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曾经是一个绿茶千金, 为什么是曾经呢，因为她家破产了。
现在沈星只能勉强算得上一个绿茶，算不上什么千金。
夜色酒吧今天的生意不错, 沈星却一直兴致缺缺，她夹在指尖的香烟燃了一半, 始终都没抽上一口。
沈星的同事依依看到沈星不开心, 心情好了几分。
“哟, 酒卖不出去了？把你那份绿茶的本领用在那些老板身上，销冠早就是你了吧，沈千金。”
沈星弯起嘴角，把目光从桌上的酒杯上移向坐在身旁的依依。
这家伙又来找骂了？
沈星真是又想骂她, 又怀疑骂了她，她会爽。
“谁有兴趣对这些臭男人绿茶啊, 我不用心, 你多赚点不好吗, 去你自己的卡, 别来烦人。”
依依早就知道沈星是这副臭脾气, 她笑着后仰, 带动了因为翘着二郎腿而悬空的黑色高跟鞋轻轻晃动了两下。
“都是池里的王八，能挣钱你不赚？我看你就是不会而已，就知道恶心自己人。”
沈星没急着回答依依，她越过依依看到了酒吧二楼入口处走进来了一个戴了黑色鸭舌帽的女人。
沈星把夹在指尖的薄荷味香烟深吸了一口，丢到桌上的烟灰缸里。
沈星吐出的烟雾还未散去, 白雾混合在酒吧闪过的光束里。
沈星透过光束看向依依，眼尾轻微上挑。
“我会不会, 你看着就好了。”
沈星从卡座的黑色皮质沙发上站起了身, 她站在卡座边等待着服务生把那个刚走进酒吧的女人带入某个卡座。
穿着红丝绒吊带红裙的沈星站在暗色调为主的酒吧里就像一朵显眼的红玫瑰, 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等待的短短几十秒里，沈星神情又有些困倦。
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已经这样了，就先这样吧。
沈星总是这样想。
沈星等着那女人入座，才拿着手包快步走到了卡座边。
“姐姐，怎么一个人来喝酒啊。”
沈星坐到那女人身边，不着痕迹地拂去红丝绒裙上的烟灰，笑得像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沈星没认出顾清霁，顾清霁却早就认出了沈星。
顾清霁鸭舌帽戴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这八年来顾清霁变化也不小，沈星没认出来也可以理解。
顾清霁身为警察，拥有着极佳的记忆力，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她都能认出来，更何况是相处过两年的沈星呢？
顾清霁这次来夜色是带着任务的，她赶走沈星或许会打草惊蛇，只好顺着沈星的话继续往下说。
“心情不好，所以来了。”
“是谁惹得姐姐心情不好了，不像我，我就不会噢。姐姐想喝什么？”
沈星拿着酒水单，粉白的指尖在酒水单上点了点，悄然移动着位置和顾清霁坐近了一些。
顾清霁随意点了沈星推荐的酒水，等到酒上了桌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沈星拿起一瓶被服务生打开了瓶盖的啤酒，倒了两杯。
沈星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顾清霁，顾清霁接了过来并没有喝。
“姐姐不喝吗？”
顾清霁闻言，用指腹揣摩了一下酒杯的边缘。
“我酒量不好，不如你先喝吧？对了，你叫什么。”
“沈星。既然姐姐酒量不好，那我干了，姐姐随意怎么样？”
沈星说着自己的名字，笑着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星一杯酒喝完，酒杯上留下了淡淡红色的唇印，她把酒杯放到桌上，眼尖地发现顾清霁一口没喝。
沈星知道自己遇到怪人了，但也不太在意，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卖酒嘛，不管酒最后被谁喝了，卖出去就行了。
“姐姐为什么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话，说出来或许会好一点。”
顾清霁在等着组员的消息，心思全都挂到了案件上。她听到沈星的话开始随便编造着故事。
“我和前任分手以后才知道，原来我们在一起三年她出轨了五年。”
沈星听着顾清霁信息量爆炸的一句话，一双桃花眼睁大了几分。
“在一起才三年，怎么能出轨五年呢？”
“她同时出轨了两个人，分别出轨了两年半，加起来五年。”
沈星沉默一瞬，给自己的杯子又倒了酒。
“这也太惨了，这前任可真不是人啊......”
