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餐厅。
小丑再一次领着女主人来到餐桌前。
和上次不同的是，女主人这次的步伐明显快了很多，总算趋于正常人的步调了。
在主位落座后，女主人先是用黑洞洞的双眼扫过一圈，随后拿起刀叉，开始了无言的晚餐。
晚餐持续了约莫半个钟头。
女主人终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而后优雅地将手帕放回原处。
这个微小的动作预示着晚餐的结束。
“终于结束了……”卓文昊痛苦望天。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开始怀念之前副本没有强制吃饭的时候了。
女仆们陆续上前撤下银质餐盘，小丑则搀扶着女主人起身。其他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就等着女主人出房间了。
女主人缓缓踱步，待她路过喻观的位置旁边时，喻观感觉到女主人戳了戳他的手。
动作小到几近于无，就像一声细微的求助。
喻观惊愕于女主人的举动，扭头看去，发现女主人空洞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丝情绪，正看着他满眼悲痛。
“怎么了？”小丑察觉到女主人在原地停留的时间过长。
在小丑还未看到二人的小动作时，女主人赶忙松开手，故作若无其事地往门外走去。小丑没有多心，收回视线。
只有喻观看到，在即将出门的一瞬间，女主人微不可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有无助，有恳求，有悲哀。
喻观看不懂这个眼神，但他能看出来，现在女主人的情绪比早上丰富了许多。
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想到这里，喻观眉头微蹙。
怎么会是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本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对了，你们要加快速度哦。”这时，在房间的拐角处，小丑停住脚步特意嘱咐道：“我越来越期待晚宴的到来了。”
话音落下，小丑贪婪地舔了舔下唇。
忽明忽灭的烛光打在小丑侧脸，衬得小丑的妆容更为诡异可怖。尖头鞋在地上踩得滋滋作响，小丑却一点儿不觉得刺耳，反而乐在其中。
话音落下，小丑侧了侧身，重新挽住女主人：“祝你们好运，我的孩子们。”
不知不觉间，小丑和女主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女仆们也跟没了影子似的，除了用餐时段，整个城堡都陷入死寂。
喻观站在原地久久伫立，他摸了摸女主人抓过的手腕，陷入沉思。
这一个下午时间发生了什么，能让女主人的精神状态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思索间，旁边的时亦寒拍了拍喻观的肩头，嗓音温和：“别发呆了。”
喻观缓过神，朝屋外走去。
*
一行人在走廊原地停留。
这个副本的时间过得飞快，就吃晚餐的功夫，外头的月亮已经挂上树梢。
卓文昊仰头望天，嘴上吐槽道：“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速也太快了吧，这样剩下的时间真的够开完这么多扇门吗……”
确实，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速太快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面色凝重。
高悬的月亮令喻观腾升不安，心中暗自计算时间。
“是不是把碎片集齐就能通关啊？”艾梦问。
喻观指腹划过碎片的边缘，指尖顺着碎片的轮廓细心勾勒：“不一定，但是现在必须继续把剩下的门都开一遍。”
“那还得集几片碎片啊。”罗磊问。
虽然他和喻观仅仅相处了一天的功夫，但罗磊对眼前年龄不大的青年相当信服。只要是从喻观口中说出的话，就有种莫名的可信度。
而且，就连时亦寒这种性格也听喻观的话。
录制了这么多期综艺的经验告诉罗磊，乖乖跟在这种人身后，不搞幺蛾子，准能躺赢。
抱大腿么，不寒碜。罗磊深有觉悟。
喻观没有多想，定下结论：“两片。”
众人顿时唉声叹气。
“那岂不是还得在这吃好几顿饭，这饭吃的我都快郁闷死了。”卓文昊愁眉不展，怒道，“不行，士可杀不可辱，我要去找小丑决斗！”
罗磊毫无反应：“去吧。”
其他人亦然。
卓文昊见没人拦着，气势一下弱了不少，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他也怪不容易的，还得陪我们穿女装。”
