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那个年轻男生出现在宴会厅的入口处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男生容貌清隽俊帅,惹人瞩目,那一身修身的纯白西装更是白到耀眼,带着遮掩不住的青春靓丽,干净且利落,能看得出他的年纪并不大。他独身前来,旁人真不知这是哪家的从不抛头露面的小公子。
当然,最令人好奇的是他来时拉了一杆行李箱。现场的保安见状走过去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婉拒了。
乔逾真的来了。孙小姐看到乔逾起先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孙小姐发觉乔逾是带着行李来的,那一口气立马又胆战心惊地提了上去。
……坏了!
这傻弟弟!
孙小姐连忙转向身旁孙家的保镖,压低了声音飞快道:“快!快把那个男生叫住,别让他走了!叫他现在到后台去,我一会儿就过去,小心别让人发现……”
孙小姐第二反应去叫宋峻北。宋峻北和几个老总站在主桌前谈笑风生,正笑得文质彬彬,雅然大气,一副身在主场广酬天下来宾的从容随意,气派得很。孙小姐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忽然间腰背一挺,整个人绷直了站姿,眼睛死死盯住厅门的方向,霎时就变了脸色。
宋峻北看见了最不愿让他看见此情此景的那个人。
在宋峻北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宋峻北。
宋峻北眼神惊变,措手不及。
“抱歉,我……”宋峻北脸色不太好看,“我先失陪一下。”
突然的心急,控制不住的恐慌,宋峻北无法多想,他抛下众人,匆匆就朝迎宾通道门口的那个男生走去,几乎要小跑起来。
已是方寸大乱。
乔逾来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平静。
他全程安安静静地坐在出租车上,规规矩矩地摆正手脚,不让西装上多出一个褶皱。他用自己的双眼记下了最后在这座城市中所见的风景。而这段花在路上的必要的时间帮他剔除了浮躁,同时也抹灭掉了他大部分的情绪,他现在可以精神相当稳定地参与宋峻北的婚礼,决不会在婚礼进行中大吵大闹,闹情绪。
下车时,出租车师傅帮乔逾把行李箱从汽车后备箱中取出,看了他两眼,笑眯眯地问:“小伙子,外地人呐?来参加朋友的婚礼?”
乔逾也咧嘴笑了笑,很是青涩内向的样子。“嗯,是来看人结婚。”
“那恭喜你朋友了,结婚可真是大喜事。”
“谢谢。”
今天要结婚的人来头不小,整栋酒店都包场了,没有邀请函的人就连外场都进不去。乔逾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主厅走。
乔逾知道有很多人在看他。他们好奇地打量他,更有甚者用探究的、无礼的目光扫视他和他的箱子。他们试图猜出他的身份,想要知道这张生面孔究竟是和场中的哪一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这样的场合,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来得了的。
当乔逾即将步入主厅时,他被保安拦下。保安见他拉着行李箱,下意识以为他是预约了要住进酒店却在错误的时间误闯会场的客人。而当乔逾拿出请帖奉上以后,保安留意他的行李箱,那异样目光中的困惑就更多了。
保安向乔逾道歉,并请他入场,乔逾却站在会厅大门口,一动不动了。
乔逾看见了盛大隆重的宴会大厅,看见了一路铺上舞台的红地毯,看见了鲜花和烛光,看见了香槟塔,看见了结婚蛋糕,看见了大屏幕上播放的一对新人的新婚宣传录像片……在他耳边,浪漫的音乐正环绕着徐徐播放。
这些,都是乔逾未曾敢想的画面。
乔逾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还有孤单。
乔逾沉默着,驻足着。在红毯尽头,他看见了今天婚礼的两位主角。一个一身洁白婚纱,一个一身黑色晚礼服,两者多么登对。
宋峻北正在与他人交谈,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身礼服有漂亮的燕尾,漆黑如夜色,深沉肃穆,穿在宋峻北身上倒不显得沉闷,因他骨形硬朗,体态健美,穿正装时最英俊,最穿得出魄力。乔逾看他看得恍惚,心里乱糟糟地在想:婚纱果然还是穿在女生身上更好看吧?
乔逾知道宋峻北想要什么,可那是乔逾永远也给不出的东西。
乔逾想走了。这个会场的空气之滞重,如同水泥一般闷闷地灌进他的鼻腔和咽喉。他捏紧了行李箱的手拉杆,双腿如有铅重。
但他走不了了。
宋峻北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宋峻北直直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随着宋峻北明显异常的举动,大部分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场中一时混乱,所有人的目光开始朝一个地方聚集。娱乐新闻的记者们凭借职业敏感度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们举起手机和摄像机,暗中选好了机位。
“那个穿白色衣服的男生是谁?”
“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宋总的——”
“嘘。”
…………
乔逾头脑发热。宋峻北跨过红毯,穿过会厅走到他的面前。
有些走得太近了。
乔逾抬头,他现在只看得见宋峻北一个人了,宋峻北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尖叫的视线和嘈杂的闪光灯。
乔逾静静望向宋峻北的眼睛,这一刻宛若万籁俱寂。
“怎么了。”宋峻北竭力用保有冷静的声线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乔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说,他来错了,他果然接受不了,一眼都看不下去。
他忍不住想质问宋峻北,怎么能还像平时那样平平常常地问他的感受的?怎么问得出口?他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谁可以心里毫无芥蒂,坦然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结婚,是谁率先定下了这样冷血的规则,让婚姻不再是神圣的契约。他就快要忍不住了,他想扯开宋峻北的精致礼服,想撕开自己的心脏说他没那么洒脱,没那么大度,他的爱里只放得下一个人,他想大声咆哮,想说他不肯妥协。
他想说,他能不能不妥协啊。
能不能不勇敢了。
能不能还像个孩子一样,委屈了就肆意地哭鼻子,然后钻进宋峻北怀里被他抱住,向他哭诉和求安慰,就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乔逾没有收到喜帖,今天他们还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画画或看书,晚上一起做饭,洗碗,一起相拥着入眠,就像任何一个平平常常却美好而幸福的一天。
乔逾看着宋峻北的眼睛,情绪崩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你说你放不开我,你说你爱我,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
……真的以为我们有未来。
我真的期待了,你会选择我。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乔逾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任性地掉出来。
在宋峻北背后,不间断闪烁的闪光灯多刺眼,记者们举着摄像机迫切地想要捕捉即将发生的,具有冲击性的那一幕。人们脸上洋溢着扭曲的兴奋和好奇,他们死死盯住这个显而易见和宋总关系不一般的年轻男生,期盼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然后说出些什么爆炸性的内容,让今天成为这个娱乐至死时代中的绝顶谈资。
只要乔逾开口,一句话就可以打乱宋峻北的计划,毁了这桩婚礼,让宋峻北身陷丑闻,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只要一句话就能报复回去。
况且,他们的关系,过往,感情,这些全部都是实情。这得比今天的婚礼要真得多吧?
何不公开呢。
乔逾突然笑了。
年轻人的眼神永远明亮,他眼眶红红,声音喑哑,却笑靥如花。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开口,向宋峻北说:“我来,是想跟你说,”
“百年好合,宋峻北。”
乔逾笑了一笑,没有说再见,不再看任何人一眼,他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背身过去的那瞬,他终于忍不住泪洒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