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幽无所谓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魔族,在你们眼里我岂非就是奸邪狡诈之人?”

  说着,目光又转向宁忘身后的迟归,眯了眯眼,似乎正在审度什么。

  须臾,苍幽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迟归转眼看他,启唇冷笑道:“是吗?大概是刚刚吧。”

  宁忘提剑道:“不要跟他废话。”

  如果墨枝为迟归种下魔丝的剧情没走成,那苍幽的出现,恐怕就是在以另一种形式完整剧情。

  苍幽道:“我说你这个人可真够小器的。他是你男人吗?我看他一眼都不行,和他说句话也不行。”

  宁忘:“……”

  他黑着脸,耳边传来几声没憋住的噗嗤声。

  交流不行,还是动手吧。

  他正欲再攻,苍幽却一手搭上窗棂,转头笑道:“本尊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你们是不息山的人,望阳那老头还活着吧?替我向他问个好,就说我想念他的茶,早晚要去找他再讨一杯。对了,临走之前,送你一个礼物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宁忘说的。宁忘尚在思考他什么意思,下一秒就见抬手一推,一道劲风直直袭来,着落点却不是宁忘,而是他右后方的迟归。

  魔丝!

  宁忘没空多想,几乎瞬移到迟归面前,而他刚到,那一道劲风便裹挟着强劲的灵力打在他的后背。

  宁忘吃痛,没忍住哼了一声,因惯性使然,他直接撞了迟归满怀,顷刻间不省人事。

  忘尘仙尊受伤,场面立刻混乱起来,众人剑指苍幽。

  只见窗外的天空忽然响起一阵长鸣,一只通体乌黑的巨鸟盘旋而下,苍幽立地跳了一下,一缕红色窜出窗外,尉迟颜的身体即刻软绵绵地垂倒。

  尉迟掌门见状立马跑到女儿身边,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巨鸟早已飞向南方,不见踪影。

  众人又回头去看宁忘和迟归的方向,只见忘尘仙尊脸色惨白倒在徒弟怀中,似乎痛得受不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还在小声呜咽。

  只有迟归听得见,宁忘说的是:“别,别入魔……”

  迟归呆在原地,手搭在宁忘后腰,迟钝地抬起来放在宁忘后脑勺往下按,好让他可以靠在自己肩头。

  他脸色阴沉,在场诸人都不敢出声,就连关心女儿的尉迟掌门也不敢哭出声来。

  这种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迟归才道:“魔尊已逃,诸位若还有事,请去找我师弟沈萧。师尊受伤,我先带他回不息山。”

  话虽说得彬彬有礼,但却隐有不可置喙的威严,尉迟掌门点了点头,不敢反驳。

  迟归又道一句多谢,然后俯身抄起宁忘的膝弯,转身就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众人呆在原地。

  僵了片刻,尉迟掌门感概道:“这两位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众人:“……”

  ——

  “哐当-!”

  门扉被猛地打开又闭合。

  洒扫的弟子被这一声响惊动,转头去看,却连个鬼影也没看见,不由得纳闷道:“起风了?”

  而屋内,迟归小心翼翼地把宁忘平放在床上,末了一掌贴在他的胸口之上,同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一样,消耗灵力为他疗伤。

  做完之后,他又抬手抚向宁忘脸颊上破皮的地方,低声道:“你知道我会入魔,也知道我从哪里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即便知道宁忘不会回答他也还是问出来了。可他也只能这种时候问,若是宁忘是清醒的状态,他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你帮我挡下这一击,也是因为知道他会给我种下魔丝,对吗?”

  还是无人应答。迟归收回手,宁忘脸颊那一处擦伤顷刻间不翼而飞,恢复如初。

  他叹了口气,道:“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魔丝早在地宫之时,就种下了。”

  地宫之中,宁忘晕死在一旁,眼看那只七尾蛇即将将獠牙凑向宁忘,迟归这时悠悠转醒,恰好就看到这一幕。

  聪明如他,很快就猜到宁忘带着他一路跑到这里,对上地宫的妖怪,而自己现下虽然昏昏沉沉,但身上的伤口都已痊愈,不难想宁忘做了什么。

  或许就是出于宁忘牺牲自己的灵力还将他一路带到这里的恩情,迟归从地上爬起,捡起宁忘掉在地上的剑,彻底了断了那条七尾蛇。

  当他从宁忘的记忆中抽身而退时,却听早已死去多时的七尾蛇忽然发声。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一身煞气,就居然还能跻身仙门。”

  迟归眼神一凛,拔剑指向它,道:“你是谁。”

  “七尾蛇”道:“如你所见,受困在此的人。”

  迟归警惕道:“你是墨枝?”