沈星拿起杯子和顾清霁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没关系的，姐姐。今晚我会陪着你，让你开心一点。”
沈星一句话术说下来，顾清霁竟还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全然不为所动。
沈星隐隐皱了下眉，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沈星心中烦闷，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告诉我的，我去换一个人过来。”
顾清霁扫了一眼沈星，发现沈星气得腮帮子都鼓了一些，这在那张线条分明没有一丝赘肉的脸上十分明显。
“不用，你很好。我酒量不好，所以喝得会比较慢。”
顾清霁说着看似安慰沈星的话，却没想到根本和沈星期望的相反。
客人不喝酒，那沈星自然是想走人的。
酒要喝完了才会点新的，顾清霁不喝，难道这一打酒都要沈星一个人喝完吗？
沈星想了想，还是不想回去那些全是中年男人的卡座，她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酒。
“好，那我陪着姐姐慢慢喝。”
沈星一边问着顾清霁“前任”的故事，一边喝酒，不知不觉间一个人就喝了半打酒。
顾清霁的故事本来就是编的，沈星要问细节的话，也只能继续往下编。
既然故事是编的，难免就开始往狗血的方向发展。
沈星听着顾清霁编的狗血故事，越听越气愤。
“天呐，怎么会有这种狗渣男啊，真想给他一刀。”
沈星一句话骂完，清醒了一些立刻补上了一句。
“我就不会这样，只会乖乖地陪着姐姐。”
沈星误会了顾清霁的性向，顾清霁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解释。
“我不喜欢男的。”
沈星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清霁的侧脸。
直到现在沈星才认真看向顾清霁的脸，这时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就像那个人。
沈星怀疑是酒精起了作用，心情低落了几分。
沈星没说出原本准备说的话术，而是问起了顾清霁的姓名。
“姐姐，你姓什么。”
“我姓季。”
顾清霁不仅说着假故事，连名字给的都是假的。顾清霁怀疑沈星是不是认出她来了，干脆说了个假姓。
原来不是她。
沈星不知道为什么，在确认眼前的人不是顾清霁以后，心里竟然更难过了。
顾清霁是她初中时用尽手段都留不下来的人，也不知道顾清霁是不是躲着她，她打听过顾清霁就在B市警局工作。
B市说大也不大，这么些年沈星都没再见到过顾清霁。
沈星脑中思绪乱飞，连话都忘了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沈星喝酒的时候，顾清霁终于收到了组员的消息。
今晚的行动取消了。
顾清霁看过了行动取消的原因，收起手机看向沈星，有几分怅然。
天意都让我和她喝一场吗？
沈星不知道顾清霁的心理活动，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喝了半打酒了，而客人一口都没喝。
“姐姐，喝得慢也不能这样吧。”
心情不好喝酒似乎更容易醉一些，沈星平时自己喝一两打酒都没事，现在却觉得有些头晕了。
顾清霁看向沈星脸上衬得她愈发明艳的红晕，拿起桌上的酒杯和沈星手里的酒杯轻轻一碰。
顾清霁仰头喝酒时，沈星的眉轻轻挑了一下。
看来这位“季姐姐”比那个家伙好很多嘛，起码不是油盐不进的。
沈星和顾清霁你来我往地喝完了剩下的半打啤酒，沈星拿着酒水单期待地看向顾清霁。
“姐姐，接下来我们喝什么。”
“今天就喝到这里吧。”
沈星闻言抱住顾清霁的胳膊，看向顾清霁的一双眼睛里水汽萦绕，好似带了委屈。
“可是我想和姐姐多呆一会儿。”
沈星凑到顾清霁耳边说话，语气轻轻的像恳求又像撒娇。
顾清霁被挣脱沈星的手，脸上表情却暗了几分。
“沈星，你对酒吧里的客人都是这样的吗？”
沈星微微一顿，在顾清霁耳边轻笑出声。
沈星的笑带着温热的气息撒在顾清霁耳后，带着醉意的沈星声音有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怎么会呢，我只对姐姐你一个人这样。如果你不信的话，以后可以来夜色看看我会不会对别的客人这样。”
