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试探出牧听舟的深浅, 再加上昊天长老另有心思,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牧听舟和他肩膀上站着的那只小虎崽, 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结界之外。

  这散修一袭白衣, 衣袂飘飘, 晃晃荡荡地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昊天长老敛下眸中的一缕深沉,沉声道:“这件事还有待调查……我怀疑是魔修干的好事,任何人若有任何怀疑,不得隐瞒, 必须及时上报,听见了没有?!”

  众人稀稀疏疏的应答,只有芮星宇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牧听舟的离去的背影。

  何泽明犹豫了一下, 凑了上来,拉了拉芮星宇的衣角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芮星宇有些失落地说:“裴兄,临走之前都没同我们说一声呢。”

  何泽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 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芮星宇稍稍打起精神, 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说不定之后还能再遇到郁兄呢。”

  何泽明:“……”那就算了吧。

  他眸光状似不经意间扫过昊天长老, 想到了方才与牧听舟擦肩而过时听到的话, 不经又长叹了一口气。

  可恶,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梦魇兽,却要承受如此重负……

  何泽明眼睁睁地看着昊天长老微侧过身,与身侧的几人低声说完话之后, 便收了结界,同样转身走入了丛林之中。

  他连忙收回视线, 回过神,指尖敲了敲腰间上的那枚玉牌。

  咔嚓——

  接收到了消息的牧听舟一口咬下嘴里的丹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坐在高树之上,一条腿耷拉而下随意地晃荡着,悄无声息地展开了神识,庞大的灵力将周遭尽数笼罩。

  一道黑色的魔气咻地一下从不远处袭来,牧听舟微微扬了扬下巴,那道魔气堪堪擦着他的喉间擦过。

  见面即是杀招。

  牧听舟扶了扶差点掉下去的帷帽,语调微扬,带着些戏谑:“哟,这不是老熟人嘛,那么长时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下狠手呀,让我多伤心。”

  长风拂过树梢,绿叶摩挲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直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出了动静,一声不耐烦的轻啧响起,一个穿着道服的少年从中钻了出来,瞪着不远处树梢上的牧听舟。

  赫然是先前逃跑掉的魏洲!

  只不过他身上的道服如今破破烂烂的,脑袋上也顶着几片落叶,脸上身上都是被树枝划破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极为狼狈。

  魏洲的脸色黑沉地像是要滴出水来了,冷冷地瞪着牧听舟:“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牧听舟闻言,跃下树梢,无辜地耸了耸肩:“不周山秘境的此等好事怎么可能少得了我一个,你说对不对。”

  “滚。”魏洲毫不客气道,“既然你不想管幽冥的事了,不如就早点把位子让出来,别天天占着茅坑不拉屎。”

  魏洲在魔修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他镇守着西边的一块区域,却因看不惯牧听舟的作风自成一派,占山为王。

  两人之间虽然接触不多,但每一次都是火花四溅。

  牧听舟微微一笑:“我也说了,你要是能打得过我,就来抢啊。”

  魏洲气得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我可不管你打得什么主意,只要别坏了我的好事就行。”

  他顶着一张稍有些少年气的脸,语气却过于老态龙钟,实在是有些喜感,牧听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魏洲只想抽他。

  他正想问些事情,余光之中却闪过一道白刃,魏洲脸色猛地一凛,闪身退离。

  一道剑光陡然斩来,直接将两人之中隔开了一道狭长的剑痕。

  牧听舟嚯了一声,也退后三两步,面对着魏洲的怒瞪,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对此毫无关系:“你附身的这具身体可是万鹿山的弟子,如今人家打过来了,你想想怎么办吧。”

  三言两句之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止他一个,今日你也得给我留下。”

  昊天长老低哑的声音响起,他斩断了面前遮挡着的树丛,一袭黑袍遮住了他苍老的容貌,执着剑缓缓走了过来。

  先前飘荡在不周山顶上的那群黑云被长风捎带着飘到了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其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雷光闪烁。

  雷云的阵阵轰鸣声响在了耳侧,低沉却又莫名刺耳。

  牧听舟心念一动,仰头望去,心里陡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若他先前没有看错,那个在云层之间穿梭之人,与郁长流的身影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

  牧听舟收回视线,直直地望向了昊天长老:“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我与一个散修,没什么好说的。”昊天长老冷冷开口,他缓缓抬起了剑,剑尖指向了牧听舟。

  宗门中人向来是看不起散修的,魏洲有那些想法,与昊天长老也脱不了干系。

  牧听舟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他嗤笑一声,说:“几百年过去了,你们这群老东西还是冥顽不灵,口口声声说着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有完没完?”

