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二天乔逾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了。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他睁开眼时一脸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年。肚子在咕咕叫的抗议，他大概是饿醒的。
乔逾动了动，随即发觉自己正窝在另一个人的怀里。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他的背靠着对方肌肉坚实的胸膛，对方的手臂穿过他的肋下将他完全搂住。
脖子还有点重。乔逾偏了偏头，试图往后瞧去——宋峻北将额头抵靠在他的后颈处。熟睡中的人绵长的鼻息一下一下扑在他的后肩和背上，好痒。
乔逾心里也发痒起来，睡意散了个透彻。他睁着眼一动不动，在上午的静谧和暖沉的光线中聆听自己沸腾的心跳声。
他就像是在世人纷纷关心骑士有没有击败巨龙救出公主，迎娶公主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了龙的宝藏。
乔逾挪远了一点。他屏住呼吸，用上慢动作，尽可能小幅度地转动身体，而后终于在没吵醒宋峻北的情况下成功翻了个身。
面前年长男性的眉目深沉，五官英挺。宋峻北睡得很熟，没有察觉到乔逾已经醒来，于是乔逾得到了尽情打量他的机会。
要是宋峻北醒了，他该又要语气严厉地呵斥乔逾“玩够了没有”，再冷眼旁观乔逾自觉羞愧的样子，等乔逾主动选择放弃，灰溜溜地逃走——乔逾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抛到了脑后。此刻睡姿下的宋峻北发丝有些散乱，这副阖眼熟睡的神情倒显得别有几分好亲近，给人一种能够随意伸手触碰的感觉。
乔逾支起半边身子，他凑近宋峻北，放肆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乔逾躺了回去，神情有些放空。
真的让他偷到了。
退开前他没忍住伸舌头舔了舔宋峻北的嘴唇，现在他错乱的呼吸里沾满了对方的气味。
乔逾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喉咙里漫出一声受不了的低吟：“呜……”
……怎么能趁别人睡着了对人图谋不轨呢？！
可恶！乔逾负气地想。明明是宋峻北要求保持距离的，昨晚也是宋峻北非要牵他的手，还要抱着他睡觉的，那他藏一点小小的私心在这里也没关系吧？就算被发现了宋峻北也怪不了他，是宋峻北自己先越线的。
都躺在同一张床上，睡在同一条被子里了！这谁能忍得住！
心里在激烈地天人交战。思来想去，乔逾到底没再做太张扬的举动。他缩起身子朝里挤了挤，往宋峻北怀中钻去，直至脸枕在男人的胸膛，身体被对方周身的热度完全包围。乔逾沉下心来，开始装睡。
再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
乔逾忽地忆起，这是多么熟悉的怀抱。那个夏天他中暑晕倒，也是这个人抱着他一路狂奔，然后在他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将他抱住柔声安慰。
从炎夏走到寒冬，这个人的怀抱依旧叫人安心。
更多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出。落在额头恍若幻觉的那枚吻，乔逾记了很久。还有从初识到现在，每一个喜欢这个人的瞬间，每一刹那的悸动，每一声疯狂的心跳，每一幕尖锐或柔软的感情，与这个人密切相关的悲喜，感动，孤独……这些时刻全都如在眼前。
不知不觉中他藏了这么多的喜欢了。
乔逾仰起脸，挤挤挨挨，徐徐凑近了这个人。乔逾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第二次小心地亲上宋峻北的下巴，留下了一个轻若鸿毛的吻，带着心尖上刚刚融化的爱意。
如果被发现的话，他就说只是意外。
但他并没有被人发现。
乔逾眨眨眼，发现宋峻北仍处于熟睡中。
乔逾盯着宋峻北的脸一顿猛瞧。
“宋先生，要是你还没醒的话……”乔逾试探着说，“那我可要一直亲你了。”
宋峻北眼帘紧闭，气息匀长，听到乔逾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逾有些发愁了。他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做足了心理建设，打算镇定自若地面对工作日不苟言笑的宋峻北，甚至准备好应对要被醒来的宋峻北赶下床这种场面，但是宋峻北一直睡不醒，这要怎么办。