顾清霁没有接话，她看向酒水单。
“啤酒太撑了。”
“那我们来点洋的。”
沈星打了响指，叫来服务生。
“姐姐，威士忌怎么样？”
沈星很少这样喝混酒的，但为了挣钱嘛，大不了等会儿洋酒上来少喝点。
威士忌上桌以后，沈星只是喝了一杯调酒就感觉脑子开始发晕。
沈星歪着脑袋看眼前这位“季姐姐”越看越觉得和顾清霁长得像。
“姐姐，可以把你的帽子摘掉吗？”
顾清霁喝得比沈星少，她看出来沈星已经喝醉了。
顾清霁放下杯子。
“你喝醉了，别喝了。你几点下班？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
沈星闻言垂眼浅笑了一下。
想要送沈星回家的客人可不少，但如果沈星答应了那些客人，那些客人真的会把沈星送回家吗？
沈星从来没有答应过其他客人，让那些人送自己回家。
沈星撑着下巴，抬眼打量着顾清霁。
顾清霁今天穿了黑色的牛仔外套，里面内搭的也是同色短袖，裤子是工装裤，还穿了一双沈星认不出牌子的靴子。
顾清霁这一身穿搭看不出身材，但这张脸是沈星喜欢的。
沈星没有回答顾清霁，从手包里拿出了烟盒，随手抽出一支烟点上。
顾清霁看到沈星吸烟，皱了眉。
她想到沈星居然学会吸烟了，看起来似乎还很熟练的样子。
“抽烟是不好习惯，最好戒掉。”
烟雾缭绕，把沈星的神情笼罩得不太真切。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指责着沈星的坏习惯，但这有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年来，沈星也遇到过很多追求者。
那些人被沈星的脸吸引，又嫌弃着沈星。
是啊，沈星一双脚已经踩在烂泥里了，每天在酒吧里说着不知是真是假的话，谁会真的爱上她呢。
沈星低叹一声，看向顾清霁。
既然没有人会爱她，那不如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纵情声色，快乐一天是一天不是吗？
“姐姐，不喜欢烟味吗？”
“只是觉得对你的身体不好。”
寻欢作乐的时候，人们都说着好听的话。
沈星把那只吸了一口的香烟扔到烟灰缸里，拿起桌上的酒杯。
“姐姐这么关心我，是喜欢我吗？”
“你真的喝醉了。”顾清霁夺过沈星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上。“不要喝了，我在这里等你下班。”
沈星觉得有几分好笑，想把她带走又连一句喜欢都不愿意敷衍她吗？
沈星轻笑着靠到了卡座的沙发靠背上，她笑完抿着唇尝到了苦涩微甘的味道。
“不如姐姐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下班怎么样。”
“什么？”
沈星勾了勾手指，示意顾清霁靠过来一点。
顾清霁往沈星那边侧过去了一些，耳朵和沈星的薄唇保持了几厘米的距离。
沈星指尖扣在顾清霁脖颈边的牛仔外套衣领上，用缓慢的语调说着话。
“姐姐戴了一晚的帽子，能不能把它摘下来呢。”
顾清霁猜想沈星应该是认出她来了，顾清霁觉得被沈星认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
虽然八年前的沈星总是说着喜欢顾清霁，但那个时候的沈星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早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顾清霁把鸭舌帽摘了，一只手将帽子拿在手上，另一只手理了下自己的长发。
失去了鸭舌帽的遮挡，沈星把顾清霁整张脸看到了眼里。
线条圆滑的鹅蛋脸上是带着些清冷气质的精致五官，柳叶般狭长的双眼，弧度刚好的驼峰鼻……
像，太像了。
沈星拿起手包率先起身，离了卡座，顾清霁跟在沈星身后一起走出了夜色酒吧。
顾清霁的酒量确实不算太好，她坐着的时候还觉得十分清醒，现在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吹了些夜风，觉得头脑有些发涨。
明明顾清霁说要送沈星回家，沈星却先伸手拦了的士。
沈星报了个酒店名，顾清霁起初并不在意，毕竟酒店是很显眼的地标，可能沈星家就住在那附近。
沈星在车上一言不发，下了车也安静地走着，只有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