“你就是怂的。”罗磊笑骂。
紧张的气氛在卓文昊三言两语的调和下有所缓和。
接着，众人商量着要往哪边走，以及复盘了一遍走过的房间。细细一琢磨，大概还剩下五分之三的房间没有开过。
得加快速度了。
商量完毕，该继续去其他房间了。时亦寒突然向喻观请示道：“我可以去抽根烟吗？”
“抽烟？”喻观抬眸。
时亦寒什么时候抽过烟吗？喻观想不起来。
喻观从未见过时亦寒抽烟，所以下意识认为时亦寒不抽烟。这么想想自己对这个队友真是疏于了解，这段时间的相处居然都不知道。
时亦寒一眼看透了喻观的想法，释疑道：“我没有什么烟瘾，抽烟次数少，想抽的时候避着你就行了。”
喻观的疑问被一一解答，心底震惊于时亦寒的敏锐，嘴上应道：“去吧。”
时亦寒点点头，兀自朝着窗边走去。
不知道巴洛心里在想什么，此时抬脚跟上了时亦寒的脚步：“我跟他一起去吧。”
二人同时走到不远处的窗边停下，喻观愣了愣神。
那头的时亦寒双臂搭在窗台的栏杆处，微微屈膝抵着墙面，身体向前倾。他双指并拢夹起烟，薄唇和烟蒂接触过后，吐出的烟在空中绕成了圈。
他的侧脸像是被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毫无瑕疵。月光的照耀下，柔和了他的脸部线条。
借着烟雾，喻观看见时亦寒神情淡漠。
喻观才惊觉自己竟然没有看过时亦寒这么疏离的表情。
或许是时亦寒的演技太好，在喻观面前，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笑意盈盈，眉眼弯成月牙状。
今天时亦寒心情很差么。喻观这么想。
那边巴洛借了时亦寒的打火机点燃，通过面具唇部空留出的小缝隙，将香烟送入口中。
两团烟雾交叠汇聚，又在空中散开。
他们似乎在聊什么，喻观看见时亦寒薄唇轻启。
不愧是住一起的，有这么多共同语言。
喻观眉头拧了拧，索性收回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
窗边。
时亦寒轻抿一口香烟，烟气顺着喉管蔓延进肺里，他漫不经心地散了散烟灰，对巴洛说：“你往那边站点，你吐出的烟都呼我身上了。”
巴洛立在原地，显然要和时亦寒对着干：“都抽烟了，还介意这个？”
时亦寒慢慢吐出烟圈，懒洋洋道：“不是介意烟，是介意你，离我远点。”
他又吸了一口，烟在胸腔里打了个转儿，带来淡淡的酥麻感。
“可惜，我不听你的。”窗边根茎遮挡月光，斑驳的光影打在巴洛的银质面具上，“你今天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烟圈打着旋儿缓缓上升，时亦寒的神情在烟雾缭绕中分辨不清，“你应该很熟悉那些话。”
巴洛故作不知：“哦？那些话？”
时亦寒看出巴洛在装傻，但也懒得和巴洛绕弯子，直白说：“墙上印着的那些话，你应该觉得很耳熟吧。”
他又补了一句：“平时他们都是这么指指点点的。”
“淹没舆论里……”时亦寒低低念出这关副本的名字，嘴上嘲嗤，“有够讽刺。”
窗外的根茎密密麻麻，压得人喘不过气。原本向阳的城堡，愣是挡住了大半光线。
真晦气。
等这关通过了，一定要放火把这玩意都烧了。时亦寒心想。
“时大明星又没当众出柜，还会被这些话膈应到吗。”巴洛笑，语气里却丝毫不带疑问。
时亦寒闻言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抖了抖烟灰。
他掏了掏耳朵，慵懒道：“有些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见时亦寒这么回答，巴洛继续说道：“一开始那些墙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不爽。然后仔细一看，发现不爽是对的。”
时亦寒撑着脑袋，原句送回给巴洛：“是啊，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很不爽，然后仔细一接触，发现不爽是对的。”
“那太荣幸了。”巴洛说。
二人互相嘲讽一笑。
片晌，时亦寒危险地眯了眯眼，语气冰冷：“你如果还打什么小心思，我不介意在副本里多杀你几次。”
“时大明星变脸真是变得飞快。”巴洛将烟头捻灭，“幸好你遇到喻观了，不然光靠蛮力你在这个游戏里会吃大亏。”
解决掉烟头，时亦寒懒懒散散地往队伍方向走，背对巴洛说道：“那怎么办，谁让我就是遇到喻观了呢。”
时亦寒慢慢悠悠地回到队伍中时，烟味已经散了个大半。
他敛去脸上的神情，转而习惯性地勾起唇角，摆出完美的表情：“等久了吧。”
“嗯，走吧。”喻观头也不回，领着队伍往前走去，态度和刚认识时一样疏离。
时亦寒挑了挑眉，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