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卡尔加里的雨>第26章 26.婚礼

  

  婚礼办在海岛上,还是二月份,这儿的气温就直逼三十度。

  黎有恨水土不服,还没出机场就头晕犯恶心,在洗手间吐了一回。坐车去酒店,路上开始发高烧,伏在樊寒枝怀里哭,说想回家。

  邢疏桐和两人同行,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见樊寒枝抱着黎有恨哄他,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黎有恨还是哭,期期艾艾地叫“哥哥”。樊寒枝丝毫不避讳,拍着他的背,又轻轻吻在他脸颊上,他侧过头去贴他嘴唇,短暂地一碰,总算是止了眼泪。

  她有些心惊,手心里腻了一片汗,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酒店在海边,半小时的车程,半路黎有恨就有些意识不清了,到了地方,樊寒枝抱着他下车,一阵风似的往里走,要前台找个医生来。

  黎有恨迷迷糊糊,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火烧一样的烫,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见一阵“砰砰”的巨响,惊得他清醒过来,往窗外一瞧,天已经暗了,有焰火升起来,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几点溅开的火星子,倏忽亮一下,照出些许天空的幽蓝色,灭下去,又亮起来。响不断的爆炸声。

  他借着那断断续续的光扫视房间,一个人都没有,手背上扎着针,在挂水,身上还是滚烫的。他呆呆坐了一会儿,怎么都等不到那焰火结束,便拔了针,下床到阳台上去瞧。

  不远处悬崖上的建筑里灯火通明,焰火就在悬崖下的沙滩上升高炸响,腥咸的海风卷着硝烟味吹过来。

  是婚前派对,提前一天过来就是为了这场聚会。请了双方的好友,金融和房地产业内人,富商和政客,庆祝玩乐是其次,社交拓展人脉才是本意。

  黎有恨回了房间,摸出手机给樊寒枝打电话,没有接通。躺回床上,翻来覆去一阵,焰火还在放。他心里烦躁,犹豫片刻,还是下床出了房间,向服务生问了路,出酒店后沿着沙滩往悬崖去,踩在柔软的沙子上,脚步愈发虚浮,眼前糊涂的一片暗,摇摇晃晃强撑着走到了地方,焰火也终于停了。

  门口站着黑衣服的保镖和迎宾员,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媒体记者在与他们周旋,像是想进去拍照。他避着他们,站在暗处,看了看脚上拖鞋,扯了扯T恤领子,没敢过去,拐进侧面的鹅卵石小路,走了一段路,进到一片庭院里。

  这儿种满了棕榈树,疏疏落落几块花圃,角落里亮着草坪灯,影影绰绰照出四周的篱笆围栏,围栏上攀附着火红的杜鹃花。外面就是悬崖,能听见浪花声音,窥到几分幽蓝的海色。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愈发头昏,鼻子里呼出的气都能把这晦暗的夜点着,园子里蚊虫又多,成群地往他身上扑,叮咬得手臂和腿上全是红点儿。他忽然泄了气,不知道跑来这里做什么,看一眼宴会厅,起身往回走。

  在那条鹅卵石小径上,远远地,他瞧见两个模糊的人影,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樊寒枝和邢疏桐,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得很近。

  黎有恨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们,片刻后邢疏桐发现了他,然后樊寒枝才回过头来,见着他便皱起眉,眼神刀一样往他身上扎。他忽然间难以忍受地心痛,垂下头默默向他们走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邢疏桐喊了他一声,问他好点没有,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他不答话,只觉得头晕目眩,再要迈步,已经被樊寒枝捉住了胳膊。

  樊寒枝粗鲁地扯着他,要把他往身边拉,他不愿意,几番挣扎,挣不脱他,涨红了眼睛瞪他,说:“你放开……我要回去了,我不待在这儿了……”

  樊寒枝阴沉着脸,加重手上的力道,一下就拽他到怀里,带他往另一侧草坪走。

  这条路没有灯,什么都看不见,黎有恨跌跌撞撞,跟不上他,左脚绊右脚,把拖鞋都甩掉了,浑浑噩噩间一阵天旋地转,他被甩开了,重心不稳倒下去,倒在软和的床上,顺势就伏在被子里哭起来。

  樊寒枝“嘭”地关上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儿离宴会厅近,笑闹声一阵阵往这儿飘,听得人愈加烦躁,他捏了捏眉心,又去看黎有恨,忽然沉声喝道:“不许哭!”