沈星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她身上的红色的丝绒吊带长裙被转身的动作带着轻轻飘起，又悄然落下。
“不如姐姐先亲亲我呢，万一姐姐吻技太差了，我还可以反悔。”
沈星每说一个字，顾清霁的表情就变化了一分。
沈星侧着头站在原地等了几秒，见顾清霁迟迟没有动作，醒悟过来。
原来姐姐喜欢主动的？
沈星上前一步，勾起顾清霁的下巴。
顾清霁因为微醺眯起的柳眼睁大了几分，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沈星原来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顾清霁的心跳因为沈星的忽然靠近而快了几分，而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立刻拒绝沈星。
可......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霁并不想说出那句拒绝的话。
顾清霁觉得自己喝醉了，一定是喝醉了。
顾清霁伸手握住沈星勾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
“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就回家。”
沈星侧头看向顾清霁，发现眼前这个“季姐姐”拒绝人的样子都这么像那个人。
原来沈星误会了顾清霁，这位客人竟然真的只是想送她回家，没有别的意思吗？
但，都已经到这里了，沈星怎么可能让人跑掉呢？
沈星看着顾清霁，一颗泪珠毫无预兆地滑落，挂在脸颊上显得楚楚可怜。
“姐姐是嫌弃我吗？”
顾清霁看到沈星忽然落泪，有些不知所措，她抬手抹去沈星脸上的泪珠。
“不是。”
顾清霁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沈星恐怕不是住在酒店旁边，而是就是带她来酒店了......
顾清霁叹了口气。
“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没关系的，我知道的，我先回去了，姐姐也早点回家吧。”
沈星脸上的泪水接连滑落，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顾清霁皱着眉快步追上沈星，拉住了沈星的手。
“我真的没有嫌弃你。”
“我不信，除非你亲亲我。”
喝了酒的顾清霁脑子有些不清醒，差点被沈星的强盗逻辑忽悠到了。
为什么不嫌弃她就得亲她啊。
顾清霁有些无奈。
沈星见顾清霁不上当，又换了一个说法。
“我们都是单身，就算放纵一场又怎么样，姐姐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沈星吸了吸鼻子，挣开顾清霁的手。
“不用姐姐送了，姐姐也早点回家吧。”
沈星说话的时候语气委屈又决绝，转身往前走的时候速度却不算太快，甚至可以用慢来形容。
顾清霁看着沈星的背影，脸色复杂，似乎十分纠结。
“沈星！”
沈星转身看向顾清霁，还没等顾清霁开口说下一句话，又哒哒哒地回到了顾清霁身边。
“走吧，姐姐。”
沈星说着，揽住顾清霁的胳膊，悄悄在顾清霁没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顾清霁直到和沈星走到酒店前台，还是觉得自己一定大脑不清醒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星则是美滋滋地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登记入住需要两个人的身份证，而顾清霁也恰好带着，就递了过去。
顾清霁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过自己姓季，没说名字。
前台登记信息的时候，沈星好奇地看了一眼，视力不错的她看清了顾清霁身份上姓名栏的三个字。
顾清霁这三字就算是倒过来，沈星也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沈星搭在前台大理石长桌上的手攥了起来，她嘴角轻抖，皱起的一字眉下方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