乔逾望见宋峻北眼下有两圈明显的青黑痕迹，都快成大熊猫了，简直惨不忍睹。他想起昨晚宋峻北哄他睡觉哄到半夜，最后还亲自陪睡……是不是宋峻北和他一起睡，晚上压根没睡好？宋峻北工作这么忙，现在却还在他这里耽误时间。
除感情之外，宋峻北真是把所有的耐心、温柔和纵容都给了他。
乔逾忐忑不定的心落回了原处。
好梦再好，他终究也得唤醒这场梦。
“宋先生，醒醒，起床了。”乔逾使劲摇晃宋峻北，冲他耳边小声喊道，“要—上—班—啦——”
不是错觉，乔逾听见了一声带着明显不满的哼声。
宋峻北皱起眉头。“啧。”
乔逾眼巴巴地望着他。宋峻北却如同还在梦中，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便收拢手臂，将身边的人揽进怀里抱紧。接着宋峻北循着刚才有人出声的方向埋下头，无比自然地在小朋友额前啄吻了一下。
啊。乔逾呆住。
这浸润过一个夜晚后刚启封的男性嗓音沙哑而性感，开口时连着从胸腔中发出的沉沉共振。宋峻北搂着乔逾，闭着眼哄道：“还早，再躺会儿……”
他慵懒放松的语气像是在说大清早跑到主人脸上扰人清梦的爱猫，带着不忍斥责的无奈。可他的嘴唇贴在乔逾的额头上讲话，轻飘飘地吐气，倒像是遗落了一叠细密又轻盈的吻。
乔逾彻底懵住了，脸上“腾”的一下滚着了热气，两颊烫得绯红。他躲在这一双臂膀之下不敢动，嘈杂的心跳声在大声质问：这个吻是什么意思？
宋峻北是还没睡醒吗？还是说乔逾自己想太多，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早安吻？……难道是昨晚的事件影响之下，安慰的后续？
话说上次宋峻北不是睡的沙发？现在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抱着乔逾睡觉？
…………
做多少心理准备，默念多少句“不可以喜欢他”都没用，宋峻北突如其来的一个主动的吻就搞得乔逾溃不成军。乔逾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宋峻北突然就对两人身体接触的态度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但很快乔逾就没心思纠结于这些杂念了。他被宋峻北抱着，两具正当青壮年的热沉沉的躯体贴得几乎密不透风。虽然两人都穿着睡衣，但体温仍能透过薄薄的布料熏烤彼此，乔逾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焦灼得快要烧起来了，心里撩着了火，身上也着了火。
太尴尬了……宋峻北还没醒呢，他怎么能当着正主的面，趁人睡觉时干那种事。
但很难忍。从乔逾刚睡醒发现自己和喜欢的人躺在一起时，小兄弟就很不要脸地站了起来，比他本人还要激动。
况且那时刚醒，他背对宋峻北，尚能感觉到顶在后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男人还未勃起，软软的一团肉物就已经尺寸惊人。随后他在宋峻北怀里悄悄挪动，虽然有刻意拉开距离，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玩意儿最先苏醒过来。而现在，宋峻北半压着他，手搁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那完全硬起的昂扬欲望则隔着几层布料硬邦邦地戳在他的小腹，和他的小兄弟亲密无间地抵在一起……
乔逾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稍微蹭一蹭，就刺激得他头皮发麻。可这种姿势下他想不碰到对方才是难上加难。
不是，宋先生，你这么硬，你真的睡得着吗……？？
宋峻北睡不睡得着不知道，反正乔逾是受不了了。他都好久没自己弄过了。要是不纾解出来，再憋下去，那他的脑子和小兄弟必定有一个要先爆炸。
几分钟后，绷不住的乔逾率先推开宋峻北坐起。他掀开被子着急忙慌地下床，一边匆匆往自己身上套裤子一边往外跑走，动作极其不自然。
“我……我先起床了，宋先生！”他头也没回地说，“我借用一下浴室！”
宋峻北睁开眼，怀中空空如也，被子里还漏风。
现在怎么不说互帮互助了？
宋峻北支肘撑起脸侧，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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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宋峻北来说，也许今天和每一个正常醒来的早晨都没什么区别——从浴室出来后，乔逾偷偷打量坐靠在床边浏览手机的宋峻北，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后乔逾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十一点多了……！！”乔逾差点心肺骤停。“我的闹钟怎么没响？！”
