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进京的人,想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王进京当日。

  闻昱派身边的小太监去迎,自己早早的就等在了御书房。

  手里握着那未雕刻好的小人不撒手。

  身旁的人都劝他先去休息,

  可他就是不为所动。

  从晨光熹微等到了日落西山。

  滴水未进。

  “陛下,宫门已经落锁了,燕王今日怕是赶不到了,您先吃点东西吧。”

  侍奉的小太监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依旧劝不动他们固执的圣上。

  听闻圣上与那燕王感情深厚,也不至于这么眼巴巴的等着。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闻昱眼神里的热气一丝丝消散。

  看向门口的眼神也变得空无一物。

  他在等什么呢?

  人死不能复生,任他钟离粟有天大的本事。

  还能从地府里爬出来不成。

  他怎么就这么傻。

  闻元澈说什么他都肯信。

  也许,也许,闻元澈不过是看他病重,想用这种方式稳固朝堂呢。

  要不然也不至于,两年了还不肯将钟离粟的死讯公布于世。

  只要钟离粟在,燕北军就不会散。

  所有有异心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早该想到的。

  什么进京述职,不过是个幌子。

  要是钟离粟真的在,他们怎么敢骗自己人死了。

  亏他想得肝胆发颤念的万蚁噬心。

  他再想,钟离粟也回不来了。

  “陛下,陛下,燕王到了。”

  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他不清楚燕王进京有什么好稀奇的。

  只知道他们圣上茶饭不思盼了三天。

  这时候也不顾礼数了。

  燕王一进长明宫他就赶来通报。

  闻昱呆呆的看着门口。

  半开的门缝里透着朦胧的微光。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春意料峭。

  还有些冷。

  闻昱敏锐的听到了甲胄摩擦的声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半开着的门缝里,推开门,背着光朝闻昱走来。

  脚步有些凌乱急促。

  御书房没有点灯,闻昱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那么仰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

  银甲上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刚一靠近,闻昱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人是冒着雨赶来的。

  钟离粟走的急,气息有些不稳。

  微微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就这么与闻昱对视着。

  谁都没有先开口。

  小太监眼观鼻观心,悄悄的退了出去,给两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唯一的光线没有了。

  钟离粟的五官瞬间模糊成了一团。

  闻昱猛地起身,凑近去看。

  摇摇晃晃的,多亏钟离粟伸手接住了他。

  “怎么瘦了这么多?”

  看着闻昱的病容,钟离粟胸口发闷。

  他想过闻昱会接受不了。

  没想到他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萌萌多少有些不靠谱。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了。

  这两年,闻昱经历了什么?

  刚才引路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跟着自己。

  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劝陛下用膳。

  仿佛自己不答应,他能哭出声来。

  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

  闻昱紧紧的抓着这个人,鼻尖泛酸,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好半晌才颤抖着开口,“钟离粟,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真的好想你。”

  闻昱一声声不断重复着“我想你”。

  似是控诉,一下一下,生生刺在钟离粟心上。

  原本钟离粟就珍重的恨不得把闻昱捧在手心里。

  见闻昱如此,更是愧疚至极。

  感受着怀里的人细细的颤抖,钟离粟心口泛酸。

  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哭了。”

  闻昱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真的。

  会不会睁开眼睛,窗外依旧是凄风苦雨,诺大的长明宫里仍旧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有时候他需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确认,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一次次给自己编织好了美梦。

  钟离粟就陪在自己身边,吃着甜点看自己批折子。

  可是陪自己是假的,吃甜点也是假的。

  这样的钟离粟不能碰。

  一碰就消失。

  这次,这次还在。

  钟离粟接住了他。

  他很想紧紧的抓着钟离粟,可又怕自己抓的太用力,这个人会碎掉。

  他也不敢放开,放开怕这个人又消失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领口滑入钟离粟的颈中,又痒又麻。

  “我先去把铠甲换下来行不行?”

  钟离粟温言软语的商量着。

  他身上太凉了,闻昱本就病着,别又让人受了寒。

  “要不你陪我一起?”

  闻昱这才将人放开。

  只是紧紧的握着钟离粟的手不曾放开。

  外面下着雨,钟离粟赶路急。

  身上该是湿透了。

  钟离粟怕冷。

  这会儿双手冰凉。

  闻昱将人牵进内殿。

  没有别的衣服给钟离粟换,只有闻昱自己的。

  钟离粟看着闻昱的龙袍没有出声。

  今天他敢把龙袍套在身上,明天上书的折子就能把他拍死。

  他回朝回的蹊跷。

  死了两年的人,即使闻元澈瞒的再好,也还是会有风声。

  悠悠众口等着他去堵,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

  这时候他可不想没事找事。

  “算了,让他们去青玄阁取吧,那里应该还留着我的衣物。”

  钟离粟唤人传了晚膳,另外让人给他把衣物送到长明宫来。

  闻昱就站在旁边,给他擦头发。

  “祖宗,你歇会儿吧,好不好?”

  钟离粟很想把闻昱按回榻上。

  闻昱怎么看怎么像重症病号。

  他有手有脚,用得着让一个病号照顾吗?

  闻昱眼中暗了一瞬,然后乖巧的等在一旁。

  看着钟离粟将自己的头发擦干,然后草草的拿发带束起。

  只是这样的小事,也看得闻昱眼眶发热,心潮澎湃。

  这样的钟离粟,他想了两年。

  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钟离粟的样子在闻昱的脑海中愈发的清晰。

  他生气时候咬牙蹙眉,眼神发冷的样子。

  他喜悦时候勾起嘴角,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情动的时候,眼尾泛红,眼神迷离的样子。

  全部都能分毫不差的回忆起来。

  越回忆越想念钟离粟的好。

  越回忆越觉得这么好的人是自己不配。

  可他没机会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