发来了消息。
是一张付款截图。他如约将钱转了过去，得到了希崖的一句“谢谢老板[玫瑰花]”的回复。
要真的说起来，希崖还是他的二老板，为他出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杨煦关掉同屏窗口，在搜索引擎搜了一部老电影边看边等外卖。
到下午他如常开着直播，只是直播内容换成了最近出的一款开放世界类型的单机游戏。
播了两个多小时，有弹幕问：最近好像有款新的国风单机游戏，主播听过吗？
弹幕：蓬洲纪事录？
弹幕：我准备元旦去金陵看看！
弹幕：主播会去线下试试吗？
杨煦从游戏切到桌面，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游戏名称。直播软件在他的简单操作下捕捉到了浏览器界面。他点进标注“官方”的蓬洲纪事录官网，一进去便是霸占全屏的视频。
有些破烂的古籍在现代的办公桌面翻开，泛黄的页面上用水墨晕出一幅地形图。镜头移到右上角的空白区域，一串写得工整的字迹逐渐摊开。
“《地理风云志》有云，海外有仙山，五岛拥其主。沧浪纪事行，仙道不可求。盈盈珍珠贝，渺渺玉浪牌。桃源试心否，一丹一药一剑坟。”
画面穿过桃源二字之后到了桃源岛的屋前，有桃花飘进视角。镜头渐渐后退，再往后，快速地掠过桃源岛码头的鲲之翼，直退到了蓬洲主岛的山顶，定格在了牌坊上书写的“蓬洲有信”四字。
有如现实的景色忽地溶进水墨中，还是那泛黄的纸张，只待镜头上移，就能发现承载这本古籍的桌子已然换成了古香古色的木桌。似有风吹动书页，沙沙作响后，翻过了封面。白色宣纸衬于蓝色封底之上，潦草的字迹让人难辨一二，只是有桃花瓣从花窗飘入，落于笔画末端。镜头旋转，将那字迹置于镜头中央，白色背景从宣纸边缘如水般漫开，字迹左边滚过一条竖线，游戏的标题logo终于出现：蓬洲纪事录之浪子无心。青鸟工作室的图标以印章的形式盖在了大标题和副标题错开的空位中。
视频播放完自动缩小在首页的一角，类现实的环境音效和杨煦在试玩游戏序章时进入桃源岛拜师的背景音乐一同在耳边响起，配上页面大幅的3D桃花元素，让人一瞬间觉得沉浸感十足。
这样一看，游戏的主页设计与游戏本体打造的沉浸式内容相呼应，就算是杨煦对里面的场景设计和游戏剧情几乎了如指掌，还是有浏览下去的欲望。不过他在工作室时，确实没有留意过这些游戏宣传。
“看上去还不错。”杨煦滑动鼠标滚轮，主页的桃花如同立体书籍页面被翻了过去，下一页是一百一十四年前，于天音楼地宫发现的《天音志》抄本图片。阅读其中内容，不难发现这段说的是宙辰1321年传闻的伐魔一役：
“文王三十八年，魔教越界山，侵人界，天音梦无携弟子以死相抗，拖延数日。得中原诸门蓬洲仙岛相助，伐魔役了。”
一个花里胡哨的入场跟着一两句“老板来了”出现在副屏，很快被讨论游戏的弹幕淹没。杨煦集中注意力读着网页的内容，没有看到。
弹幕：有点兴趣了
弹幕：视频里的场景是实拍？
弹幕：现在建模有难度吗
弹幕：哪个工作室出的？
再往后翻，是游戏特色的一段简短介绍，寥寥几行，只是遵照古籍的排版，看着有些不习惯。杨煦很快扫完，翻到下一页，就是工作室的介绍了。
弹幕：新工作室唉
杨煦终于转头看了眼弹幕，“新工作室怎么了？很多耳熟能详的游戏都是小工作室做出来的。”
弹幕：珠曜旗下的工作室？它不是个奢侈品公司吗
杨煦对珠曜公司已经是一无所知，更别说珠曜与青鸟工作室的关系到底如何了。
弹幕：这款游戏要参加金陵游漫展欸
弹幕：？那我得去看看
之前没得到回复的粉丝不死心，又发了一句弹幕：主播会去吗？
杨煦沉默片刻，回道：“可能吧，不好说。”
弹幕：如果去的话可以直播吗
弹幕：线下直播？好耶
一串期待线下直播的弹幕飘过，杨煦有些哭笑不得。
想要赶鸭子上架是吧。
说真的，杨煦还没琢磨过线下是怎么个直播法。他看向手机，在思考要不要婉拒了弹幕的请求。
举着手机去漫展……这就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在直播吗？那和那些令人讨厌的随时随地突然拿出手机拍视频的人有什么不同，多少会让人觉得厌恶。
万一不小心拍到些什么不该拍的，他这个单机游戏小主播恐怕也要完蛋了。
“到时候我在群里拍照直播吧，一直举着手机也怪累的。”杨煦关掉网页，将直播界面重新切回游戏。
弹幕：也可以
弹幕：这不得和主播来个偶遇
杨煦干笑了两声，操纵着角色继续完成任务。
不过要在人群中找到他，还得先到他拍照的位置……就他这平凡普通的路人脸，想来被发现的概率是极低的。他真的不想在一堆人里被人“认亲”，若是再被粉丝拍到，多少可以换个世界生活了。
“方便的话，或许可以录个实机视频给你们看看。”杨煦看着游戏中正在播放的剧情动画，一时兴起说道。“除了这个游戏，你们还有别的感兴趣的吗？”
没过多久，弹幕飘过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名字，杨煦匆匆捕捉了几个。注意力跟不上记忆的速度，杨煦索性将鼠标移到副屏的直播界面，按下快捷键截图。“看来最近新游戏也不少。”
弹幕：要不主播都试试吧
看到这句弹幕，杨煦险些要强制关机假装断电。就他一个人，要想把游漫展上的所有游戏都试一遍……这不是在试玩，这是在要他的命。
弹幕：都试试怕是三天都试不完
一个价值88的礼物显示在弹幕中，跟着的是送礼粉丝的一句：赞助一张门票
这时“宅男”杨煦才知道这样一个展览的门票价格是多少。他有点心慌，“谢谢小兰汀的门票。我没去过这个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弹幕：那不得出个cos意思意思
