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一念一千年>第84章 九破 依枝有寂雪

  世家姓梁,在朝为尚书。梁尚书家中怪事频发,首先是三个儿子全都卧床不起,宛如残疾。其次是夜半总有女鬼吃吃怪笑,十分扰民。最后是梁尚书夫人,怀孕已经三年,还未分娩。尚书夫人本人说,她梦到这孩子在她肚子里长出了三个头。

  邬长老眉飞色舞地朝明韫冰使眼色,他的面部语言太丰富了,以至于明韫冰有点参不透,过了会儿,看向更不靠谱的大师兄。

  念恩悄么声说:“这是给你演示初级幌道,你快认真学习,方便以后灵活运用。来,师兄给你解说。”

  见他们这种好学之气蔚然成风,邬道长满意点头,一甩拂尘,和尚书大人一起让进内室。只见屏风之外牵来一条金线,明韫冰蹙眉之际念恩说:“这叫悬丝诊脉,师承孙悟空。”

  明韫冰十分怀疑:“真的假的?”

  念恩左右看了看,欲盖弥彰地把手附到明韫冰耳边,飞快地用气音说:“假的。”

  邬梵天高深莫测地按着金线,半晌摸着山羊胡得出结论:“梁大人。这个,令夫人呢,这个情况,她不是怀有人子,而是被鬼气魇住了。她肚子里的呢,不是孩子,而是那只女鬼生前的人身。”

  梁尚书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尚书夫人被老头的大嗓门吓到,顿时失声痛哭。侍女扶的扶劝的劝,场面一片混乱。

  念恩赶紧趁乱对二师弟进行现场教学:“初级幌道第一步:制造恐慌。就像这样,危言耸听,说的越恐怖越好,最好听起来好像马上会死、侮辱了你……我人格一样。”

  “……”明韫冰嘴角抽了抽。

  连他一只鬼都觉得很缺德,是什么境界。

  他觉得那谁痛击肃邪院,并不冤。

  邬梵天毅然抓住梁尚书的双肩:“梁大人,我说的字字属实。尊夫人肚子里是魇了令公子们的那只女鬼的尸体!她寄生在尊夫人身上,夜里幽魂就在庭院里吸收天地精华,消化白天吸的阳气。你们这个大宅坐北朝南,阳气极衰,正适合妖邪养气。敢问贵府最近是否有人过世?”

  梁尚书面色一变:“家父。”

  念恩解说道:“第二步:树立万事灵的坚定形象。给对方造成一种我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会,你的……他的性命就在我手中的错觉。”

  “……”明韫冰勾了勾手指。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和善地交流。念恩一阵窃喜,凑过去,只听他师弟问:“过世怎么说?”

  “哦,这个啊,刚刚进来,门口服丧礼的花圈还没扯干净呢。他们家管事的忒懒了。”

  “……”

  “你就随便扯,我告诉你,有个小诀窍。俗称四大金刚:有艳遇,刚过世,倒过霉,生娃娃。随便抓个人蒙一个,基本就在里面。”

  明韫冰一脸学习中。(梁陈暴起:就是你们教坏我老婆!)

  梁尚书一把抓住邬梵天的袖子:“邬道长,我全家性命就在你手上了啊!你有什么转运的办法吗?这只鬼怎么才能赶走?有时候她还想来缠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一瞪她她就尖叫消失了。”

  明韫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位梁大人三庭五眼,异常正直,一看就是那种刚正不阿的清官。常服甚至还打补丁。这种一身正气的人,双眼堪比照妖镜,拂昭不绕着走才怪了。就是他也不能靠太近。

  邬梵天一脸淡定:“施主放心,放心。贫道有办法驱除她。”

  明韫冰极其怀疑,又用眼睛问“真的假的”?

  念恩给了他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梁尚书:“道长要我们怎么做?尽管说,只要能把这只鬼除掉,不管多少钱我都出!”

  下一步,坑钱?

  念恩一脸“你太嫩了”的表情。

  就见邬梵天表情一黑:“梁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肃邪院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收钱!不像那个什么降真门的人,打着惩恶扬善的牌子,专行男盗女娼之事!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不一样!念恩,阿静!”

  两个场外观众一脸呆滞地被拉到邬道长身前:“这两孩子都是我捡来的,这个——”他指着念恩,“捡到他的时候,他全族都被降真门的人杀了,他那么一点点趴在死人堆里,对我露出一个春天般温暖的笑,我马上就把他带回肃邪院了。日夜浇水,你看,现在长的这么高这么壮!每一滴米!都是贫道我亲自去讨的,他十岁以前穿的都是百家衣,有一年冬天,院里冬衣不够,差一点这孩子就冻死了,贫道毅然决然地打开道袍,把他裹在胸前……嗷!!”

