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秩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系统的声音了,眼下猛地一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错愕地看着周归心,皇帝已经没再看他了,只是饶有兴趣地去打量那些玫瑰花了。

  雪落在周归心的发间和肩膀上,偶尔化作水流入他的脖颈处,便会把年轻帝王冰得一哆嗦。冰完周归心继续伸手小心拨弄着这些花瓣。

  段秩看了一会儿,心底愈发软起来。

  “朕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春天的花了。”天气冷,周归心说话时都有白气氤氲升空。

  他好奇地捏着花瓣,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段秩:“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段秩托着腮,道:“臣那边有个温室技术,只要有足够的温度,即便是寒冬,温室内也能开出漂亮的花来。”

  “所以你建了一个温室?”周归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不免有些好奇。

  段秩脱了大氅给他挡着风雪,笑道:“算是吧。不过这边能用的技术和材料很差劲,里面的成活率并不高。臣种了几百株花,只活了这一株。”

  “啊……”周归心失望地叹息了一下,他本想着,若是有可能,便也在这么普及一下呢。

  段秩发觉自己看不懂周归心唉声叹气,他低声道:“皇上若是喜欢,我再想想办法。”

  周归心也知道自己这儿的发展条件和后来的不能比,让段秩去想办法简直就是刻意为难他,他笑了一声,道:“你能想到什么办法,算了吧。”

  “有的,”段秩不假思索道,“有办法的。”

  周归心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他率先偏开了头。

  段秩似乎还想说什么,身后便传来福公公的失声尖叫:“皇上!皇上您怎么出去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人仰马翻,周归心还没出口,眼前一晃,竟是一层一层被人围了起来,都是些福公公喊来的丫鬟太监。

  “哎呦皇上,”福公公看周归心都快被淋成雪人了,又心疼又苦不堪言,“您大晚上的跑出来做什么?怎么也不撑伞?”

  他一惊,失声尖叫:“连大氅也没披!”

  福公公打好了热水便来喊周归心,谁料周归心根本不在养心殿,一看窗户还开着,福公公当即魂都快吓出来了。

  还好皇上只是跟着段将军出来玩。

  ——段将军?!

  福公公一愣,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段秩。

  周归心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给福公公笑:“福公公,朕没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福公公顿时脸都皱起来了,他担忧得肚子都隔着沉重的冬衣抖了抖,道:“这么冷的天,皇上怎么也不说一下就出来了——”

  他话没说话,周归心便站起身,藏在他身后的玫瑰花就露了出来,福公公的话语就这么噎死在了嘴里,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处儿。

  怎得这个天开了花?!

  周归心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懒洋洋地凑到他身边,熟练地撒娇:“福公公,朕好冷。”

  福公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蹭在自己身边的周归心眼眸弯弯地看向段秩,道:“天冷了,将军便歇在宫中吧。朕记得锦玉阁还没住人,继春,找点人收拾出来,让段将军休息吧。”

  名为继春的丫鬟领了旨便火速去干了,临行前还给段秩道:“段将军,请跟奴婢来吧。”

  段秩看着周归心,道:“我还以为皇上要带我去养心殿坐坐。”

  周归心挑了挑眉:“朕要沐浴了,将军莫非想看朕沐浴吗?”

  段秩莫名想起周归心掰开梨花酥时沾着酥皮碎屑的雪白指尖来,他的喉结滚了滚,目光中一片晦涩。

  周归心没注意他的目光,他只是照旧刺一嘴段秩罢了,他又拨了几个人去伺候段秩,道:“将军淋了雪,好生伺候些,受了风寒拿你们是问。”

  吓得被点过去的奴婢实在不轻,低声催促着段秩赶紧回屋吧。

  段秩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却放在周归心身上撤不回来,他从未以背后的视角看过周归心,眼下一看,倒觉得周归心的腰身实在优越得不行,走动间风姿绰约,挺勾人。

  于是当晚,段秩便做了个满是周归心的梦,梦里有掰过梨花酥的指尖,还有优越的腰身。

  段秩那花是用盆栽培育出的,当时是用雪堆掩盖起了,次日便顺理成章地搬进了养心殿,和那朵假花一并摆在案台上,好看得紧。

  那花不少人都看了,一时间,常胜将军一盆玫瑰哄得皇上开心的事情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早朝时,其余大臣看段秩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更何况,段秩这小子住进锦玉阁便不出来了,让流言愈发可信起来。

  礼部尚书忧愁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刑部尚书也道:“目的不纯,其心可诛。”

  左相磨着牙:“那日他在庆功宴上胆大包天冒犯皇上,皇上却什么都没说,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太傅托着腮,只笑笑:“皇上喜欢便好。”

  水师提督拧着眉:“皇上还是要开枝散叶的,怎么能同那小子胡乱来!”

  户部尚书点点头:“皇上开了春便二十有五了,祈元帝二十五岁时的太子都会跑了呢!我们也该催催皇上了。”

  “之前皇上一直拿西北战事说事,”监察御史,出着主意,“眼下西北战事已经平息,选秀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礼部尚书又不满意了:“皇上不见得愿意选秀,他喜欢段秩就喜欢呗,你们何苦逼他?”

  “是啊,”左相深吸了一口气,和礼部尚书同一话术,“皇上才二十四,还是个孩子呢!”

  监察御史:“……”

  水师提督:“……”

  其他人:“……”

  礼部尚书并不觉得左相的话有什么问题,他道:“是呀,皇上还小着呢。天天忙碌国事,已经很累了。”

  户部尚书不理解,直接问道:“你们方才可还骂段秩呢!”