  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帷帽,虎妞趁机跳下了地上,绿幽幽的竖瞳紧紧地盯着昊天长老。

  昊天长老缓缓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帷帽之后露出了一张他熟悉的面容后,惊愕地呆在了原地:“你……”

  他话音未落,牧听舟却倏然出手了。

  他身上的伪装被卸去了七七八八,自然也就不必隐藏,先前积攒在体内的魔气喷涌而出,迅速地朝昊天长老涌去,将他层层包围。

  就在此时,一道轰雷声却骤然降下,刺目的电光直接将这层魔气罩子给撕裂。

  牧听舟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

  这股陌生的力量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其中流淌着一股让他极为厌恶的感觉。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像是被这股莫名而来的力量给影响了一半,牧听舟内心的烦躁感在此刻攀登到了一个极致。

  赤色的瞳眸宛若熊熊燃烧的烈火,一一种将所有都吞噬殆尽的气势,浓厚到极致的魔气宛若一个握紧的拳头,,狠狠地朝着昊天长老砸了下去。

  在这一击下,整个地面都在颤抖,裂缝顺着力道蜿蜒地蔓延开来。

  而魏洲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不周山独有的白色之气在裂缝之中来回穿梭,地面上尽是断枝残垣,却唯独不见昊天长老的尸体。

  牧听舟则是自己也被这一击给唬愣住了。

  直到一声轻叹将牧听舟拉回了神。

  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双手宛若黑幕一般遮在了他的眼前。

  与此同时,牧听舟的耳旁响起了那道极为熟悉的,梵珠碰撞在一起发出的清润声音。

  近乎的条件反射,牧听舟骤然转头望去。

  眼前的那只手也在同一时间撤了回去,身后的男人退身到了一个克制的位置。

  郁长流一只手拎着晕厥过去的昊天长老,只身独立地站在牧听舟的身后,眉眼一如既往的那般深沉。

  他方才灵力消耗过多,又在情急之下将昊天长老从那巨大的攻击范围内给拎了出来,脸色显得分外苍白。

  郁长流拭去唇角溢出的一丝血迹,偏过头闷声咳了一声,面色微沉,有些嫌恶将手中的昊天长老丢在了地上。

  这动作,莫名有些熟悉。

  牧听舟很快反应过来,神色不善地道:“你想做什么?”

  他握紧了手中的灵剑,脸上警惕的表情瞬间刺痛了郁长流的眼睛,胸口中传来的阵痛感让他微微一窒。

  郁长流率先别开视线,轻声道:“我并非有意阻止。”

  “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牧听舟:“什么意思?”

  郁长流指了指天上还未散去的黑云,他道:“你行事虽然冲动,但并不是下手没轻没重的人……方才,你并没有想要将此人斩杀的念头吧?”

  牧听舟一愣,又听见郁长流继续道:“方才,有没有感觉到经脉有种被扭曲的错觉,这种错觉调动了你全身的情绪,以至于使出的力道让自身都有些惊异。”

  “若是你的那一拳直接将昊天长老斩杀,那……”

  他又闷声咳了一下,脸色愈发透明,牧听舟有些犹豫:“你——”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郁长流掌心托着一股强劲灵力铺散到了昊天长老的身上,在触及到昊天长老的那一瞬间,两股力道俨然碰撞在一起,巨大的气流冲突而开,就连牧听舟的帷帽在这种力量下被直接掀飞。

  尘埃漫天遮蔽,簌簌落下。

  牧听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被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郁长流缓缓道,冷漠的眼神扫过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人:“此人的身上被下了禁制,也算是他自己的一个底牌吧,若是真的硬碰硬上了,受伤的反而会是你自己。”

  “原来是这样。”牧听舟忽地轻笑了一声,撩起额前垂下的碎发,站稳身姿朝郁长流躬了躬身,“看来郁兄又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救了我一命。”

  “大恩不言谢,既然如此,不知郁兄能不能顺便再替我解解惑。”

  “什么?”

  “郁兄是不是对我,还有对地上这位昊天长老,有些过于了解了?”他道,“这一路上,郁兄虽没有对我抱有什么恶意,但眼下看来,你的目的也并不简单吧?”

  郁长流眸色猛地一沉,就听见牧听舟继续道,“既然郁兄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又看上去与李修缘并不是一伙的,那无非就是恰巧与我看上了同样的一个东西,亦或是……”

  牧听舟顿了顿,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裴应淮派你来的?”

  捉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