  邬道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念恩收手的速度快到人看不见。一脸无辜地冲着眼含热泪的梁尚书笑。

  邬道长深情抚摸念恩的狗头:“……即使那年冬天把脑子烧坏了,现在也很能打,这都是贫道的分内之事。”

  “道长……”梁尚书一寸柔肠,万分感动。

  邬梵天又想按照流程对阿静进行一番身世渲染,触及到他眼神,顿时不敢上手,改为在肩膀上轻轻一拍:“这孩子也是,被降真门追杀了七天七夜,就因为身负解阵秘法。贫道大战十个降真门贼人,才把他解救下来,背上添了十道新疤。——贫道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施主,我们不需要钱!哪怕肃邪院已经穷到连锅都掀不开了,我美丽的小阿静连一件整袖子的衣服都穿不起……”

  梁尚书低头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看来的前一刻,念恩“刺啦”一声扯断了明韫冰的袖子。

  “……”明韫冰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袖口。

  他的眼神在梁尚书眼里顿时变成了难以启齿的柔弱,配合那俊冷的外表,简直就是苦情小倔强一枚。梁尚书感动极了:“邬道长……”

  邬梵天伸手拦住:“梁大人,先不用多说,今晚我们就把这只女鬼给你除掉。只是劳烦给我们安排一个客房歇歇脚,一个就够了,我和念恩可以睡地上。”

  梁尚书郑重点头,而后扭脸:“去把水云阁整理出来给三位贵客住!”

  邬梵天一脸受之有愧,念恩一脸羞惭不安,明韫冰……

  明韫冰一脸真挚地问:“你们真的没病吗?”

  见外人都走了,念恩大马金刀在窗下地春凳上坐下,翘着二郎腿说:“初级幌道第三步:欲擒故纵。越想要什么,越表现的不想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把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明韫冰倒了杯茶,说道:“第四步,坐收渔利?”

  “哎呀我师弟就是聪明。”

  明韫冰眼里闪过一点很不明显的笑意,因为太快了,连他对面的邬梵天都没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邬长老坑蒙拐骗一整天,非常疲倦,这会儿看“吾家有徒初长成”,很是欣慰,正想说两句,却见面前递过来一只骨瓷茶杯,端茶的手比那瓷还要幽凉些。

  邬道长一个激灵,顺着这手看上去,明韫冰非常平静地看着他。

  见老头半天没反应,他作势收手:“不渴?”

  “哎哎哎哎渴渴渴渴渴死我了!”邬梵天双手接过这杯茶,受宠若惊地捧着,一阵莫名地舒适。

  果然外貌是心灵的表现啊。念恩那丑徒弟多带了一年,都不知道给师父敬杯茶,还好几次差点把他反杀。

  终于有点做师父的感觉了,邬道长心里十分感动,决定这次少坑一点梁尚书的银子。

  是夜,趁着月上中天,明韫冰被生拉硬拽地活活拖进后院,看着骗子师徒开始辛勤地拿黑狗血画法阵。其阵法走势之奇异,他愣是没见过。

  他本来没兴趣,但这两人干的热火朝天,非常激动且兴奋。邬梵天已经开始幻想给“阿静的水榭再搭一个合欢亭”或者“买点猪子给念恩养”,念恩非常感激地把狗血抹在了便宜师父脸上。

  明韫冰围观了一会,问:“这什么。”

  “这叫以毒攻毒阵。”邬梵天介绍道,还没等鬼帝从这名字里琢磨出一点什么,老头就骄傲地说,“就是撕开人间和寒蜮的一个裂缝,请来一只凶煞为我所用,把拂昭给杀了!”

  “……”

  邬道长自以为很懂他那个有点无言的表情:“哦,你不知道寒蜮是什么对吧?不是地狱,不是阴曹地府,咱们没有这个。那是恶鬼的聚集地,所有最穷凶极恶的鬼都在里面日夜淫乱,互相厮杀!非常恐怖的!”

  念恩嘻嘻哈哈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办法特别冒险?没办法嘛,本院八代单传,只会这一招,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没事,没事。”

  “……”

  明韫冰抬头看了一眼泛蓝的月亮:“你们打算如何引诱她来?”

