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揭开封藏多年的伤疤，他语调平稳，似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当年，我被当作物品抵押到鹤洲的柳家，后来，柳家又将我当作投诚的礼物送到了刘家。”
“我不喜欢被人当傀儡一样利用，所以我杀了刘家家主。”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调特别的平静，平静到足以让人心底生寒。
乔西的眼睫微颤，不安地咬着唇，安静地听他继续叙说——
“我本来以为我会死，但我却碰到了一个让我在鹤洲能继续生存下去，而且也影响了我以后大半人生的人。”
“他就是我的义父，我一直喊他’葛叔‘。”
葛叔原本是刘家的管家，可实际上他和刘家却隔着深仇大恨，他留在刘家也为了寻找合适的时机杀掉刘家家主，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家家主最终会死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中。
虽然仇人最终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但大仇得报还是让葛叔觉得相当畅快。
为了感谢霍霆琛帮他杀了他的仇人，于是葛叔开始明里暗里地帮助霍霆琛。
这中间诸多复杂血腥以及不堪的事情，霍霆琛都直接掠过，因为他担心那些事会吓到他的小男友。
“明面上，我一直生活在柳家，是柳家的工具，但暗地里，葛叔收拢了刘家的势力，并且还将这些势力交给我管理，最后还帮我一举夺下鹤洲。”
“乔乔，你知道我有多信任他吗？我甚至想带你去见他……”霍霆琛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眶通红，比起他的生身父亲，他真的更加敬重他的义父。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杀得他措手不及。
霍霆琛沉重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乔乔，我根本想不到他竟然会背叛我……”
乔西心酸地蹙着眉，哭得肩膀微微发颤，他抓着霍霆琛的衣襟不肯松开，所以，葛叔是霍霆琛最信任的人，那么葛叔手里掌握的势力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虾米。
也就是说，霍霆琛这一趟回鹤洲，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不想他死！！
乔西忽然紧紧地抱住他，滚烫的泪水打湿衣襟，“霆哥，能不能别去……”
霍霆琛的手指穿过他指缝，扣紧他的手，轻缓的语调透着决绝，“乔乔，如果我不去，那么追随我的人都会有性命之忧，你明白吗……”
葛叔是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懂怎么将他逼上绝路的人。
乔西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知道自己不该提这种过分的要求的，可是，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他深吸一口气，“那……能带我吗……”
霍霆琛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不能。”
他不可能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还让他陷入险境。
安静的环境里，一时间只剩下低低的抽泣声。
这还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陷入这么沉默的气氛里。
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心慌。
“你等我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我没回来……”霍霆琛率先打破沉寂的气氛。
他不想让他等太久，什么八年、十年的，实在是太久了，他一想到他的小男友要孤独地等待那么长时间，而且还是等一个未知的结果，那还不如放他自由。
然而他刚说完，肩膀上就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乔西重重地咬着他的肩膀，酸涩的泪水跌落在他的肩上，碎裂成了好几瓣。
直到鲜血的味道在口里散开，乔西才松了口，而从始至终霍霆琛都没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痛苦的神色，他只是紧紧地、坚定地扣着他的手。
乔西吸了吸鼻子，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悲伤和强烈的不舍，抽噎地倔强道：“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霍霆琛从没觉得一句话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可此时此刻，乔西说出的这句话却将他碾压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觉得难以呼吸。
他死死地咬着唇，直至唇色泛白，心脏也揪得生疼生疼的。
他以为自己能大度地做到放手，可实际上，哪怕是死了，他的灵魂也一定想回到他的身边！
他愈发用力地将乔西压进怀里，语调极重地一字一句，“好！你等我！我一定回来的！”
乔西慢慢抬起头，捧住他的脸，哭着凑上前咬住他的唇，顺着脸颊落进嘴里的泪水特别的苦涩。
短暂的亲吻后，乔西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开，没有再多说挽留他的话，而是绽开温婉的笑容，“你从来都没骗过我，这次你要是能兑现承诺，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霍霆琛眸色复杂地看着他，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那个相反的问题，真挚郑重地点头，“好。”
听到他的回答，乔西依赖地重新窝进他的怀里，静静地度过彼此现在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
再多的停留都有结束的时间，乔西一直目送到他完全离开他的视线，才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那么懂事，他想当个坏人，他想任性地留住他，管这个世界怎么天崩地裂，他都装作一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他的霆哥不会开心的……
乔西想着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站起身，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不会胡思乱想的。
他会执着地等，等一个月后的结果。
乔西将电脑打开，全神贯注地继续准备参加比赛的东西，他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样时间多少能过得快一点，才能让等待的时光显得不那么漫长……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看有没有他牵挂的人的消息。
他仍旧会给他发信息，哪怕他收不到他的回复。
直到有一天，他的微信消息刚发出去，可在信息的旁边却显示了一个感叹号。
乔西怔了怔，指尖微微颤抖。
他精神恍惚地看向桌上那本日历，日历上记录着他倒数的天数，他这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他们约定的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信息发不出去……
这一连串的信息都连成了一个他一直刻意逃避的结果。
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不会的，乔西连连摇摇头，不会的，他慌乱地赶紧拨打霍霆琛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单调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机械女音在手机里响起。
乔西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忽然阵阵发黑，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接着又翻出了霍霆琛身边的人的联系方式，一一拨打过去，然而原本畅通的号码，在此刻居然都成了空号。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能直接联系到他的方式。
乔西攥着手机的手收得很紧，红着眼圈不停地在心里否定——
不可能！他不相信他真的回不来！他不相信他会连一句话都不留给他！他不相信他会消失得这么彻底！
对了！六姐！他还有霍家的人的联系方式！他们总会知道他的下落的！
乔西心慌地拨打霍霆琛六姐的电话，他咬着紧握成拳的右手食指，惴惴不安的心底抱着一丝希望。
可电话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
乔西强忍着不想哭，视线却还是不听话地模糊成一片。
他无助地跌坐在椅子里，泣不成声地拨打萧敬宇的电话。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他能联系到的人了……
乔西的脑子很乱，如果最后连萧敬宇他都联系不上，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希冀地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化作丝丝锋利的钢线，将他的心切割得破碎不堪。
“喂，乔西吗？”萧敬宇的声音听着很低，像是躲在什么地方悄悄接的电话。
乔西连忙调整呼吸，刚想说话，却听萧敬宇语速极快地又说了一句，“忘了我七叔吧。”
乔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想追问，然而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乔西的嘴唇微颤着，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不停起伏，什么叫让他忘了他！？
乔西立即再次拨打萧敬宇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忽然无力地从掌心滑落，乔西脸上的表情僵硬着，失去焦距的瞳孔空洞地看着前方，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他们，都是骗我的吧……
一定是骗我的……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那雨越下越大，将窗户打得完全湿透，巨大的雨幕模糊了世界的模样。
在嘈杂的雨声中，爷爷撑着雨伞快步往家门口跑，边跑还边郁闷地想，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而且还一下子下得这么大？！连他今天好不容易钓起来的鱼，他都来不及拿就匆忙跑回来了。
只是当离家门口越来越近时，他却突然发现有个人正坐在他家门口。
爷爷疑惑地想，是谁路过他家要来避雨吗？
可等跑近了，爷爷才惊觉这个坐在他家门口避雨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孙子乔西！
乔西浑身都被磅礴大雨打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一滴一滴无助地掉落在地上，却连一点动静都惊不起。
他抬头看着跑近的爷爷，苍白的脸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虚弱地露出个笑容，“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