  黎有恨顿了顿,反而哭出声来,嗓子哑得不成样。樊寒枝仿佛没听见,还是凶他。

  “你不舒服,我陪你到派对开始了才过来,走前跟你说,醒了就叫客房服务,专门让后厨给你熬了粥,吃完睡觉,再怎么晚,十点钟我就回来了,这几个小时都等不了么?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不作数了……烧还没退,到处乱跑!”

  黎有恨把脸埋在被子里,虽然耳边嗡嗡响,但把他的话听得清楚,什么陪他到五六点钟,什么粥,他全都没有印象,果真是烧糊涂了么,还是健忘的老毛病又犯了?樊寒枝真的有说过那些话吗?

  他悄悄觑一眼樊寒枝,樊寒枝走过来坐下,摸他额头,见他肩膀露在外面,裤子松垮垮,半个屁股都要掉出来,满身的汗,透出衣服里面削瘦的腰,简直跟赤条条没什么两样,脚上也光溜溜,心里越发地来火,拉过被子盖住他,又说:“瞧瞧你!说起来你是我弟弟,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不正经的人,蓬头垢面,让人看笑话,不像样——”

  他话未说完,黎有恨已经知道他下面要提起谁,也恼了,揪着被子哭喊道:“对,不像样,我不如沈寂,不如他好看,不如他体面大方,我只会给你丢脸,你不用再说了,我全都知道!”

  樊寒枝冷笑一声,瞥见他手背上扎针的地方有一小块干涸的血迹,又道:“回回自讨苦吃!”

  黎有恨脑袋一懵,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好好,自讨苦吃,说得对,他生在这个家里,有这么一个哥哥,爱上这么一个哥哥……正常人谁会爱上自己的哥哥!自讨苦吃!

  他哭得越发大声,拿过床上枕头朝樊寒枝砸过去,喊:“你出去!你走!”

  樊寒枝眉头紧皱,顿了一顿,捉住他扑腾的手脚压在床上,一字一顿地说:“黎有恨,我们之间,只有我让你走,只有你听我的话。”

  黎有恨愣了愣,怔怔看着他,还未说出什么话来,他已经起身出了房间,门被重重关上,传来落锁的声音。

  他哭了一阵,到后来累得连哭也哭不动了,昏昏沉沉睡过去,恍惚间觉得身上一凉,睁眼一瞧,樊寒枝坐在床边,正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身体,又来摸他的额头,端了水杯来要他吃药。

  他偏过头不愿意吃,樊寒枝声音凉凉地说:“怎么,还要我喂你?”

  说得他心里委屈,又要哭的时候,樊寒枝含了药片在嘴里,凑到他跟前来了。他咬牙暗恨自己没出息,搂着他的肩膀亲他,把药片卷到自己舌尖,樊寒枝就推开他不让他亲了,抱着他哄他睡觉。

  他却没了睡意,打量四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回到酒店来了,外面天已经蒙蒙亮。樊寒枝被他折腾得倦怠,也没心力再管他,闭眼打了会儿盹,又被敲门声吵醒了。

  是邢疏桐,说化妆师已经来了,问要不要等会儿再来见他。他摇头,让几个男女进了房门。

  他去洗了澡,坐在桌前,发型师摆弄着他的头发,又有人从外面又推进来一架子的礼服,请他挑。他扫一眼,看向躲在墙壁后往这儿张望的黎有恨,朝他招招手。

  黎有恨走过去,扭扭捏捏,板着脸还在闹别扭。樊寒枝拉了他往自己腿上一坐,和他说悄悄话。一屋子人全都低眉垂眼。

  最后是黎有恨挑的衣服,樊寒枝看也没看就说很好,就要这套。

  那几人又推着架子出去,黎有恨跟在他们后面,在房门口探头往外面瞧,走廊里全是人,门前还堵着好几排衣架,都是女士婚纱,有一块白色蕾丝头纱落在他脚边,不知道是从哪套礼服上掉下来的,他捡起来想还回去,忽然听到樊寒枝在里面喊他,心思偏了一偏,走到樊寒枝跟前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头纱。