  邬梵天顿时看向大弟子。念恩把衣服一扯,白斩鸡的少年身躯顿时露出一小片,非常不忍直视。浑然不觉明韫冰布满了审判的目光,挺胸道:“色诱。”

  他十分自信:“我跟你说哇,这只鬼特别好色,只要是俊美男子,方圆十里以内她走到哪睡到哪。很兼收并蓄的。不要觉得我秀色不可餐……”

  明韫冰闭了嘴,坐到一边,静待色诱和搏杀场面。

  梁府后院栏杆下有很多苜蓿草和覆在墙上的爬山虎,他随手拨弄,发现全是三片叶子的,不知道从哪听说如果有第四片叶子会显得比较幸运。

  不过就他来说,就算幸运,又能有什么事?

  他不由地自嘲了一声,掀起眼皮时,却见阵中红光大作,一抹倩影嗖然一闪,电光石火间邬梵天大喊:“来了——念恩!”

  那少年顿时并指为刀在手臂上恶狠狠地划下,一个繁复的纹路在极快的时间里成形,正补上地上大阵的缺口,随后脚下青砖狂震,体感骤跌至冰点,乌云一口把月吞了下去——流云卷成了一道道黑白错迭的风门,交撞在半空中简直触目惊心,一盏脱铸的铁灯笼被卷进去,顷刻间就被绞碎!

  那风门之中渐渐撕开一条深幽的缝,一只布满血丝的魔眼正霍然朝外窥伺,是寒蜮!

  明韫冰眯了眯眼,显然是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在骨墟之外打开这缝隙。

  邬梵天惊恐地抖着老牙:“食……食铁兽——”

  “嗯,”明韫冰心想,“最头圆的一只。”

  女鬼尖叫一声,眼见就要跑,念恩一声暴喝,食铁兽从时空缝隙里闪电般伸出爪子,猛地朝她从头到脚拍了下去,整座尚书府都狠狠地一震,房梁都差点重组。

  与此同时,后院里同时几个屋子尖叫声大响,就跟同时发生了几场灭门惨案似的。

  烟尘散去时,地上被一只比房瓦还高的毛爪子揉面团似的按下去了几尺。

  念恩晕倒在地。

  梁尚书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府里回旋:“去找刘——婆——我老婆要生了!!快去!”

  邬梵天瞪着眼睛在毛爪子下扒拉了半天,然后一脸绝望地抬起头:“不在!”

  “……”明韫冰完全没在看便宜师父,也不关心什么色鬼,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这只食铁兽身上——怎么在寒蜮的时候没发现它有这么大?还接外快?

  “念恩!念恩你怎么了?”邬梵天这时才发现大弟子的昏迷,连忙扑上去,“你别死啊,师父还有高级幌道没有教给你呢,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女鬼上你的身了?念恩!念恩!你要是死了,阿静就是我的大弟子了!想想其实还不错……”

  “夫人要生了——要生了——热水!快去烧热水!”

  “大公子醒了!”

  “二公子醒了!”

  “三公子醒了!”

  一片喧哗之中,本该光速滚回寒蜮的食铁兽还在原地扮雕塑。感觉寒蜮之主的手在自己的爪子上轻轻地抚摸,而后对它传音:“你的毛皮,能做大氅么?”

  “吼——”震天动地。

  假装自己没文化听不懂只会咆哮后,它顿时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一声把念恩给喊醒了,只见他一把捉住邬梵天的胳膊肘,偏头做了个极其女性化的娇羞表情,又把一绺头发撩到而后:“郎君,这样抱着奴家做什么哟?”

  邬道长如遭雷击!——真的被上身了?

  下一刻念恩的娇羞表情如云烟散,滚到一边大笑起来。

  邬梵天大怒:“你消遣你师父!我这一把老骨头!孽徒!”

  府里生娃的,照顾公子哥的,殴打徒弟的被徒弟殴打的,到处跑。声音就跟过年的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地到处响,那是捂着耳朵,也会通过视觉传到心里的热闹。

  明韫冰好像几天之内把整个人间的噪音都听完了。

  他端起手,发现袖子里不知何时,夹着一片苜蓿叶。

  这一枝,是四叶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你最幸运呀。

  ps下章开始正式走感情线~

  给诸位打个预防针:对情节有任何争议的地方集火本人即可(≠能随便骂的意思)/It does not mean that you can scold casually;

  但小情侣绝对被我保护O。

  参见文案最后一句。

  作话作话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