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霖猛地缩回手。
幽深的眸子看着童嘉奕:“你说想和我当同桌是为了考上大学?”
他伸出手, 指尖按着那沓卷子,轻轻推到桌子中间,童嘉奕眼前:“可我怎么觉得, 你已经能考上了呢?”
“……”
童嘉奕只觉得阎霖把手缩得太快,没感受到太多, 他有点遗憾, 垂着脑袋小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其实我想考清华啦, 但我刚转过来,害怕老师们对我太寄予厚望, 我会很有负担, 我有负担就会考砸,所以想营造一个努力奋斗的人设, 一点点进步。”
这话还是被大胖听到, 估计要笑掉大牙了。
谁?童嘉奕?考清华?哈哈哈哈!
比他袁二月去当漂亮国总统还不靠谱!
阎霖沉默半秒:“你说你要考什么?”
童嘉奕扭捏:“考清华啦!”
“……嗯, 那你确实还需要继续努力。但是, ”
阎霖看看他:“你下次不要再算着分数答了, 我想看看你的真实水平。”
童嘉奕立刻伸出两根并拢的手指, 对着教室天花板的灯管发誓:“我下次肯定好好答!”
阎霖点点头:“那好,你睡吧。”
其实童嘉奕一点都不困, 他看阎霖连他刚才鬼扯的那一段话都信了, 便决定趁热打铁:“那我能不能申请周末补课时间!可以去我家, 我家没人,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听到前半段的时候阎霖是不想去的, 他还不愿和童嘉奕关系太近, 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他想起了童嘉奕他爸爸(?)做的手工大包子的味道, 想必他家里的饭也很好吃,想到这,阎霖的口腔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唾液。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童嘉奕:??
他正准备长篇大论呢,怎么忽然就同意了?
童嘉奕眼睛一亮:“那好!周六我来接你!”
周六……
阎霖忽然想起上次阎院长的提醒,这周六,好像是自己的生日。
虽然是个虚假的生日,只是他被丢在福利院的日子罢了。
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庆祝的,庆祝被遗弃吗?与其留在福利院过生日,阎霖觉得就把这天当作一个平平常常的周六,反而会令他更舒服些。
“好。”阎霖说。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
二中的体育课基本上就是自由活动,想打球的就去打球,想学习的就回去学习。
教室里瞬间空空荡荡,开什么玩笑!谁会主动去自习——
除了阎霖。
但今天,阎霖放下笔,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忽然不想在教室里坐着了。
他站起身走出教室,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若非不得已,他现在已经很少来体育馆了,每次来都会想起之前那些糟心事。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像是想要证明什么般,或是内心深处想要向过去告别一样,阎霖来到了体育馆少有人来的后门。
刚走到门边,忽然,如两年前一样,阎霖听到了一个声音——
“说真的,你少跟第一名玩吧,我看你们最近走得太近了。”
阎霖听出这是大胖的声音,心忽地沉底,毫无波澜地等待着另一人的声音。
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还伴着游戏音效:“为什么?”
大胖声音急切:“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他把人给揍了啊!你还敢跟他玩?”
童嘉奕漫不经心:“那你不也说了那是事出有因么。”
“但你不会别扭啊!他他他可是喜欢男的啊!”
游戏音效戛然而止,童嘉奕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又认真:“喜欢男的吃你家大米了?你管那么多呢。再说了,不跟他玩是你们的损失,他长得好学习好人品好性格好,你给我个不跟他玩的理由?”
大胖:“……”他说不出来。
其实,说心里话,他也觉得第一名人很好啊,但是大家都在背后悄悄议论他,好像所有人都很讨厌他一样,少数觉得他好的人在螺旋中沉默,循环往复下,再也没人敢觉得他好,没人敢亲近他了。
大家都不想当那个特立独行的怪物。
只有后转学进来的童嘉奕是个例外。
后门边,阎霖垂着眼眸听完童嘉奕的话后,身子凝滞了几秒,随后他抬脚,转身离开。
转身那一刻,嘴角似乎带着浅淡的笑意。
*
周六。
前一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早上起来学校的水泥路仍然湿着,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泥土气味。
阎霖站在宿舍楼的走廊里向楼底下看去,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学校后门那条小路。
他推开窗户,一股寒凉彻骨的风猛地吹进来,让阎霖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场秋雨一场寒,老话说得果然不错。
阎霖微微探出头,向着小路尽头看去,一辆黑色摩托车忽然出现在视线里,风驰电掣的,速度快到轮子都要冒火星子,一个漂亮的摆尾后停在了后门门口。
帅到飞起的下一秒,童嘉奕就被后门的保安大爷指着鼻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阎霖关了窗下楼,刚走到后门附近,就看到童嘉奕正苦哈哈地蹲在后门保安室门口擦玻璃。
童嘉奕:“大爷!你这也不光是我溅上去的啊!这上面还有辣椒油呢!难道也是我溅上去的吗?”