宋峻北闻言抬起头来。“你的闹钟响过了，我怕吵醒你，就关掉了。”
乔逾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问：“闹钟不就是用来吵醒人的吗？”
“但你睡得太少了。”宋峻北倦倦地打了个哈欠。他倒像是一宿没睡的。“早上你的老板给你打了电话，我也帮你接了。”
乔逾动作一顿。“那，宋先生你是怎么说的？”
乔逾突然想起，慕斯森林的老板和老店员都见过宋峻北，也都看见过宋峻北和乔逾次次走在一起，同进同出……他们应该不会乱猜关系乱传八卦的吧？
“我说你有点不舒服，昨晚还吐了。”宋峻北扫了乔逾一眼，“结果你老板人挺好的，他叫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去上班。”
“啊，好。”乔逾稍微放心，估计老板没问什么比较私人的问题。不过乔逾还是继续穿外套。“我只用请上午半天假就够了。我现在好了，睡得饱饱的，也没有不舒服，下午我去还能顶半天班。”
宋峻北没阻拦。
“OU+没了我也是一样地转，怎么甜品店没了你就不行。”
他似随口一说。这话听不出语气，是单纯的一句玩笑话，还是在嘲讽谁。
乔逾歪头认真地想了想。
“因为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就算是打零工，我也想做好。”乔逾忽地咧嘴一笑，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我自己打工赚钱也没什么不好——哪能一直靠着宋先生你呢？”
宋峻北看着他的笑，那像是玫瑰茎上的刺。过了半晌，宋峻北附和着说了一句：“嗯，挺好。”
乔逾终于扣齐了扣子。他装作没事人一样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他想问问今天是工作日，怎么宋峻北看起来好像不用去上班，但他既没有过问对方工作情况的资格，也没有关心对方生活的立场。
如果说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觉是意外，那下了床穿上衣服回归各自的身份，保持距离就是分内之事了。
“宋先生，我走了。”最后乔逾有些生硬地向宋峻北道别，“周日再见。”
他转身离去。这时宋峻北突然喊道：
“小鱼。”
乔逾刚走到卧室门边，闻言站住了步子，回头：“啊。”
宋峻北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
“……没事。”
乔逾不明所以地收回了视线。可还没走出两步，宋峻北再度叫住了他。
“小逾。”
“嗯？”乔逾疑惑不解地回头，两道俊秀的眉拧起。“怎么啦？”
“怎么这么叫我。”他问。
“没什么。”宋峻北不知为何突然笑起来。“想叫就叫了。”
乔逾觉得莫名其妙。他瞪了宋峻北一眼。
“没事的话我走了。”
“嗯。”
后一句话声音放轻了，也郑重了许多，像是有感于怀，有某种念想沉沉闷在心里，不吐不快。
“原谅我，乔逾。”宋峻北说。
乔逾在原地站定了片刻。
乔逾没有问宋峻北为什么说这种话。假如宋峻北想为刚才那个叫人脸红心跳的吻道歉，说那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行为，或是亲错了人……所以啊，所以乔逾没问。
乔逾低着头回答：“哦。”
宋峻北短促地咳嗽了一声。他清清嗓子，自己接上话以避免尴尬：“没事了。再就是……晚上我去接你。”
乔逾愣了一下。
宋峻北望向伫立门边的人，反复询问确认：“好吗，乔逾？我在慕斯森林等你。”
乔逾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终于有一天反了过来，换宋峻北等乔逾了？可也说不准宋峻北今晚加班到很晚，于是又变成了乔逾守着打烊了的店空等宋峻北。
……其实有必要接送吗？严格来说，没有吧。昨晚那样的事情，总不可能天天发生。
但乔逾还是答应了。答应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话梢里微妙的欢喜雀跃，好像打心底里真的相信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亦或是相信他们已经回到了最初，无人越线，除了安静的喜欢外什么不清白也没有的时候。
“那好吧。”乔逾应了一声。他不自觉地笑起来：“那我们晚上见，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