弹幕：随便玩玩就好啦，主播玩得开心就好
这才对嘛。
杨煦看到一些懂事的弹幕，点了点头。“那我就挑几个自己感兴趣的玩玩。门票哪里买啊？”
榜一特有的弹幕框突然出现：你要去吗？
不知道淮夷是什么时候进的直播间，杨煦被这突然的发言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操控着游戏角色走了几步，思忖片刻，问道：“老板也要去吗？”
说完，杨煦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果能和淮夷见面，定要请老板吃餐饭才好。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杨煦从隐藏图标栏找出同屏软件打开，用鼠标代替触屏翻到了Chat界面。置顶的消息框变红，十分醒目。
淮夷：［位置-金陵会展中心］
淮夷：工作室有门票，如果想去可以和负责人说一声
和风煦雨：你会来吗？
淮夷：我不来
“好吧。”杨煦在聊天框打下这两个字，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弹幕：？
弹幕：坏了，开始自言自语了
杨煦看着弹幕哭笑不得，他在副屏上翻看之前的弹幕，挑着几个好回答的回答了。话音刚落，劈里啪啦的礼物音效突然在耳机中炸开，杨煦心一颤，果不其然在弹幕列表里看到了淮夷的名字。
“谢谢淮夷老板送的火树银花。”后面跟着其他粉丝送的礼物，杨煦也一一谢过。
圣诞节后一周，默天琛因参展问题常与江浅浅和希崖去楼下负责游戏宣传和企划的未央工作室工作，杨煦在办公室百无聊赖，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好意思去问漫展门票的事。
等到元旦前一天，杨煦还没解决这个“心头之患”。直到下了班，他在地铁上打开了自己的粉丝群，发出一条消息：“那个漫展的门票怎么买？”
群里很快有人翻出入场票购买界面转发到了群里，杨煦点开，跳出一个小程序。杨煦看了看漫展简介，正准备提交信息付款时手机上方弹出特别关注提醒。
淮夷：等等
他真的等了一会。
淮夷：[截图]
发来的图片正中央是一个二维码，上方写有“金陵会展中心C区-金陵游戏动漫展（1.1～1.3） 持票人：杨煦 172****6263 请于活动时间进入”。
杨煦看着上面的信息一愣，还是发了个可爱的“谢谢”表情包。
淮夷：玩得开心
杨煦：[花花]
明天的事解决，杨煦入睡前坐在床上翻了翻消息列表，确认没有漏掉什么未回复的信息。
指尖上移再落回，恰好停在雪白的雾凇头像旁。杨煦指尖一顿，点了进去。
和默天琛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五天前，他往上翻了翻。对话框中几乎都是工作上的交涉，他和默天琛聊得不算多，聊天记录很快滑到了头。
杨煦又翻回最近的两条消息，指尖下意识地往上滑了两下。对话框卡在中央，输入框上方多出一小块空间，正中是不停在转的圆形图标和文字：“正在刷新中……”
对话框很快弹回去，他重复这个操作，仍是没有刷出新的消息。
这么来回几次，杨煦突然觉得这样很傻，左滑退出了默天琛的聊天窗口。
[新消息]希崖：你明天会来漫展？
像是笃定他一定会去，希崖接着发来一条消息：要我来接你吗？
杨煦心生疑惑，思忖片刻还是回道。
和风煦雨：谢谢，不用如此麻烦
希崖：不麻烦
看这秒回的信息，杨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希崖名字下的状态断断续续变成“输入中”的符号，杨煦耐着性子等了会。
希崖：默天琛要很早入场，恐怕不方便过来
杨煦还是不知道希崖如此肯定的缘由是什么，但他还是拒绝了希崖。
他没有和默天琛说漫展的事，而今天一整天，默天琛也没有来主动问他。
莫非，是天琛告诉希崖的？可他如何知道自己一定会去？
知道这个消息的也就是他直播间的粉丝们，还有……自己的大老板淮夷。
希崖只偶尔进来刷刷礼物，很快就会离开，想来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希崖：好吧[大哭]
希崖：果然你的心里只有天琛吗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看到这句话时杨煦心里还是一咯噔。
和风煦雨：[笑哭]你怎么会这么想
希崖：你都不愿意坐我的车[泪眼婆娑]
杨煦害怕希崖还会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话，只好回道。
和风煦雨：好吧，那就麻烦你明早来接我一下
和风煦雨：[位置-融雪公寓]
希崖：好的！八点二十不见不散
放下手机，杨煦关了灯躺进被窝。他在黑暗里看着手机屏幕的光芒熄灭，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他对天琛……
现在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好像已没有意义，杨煦翻了个身，面向铺满整面墙的墨绿色窗帘。
杨轻煦的床帘，好像也是这个颜色。在闭上眼准备坠入睡意之前，杨煦无端想道。
但他再没陷进那些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