保安大爷:“让你擦就擦,不然就告诉你班主任你骑摩托车!”
童嘉奕哼哼两声不说话了,蹲在玻璃门边拿着小抹布上下左右一通猛擦。
阎霖走过去,童嘉奕刚好抬起头,从玻璃门的反光里看到了阎霖的身影。
“你来啦!我们快走!”
童嘉奕把抹布一扔,拉上阎霖的手臂迅速跨上摩托车。
保安大爷气得大喊:“你还没擦完!!!”
童嘉奕戴上头盔前朝保安大爷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拧油门,整辆车嗖一下就飞出了大爷的攻击范围,消失在小路尽头。
一开始骑得太快,把路上的积水都溅起来好高,好在小路上没人,阎霖拍拍他的后腰提醒道:“骑慢点。”
“哦哦哦!”童嘉奕难掩内心的兴奋,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油门拧到了一百二十迈,赶紧慢慢松手,让车速慢下来。
车速降下来,雨后的空气便粘黏腻腻,湿漉漉地缠绕在鼻尖,阎霖轻轻吸了两下鼻子。
结果戴着头盔迎着风声的童嘉奕却一下子就听到了,“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太冷了?”
阎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过分关心的话语,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最后只摇了摇头说:“没事。”
摩托车一路疾驰,路过了学校正门,路过了早餐摊,路过了卖包子的小区,20分钟后,停在了城郊一处别墅前。
说实话,在路过卖包子小区的时候,阎霖感受着不降反升的车速,就知道不对劲了。
但他没想到童嘉奕的生活条件会这么好,毕竟他很少炫耀什么,平时也和大家一样穿校服,手机屏幕裂了缝也不换。
可面前的别墅装修风格庄重又大气,处处都散着金钱的味道。
阎霖的视线落在童嘉奕的背上。
既然家庭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电玩城做兼职呢?
童嘉奕完全忘了自己曾经说卖包子大叔是他爸的事,也不觉得这栋房子对一个靠奖学金生活的穷学生的冲击力会有多大。
他停好摩托后,立刻笑着招呼阎霖进屋,“快进来,这边有拖鞋。”
走进别墅,里面的装修与外面的庄重大气截然不同,四层旋转大楼梯、淡粉色的地毯和门框、各种精巧瓷器装饰,处处透着少女心。
童嘉奕见阎霖似乎在看那些装饰,啊了一声,挠挠头:“这栋房子是我妈选的装修,她这人比较喜欢公主风。别看那些了,快来,先吃饭。”
铺着粉色桌布的长桌上,摆放着各种洗净的食材,中间架着一口大铁锅,怎么看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更别说锅旁边站着的童嘉奕,挽起袖子,端着一大块牛油,却穿着粉色蕾丝围裙的模样。
他的加入让整个画面看上去更加奇怪了。
阎霖站在一旁看着这幅奇怪的画面,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插手了。
童嘉奕端着牛油喋喋不休:“你信我,我跟着视频学了好几天,这样炒出来的火锅底料特别香!先把牛油放下去,嘶——好烫,油化了之后就把这些洋葱大葱姜片放进去炸一会儿,炸干捞出来,现在就可以放辣椒了,哇,感觉味道一下子就上来——”
阎霖伸手把他往后扯了一下:“小心点。”
油花四溅,粉色桌布也没有幸免,已经有许多细小的油点在上面安家。
童嘉奕举着炒勺:“没事没事,不烫,马上就能吃饭了,你再等等,这样现炒出来的火锅才好吃呢~”
阎霖嗯了一声,稍微站远了一点。
炒得差不多了,童嘉奕把一壶热水倒下去,不一会儿,铁锅里就开始咕嘟咕嘟冒起泡泡,整个餐厅都弥漫着浓重的火锅香气。
童嘉奕带着一身火锅味,把阎霖拉到椅子上坐好:“好了好了,你在这坐下,闭上眼睛。”
阎霖不解地看着他。
“快快,快闭上。”童嘉奕催促道。
阎霖想不到童嘉奕要干什么,但火锅的香气弥漫在鼻尖,引得他肚子都叫起来,他只好闭上眼睛,想着一会儿能赶紧吃饭,然后赶快开始做习题。
对,他才不是着急吃饭,而是着急做题。
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近到远,再由远及近。
“好啦,睁眼睛!”
阎霖睁开眼,看到童嘉奕正捧着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