  樊寒枝看他一眼,让发型师先出去了,拿过头纱往他头上戴,扣不住,捡了几个发型师掉在这里的发夹固定住。黎有恨红透了耳根,嗫嚅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樊寒枝不说话,整理头纱的下摆,拉到前面,让它笼着他的脸,朦朦胧胧的花纹后面,他那张苍白的脸,像洋娃娃,没有生命的、精致的洋娃娃。

  他抵着他额头,喊了声“恨儿”,轻声说:“哥哥和你之间不会有别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隔着头纱,黎有恨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撩开来,被阻止了。

  “你、你又哄我,以前……以前你有别人的。”他说。

  樊寒枝还是否认,在他耳边,缱绻地细声说:“没有,恨儿,从来都没有,哥哥跟你保证。”

  一个承诺,辨不清真假,不重要,它听起来那么美妙。黎有恨偏头来亲他。

  晚些时候,樊潇和黎铮来了,邢疏桐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晚一步到,黎有恨听他们说邢一诺昨晚突然发烧,没能过来,留了郑幽在那边照顾她。

  两家人在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赶去教堂。

  黎有恨还在发烧,一直有些恍惚,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就已经是新娘入场的环节了。他作为伴郎,和樊寒枝一起站在台上一侧,看着邢疏桐手握捧花一步步走过来。他心里有种奇妙的平和,或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樊寒枝在看他而不是在看邢疏桐。

  风琴的音乐很响,在教堂里回荡,四面的窗户都是彩色玻璃,零零碎碎的各种色块,挡着外头强烈的日光,穿堂风掠进来,把周围点着的白蜡烛火苗吹得摇摇晃晃,黎有恨总觉得那顶蕾丝头纱还缠在头上,紧紧牵扯着头发,紧得头痛,让他浑浑噩噩间错觉樊寒枝那句“我愿意”也是对着他说的。

  仪式结束后,大家聚在教堂外的草坪上,要新娘扔捧花。黎有恨没什么兴趣,站在人群最边上,不知怎么的,那捧花直直地朝他飞过来,正砸在他胸前。

  他接住了握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瞥一眼远处的樊寒枝。樊寒枝似乎很不高兴,朝他走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他心里一惊,想甩又怎么都甩不开,眼睛在人群在樊潇在邢疏桐家人脸上来来回回,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去宴会厅吃饭的时候,他怎么都不愿意和樊寒枝坐一辆车。前些日子他还那样大胆,联系八卦社偷拍他和樊寒枝的照片,现在离樊寒枝近些,只觉得惶恐胆怯。

  樊寒枝偏不如他的意,拉着他同他在车前僵持,最后还是樊潇来劝了几句,分开了两人。黎有恨同她坐一辆车。

  快到宴会厅时忽然下起暴雨来,雨势翻山倒海,电闪雷鸣。下车时众人或多或少都淋了些雨,黎有恨跟着人群跑进厅里,混乱间被人捉住了手腕,回头一瞧,樊寒枝绷着脸,带他到了另一侧的小休息厅里。

  他被压在墙上,一墙之隔便是笑闹着的人群,所有人都在!他急得简直要哭出来,去推樊寒枝,央求着喊:“哥……”

  樊寒枝显然是生气了,摸他湿淋淋的头发,一手扯出他扎进裤子里的白衬衫,摸他无力发软的腰,摸他胸口,摸到后背,按着他往怀里压,又垂眼去看他的手。那捧花还被他握着,挤在两人胸前,花瓣已经零落了一地。

  他慌慌张张,没意识到自己一直拿着这东西,即刻脱手甩出去,说:“我不想要的……”

  话音刚落,又有闪电劈下来,惊雷炸响。樊寒枝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皱,顿了片刻,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住了他。他彻底慌了,吓得发抖,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挣扎着要退开,樊寒枝不依不饶,卷着他舌尖纠缠。这个吻什么滋味,他全然没体会到,只是害怕,怕得哭了出来,眼泪簌簌地掉,循着喘息的空档说上一两个字求樊寒枝停下。

  樊寒枝根本不理他,恨不能把他吃了似的,亲完了,又伏在他肩上咬他颈边的软肉。他渐渐也妥协了,咬牙咽下呻吟,紧搂着他,顺从地把肩膀把胸膛往他跟前送。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疯了似的……漫无边际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