  谁知,“七尾蛇”嗤道:“我可不是那个只知道爱恨情仇的废物。”

  亲耳听到有人把自己前世的合作伙伴评价为废物,迟归不置可否,道:“那你是谁。”

  “七尾蛇”道:“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我是谁,但是,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缕与我相近的气息,你是魔族吗?”

  迟归皱眉道:“不是。”

  “七尾蛇”道:“那就怪了,不可能我受困多年,见谁都像自己人。”

  迟归:“……”

  “七尾蛇”又道:“无所谓了,朋友,你想成魔吗?修仙有什么意思,这不能打那不能杀,还得委屈自己成全他人。魔就不一样了,可以天天做坏事,有朝一日不想做坏事了,还可以得到很多赞誉。人间不是有一句话吗?好人成神需得千难万险,坏人成神只需放下屠刀。”

  确实是很讽刺的一句话。

  迟归放下剑,道:“好啊,但你要怎么做呢?”

  这时,一颗玄色的珠子从七尾蛇体内飘起,缓缓飞向迟归这边。迟归用手一接,脸色有些许阴沉。

  “七尾蛇”道:“种下这一缕魔丝,你就是魔族了。”

  迟归挑了挑眉,不语。

  前世墨枝为他种下的魔丝,只能在他万念俱灰,内心无限压抑,以及恨意最甚时诱导他入魔,而现在此人给他的魔丝,却能让他立即成魔。

  他道:“种下就是魔吗?”

  “七尾蛇”道:“自然。”

  迟归看了一眼昏迷的宁忘,下一秒毫不犹豫的把魔丝拍入自己的心口,刹那间,前世他灵力最鼎沸时的感觉游走全身,如同焕然新生。

  现在看来,给他魔丝的无疑就是苍幽。所以,宁忘阻止了墨枝为他种下魔丝,但却又换成了苍幽。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宁忘了。所以这一世他未必会受到那些不公和耻辱。但是,若要在这个本就不公平的世道存活,他就需要魔丝,只有魔丝能让他回到前世巅峰状态。

  他垂眸看着宁忘,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道:“下次,不用你再挡在我面前了。只要你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他已经受够了太多的冷眼和背叛,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坚定的选择他,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沈萧和陆之宜回山已经是几天之后,也因为他们回来,望阳以及惘月才知道宁忘受伤的消息。

  于是,宁忘醒来这一天,他的听弦小筑里就围了不少人。

  他尚在迷蒙之际,就听见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望阳有些愠怒道:“你师尊受伤,你为何隐瞒不报。”

  迟归躬身道:“事态紧急,我这几天一直为师尊疗伤,今日方才走出房门,请师伯责罚。”

  沈萧道:“师伯请不要责怪师兄了,师兄也是事出有因。”

  望阳道:“再有因也不该独自一人行动,若是耽误了你师尊的伤情该如何是好,迟归,你还是去中正殿……”

  中正殿是不息山掌罚的地方,出了名的十恶阎罗殿,好好一个人进去出来能折半条命。“眼看”着望阳要让迟归去中正殿领罚,宁忘连忙咳嗽起来,然后如同刚醒一般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所有人的目光通通从迟归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他转动眼珠去瞧,这一瞧震慑得不轻,只见以望阳、惘月为首,迟归、沈萧次之,再加上听弦山一众弟子打底,把他这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一丝新鲜空气也没办法涌动。

  在看中间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迟归,他大致明白为什么迟归不愿意说出去了。

  望阳关心道:“忘尘,你觉得如何,身体可还有不适。”

  宁忘又干咳几声,这才幽声道:“尚好。我之前让阿迟莫要声张,这几天辛苦他了。”

  迟归道:“师尊为弟子受伤,弟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闻言,宁忘略略惊讶,惊讶迟归怎么突然这么上道了?

  而宁忘都这么说了,望阳自然放弃了要惩罚迟归的想法,道:“既然如此,那便暂且不计迟归的过。但日后若有处理不及之事,切记通知不息山,莫要一个人逞强。”

  宁忘点头如捣蒜。

  望阳道:“苍幽之事,迟归已经告诉我了,如今魔尊卷土重来,我已通知各大门派,加强警戒。”

  迟归说了苍幽,必然也说了苍幽那番话,想到这里,宁忘道:“师兄……”

  望阳摇了摇头道:“不必在意,当初加入诛杀苍幽的行动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被困在白帝山,还有白帝少昊和墨枝上神,这其中牵扯良多,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不日我便要前往神界一趟,与诸神商讨接下来当如何。”

  白帝少昊真正的死因,以及墨枝这些年在白帝山以他人的名义造下的杀业,还有魔尊重归于世,这每一件都不是小事。因而宁忘身体还未恢复,这些事就暂时由不到他操心。又做了片刻,望阳、惘月才起身离开。

  送走了最大的两个,宁忘又安抚了一众弟子,待把男主也一起赶走之后,整个屋子里又只剩宁忘和迟归两个人沉默着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