  “骂段秩和我们心疼皇上又不冲突。”刑部尚书道。他们只是骂段秩觊觎他们皇上,又嫉妒段秩得了皇上的青睐与宠爱,若皇上真的喜欢,他们也不会多加干涉的。

  户部尚书:“……”

  他们私底下吵来吵去没个结果,次日上早朝就吵到周归心面前去了。

  “皇上!”水师提督率先开口,“皇上开春便二十五岁,是该为我大周开枝散叶了!”

  周归心托着下巴,反正捱不到开春世界便会重启,他随口问道:“所以呢?”

  “皇上,臣认为,明年春天的选秀,是该上心些了。”监察御史主动接道。

  礼部尚书并不认同,他道:“皇上,臣认为,选秀虽好,也不及皇上喜欢的。这事儿倒也不着急。”

  “是啊皇上,”左相帮腔礼部尚书,“皇上随着心意来便是。”

  “皇上!”兵部尚书一上前,分明也是要说这件事。

  周归心最烦他们拿这种小事说来说去了,若是反对选秀,水师提督那几个嘴犟的不达目的不死心,肯定日日在折子上说这件事,礼部尚书他们倒是柔和一些。

  他一抬手,随口道:“那便选吧。”

  反正他们干了也白干,给他们找点活正好不用来烦自己。

  他此话一出,就感到自己身上落了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周归心一垂眸,正好对上段秩似笑非笑的目光。

  周归心:“……”

  怎得又惹了一个。

  果不其然,下朝后,周归心刚一回养心殿就看见段秩好整以暇地站在殿门口等自己。

  “怎么?将军来兴师问罪了?”周归心进殿便脱了大氅,将手伸到炉子那烤火去。

  “不敢,”段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段秩,道,“臣一介布衣,怎比得上世家小姐们出身尊贵,温婉可人。”

  真酸。

  周归心牙都快被他酸掉了。

  周归心习惯下了早朝再用早膳,这几天段秩日日陪他上早朝用早膳,丫鬟布菜时倒习惯性摆了两份碗筷。

  福公公今日不在,是他徒弟小齐子来给周归心伺候的,周归心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问道:“福公公呢?”

  “回皇上,”小齐子第一次服侍他,难免紧张,“师父去拿各家小姐的画像了。”

  周归心:“……”

  段秩轻咳了一声,幽幽道:“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

  小齐子还以为段秩在夸福公公,连忙点头,给周归心道:“是呢是呢,师父一下早朝就跑着去了。”

  “哦……”段秩那酸味简直要盖不住了,“还是跑着去的。”

  “你们都先下去吧。”周归心寻思着再让他酸下去自己这早膳也别想用了,把人都差走了,他才看向段秩。

  段秩只道:“怎么了吗,皇上?”

  “没怎么,”周归心一笑,“朕一想到此后宫里人多起来,便会热闹些,开心罢了。”

  段秩表面上维持的笑意都渐渐散去了,他冷笑一声,道:“不行。”

  “对朕大不敬,”周归心夹了一块蒸得正嫩的豆腐吃,慢悠悠道,“等着朕治你的罪吧。”

  段秩当然知道周归心在故意惹他生气,但是一想到周归心日后当真后宫佳丽三千,仅仅是个假设,他便酸死了。

  他幽幽道:“臣还能做些更大不敬的事情。”

  他说完,倒是自己先一愣。

  周归心只当他在给自己顶嘴,便懒洋洋地开口:“是吗?朕还没治你方才那罪呢。正好眼下也没人伺候朕吃饭,朕想吃口蘑炖鸡,你把鸡骨头给朕挑出来吧。”

  段秩:“……”

  他简直要给周归心气笑了,身体倒是先动了起来,那鸡肉炖得十分软烂,不用他刻意挑,稍稍一拨便自己落下了肉。

  漂亮的帝王看着铁石心肠,实则特别心软。段秩看了他一眼,将那些鸡肉尽数挑进他碗里。

  周归心一边吃一边小声嘀咕着:“根本就熬不到开春……哪来那么多味吃。”

  段秩一愣:“熬不到开春?”

  “是啊,”周归心没想到他不知道,“过了正月十五,你攒不够指定的数值,他会强制送你离开的啊。”

  之前就有个摆烂的攻略者,见周归心好说话,自己选的身份又极其显赫,便想赖着不走了。没想到过了正月十五便被判定消极怠工强制带离世界了。

  段秩心一沉,去问了他的系统。

  「是这样的,为了防止新人消极怠工,新手世界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但是任务开始前,你们并没有给我说过。”段秩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现在还不到提醒时间呢,宿主。」

  段秩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他问道:“要多少攻略值?”

  「40%。」

  段秩手蜷了蜷,看向周归心。周归心看他反应就知道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舀了一口汤,轻轻吹着:“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

  正月十五。

  段秩算了一下,现在已经腊月底了,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他也就只能和周归心在一起半个月了。

  段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周归心本想批点折子,却被段秩拉住了,段秩笑道:“今儿个外面有集,皇上要不要出去玩?”

  周归心眨了眨眼,问道:“段秩,你是想和朕单独出去玩吗?”

  段秩顿了顿,声音艰涩道:“臣只是……想多和皇上单独待一起。”他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再多留些和周归心有关的记忆,再多留些和他们有关的记忆。

  周归心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给门外的人道:“朕要批折子了,都出去。有人来,就说朕在处理政务,谁也不见。没朕的允许,谁也不能以任何理由进来,知道了吗?”

  门口的小太监连连点头,屋内的人鱼贯而出,很快便只剩了周归心和段秩二人。

  周归心取了大氅披着,让段秩把假人放置好,两人从偏门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谁也不带?”周归心还是不太信段秩的话,“那谁来驾马车?”

  段秩把马车上的帘子拉开,让他进去,而后翻身上马,隔着门帘对周归心道:“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