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孓抱着李没了走出太虚梦境,长老众仙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太虚中出现异动,一团黑雾突然袭来,李没了被彻底吞没,整个颢苍宫煞气弥漫。
宁孓骤然醒来,仙童着急忙慌的赶来求助。
“判官大人出事了!”
“何事?”
仙童着急道:“小仙官入太虚梦境取仙网,奈何入了煞气!”
宁孓翻身下床,随手系上松松垮垮的衣摆,直径奔向太虚梦境。
长老立在镜前施法驱逐浊气,镜子里头黑不见底,仿佛一潭深渊。忽而一团黑雾袭来,长老吐血倒地,宁孓正好赶来,徒手将煞气在手中捏碎化为灰烬。
仙童赶忙将长老扶起,“长老,你没事吧?”
长老喘了口闷气,不忘交代着:“护,护仙官要紧。”
宁孓转身就要踏入太虚梦境,却被长老制止道:“判官不可!”
“太虚梦境变化莫测,非本族灵脉无法入内,轻则短命折寿,重则灰飞烟灭。”
“他在里面。”宁孓凝视着深渊,对那股煞气无比熟悉。
他曾被煞气缠身千年,在恶臭中浸泡尸身,忍受撕裂之痛,又何惧什么灰飞烟灭,他才不会在乎!
他在乎的是,李没了在里面,这么一个一尘不染的人,哪怕是个傻子,那也是他的人,胆敢脏了他!
宁孓头也不回的踏入太虚梦境,这一步宛若跨过千万年,前尘往事一幕幕闪过。除了他见过的,还有他没见过的。
他看见海边的夕阳下建起一座判官庙,一身白衣滚在泥土中,这傻子没用任何法术,白生生的手混着稀泥,亲手盖起一座破庙。
李没了成日在海边哭,哭醒了睡,睡醒了哭,一双好看的眼睛哭得红肿。
他真的等了他一千年,为他祈福上香,为他积德行善,为他招揽信徒。他竟是自己的第一个信徒。
直到那一日,他踏入海中,宁孓整颗心揪了起来。
遥远的窒息感翻涌而上,他看见李没了紧紧抱住自己,这个胆小鬼竟敢用自己的身体请煞,竟是他亲手将自己送回了人间。
宁孓揪着绞痛的心,疼得俯跪在地,比自己历劫还要痛千万倍。
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竟是为了自己而承受厄运,他怪自己无能,恨自己没用。
可又庆幸,他那么爱他……
“阿宝……”
一道金光若隐若现,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喊,宁孓拼命的抓住,将他完好无损的从太虚梦境中带出来。
长老与众仙这才松了口气,可见李没了昏迷不醒又愁上心头。
“长老,交给我吧。”
“有劳判官大人。”长老对宁孓很是信任,让他将李没了带走。
宁孓一路抱着他回到寝殿,动作极轻的将他放到床上,生怕磕着碰着。
他用湿帕给李没了擦脸,拉起白皙的手擦拭,哪怕他很干净,宁孓仍是怕脏了他的身子。
宁孓盯着他的睡颜瞧了一会,拉开被子躺在他身侧,就这么看着。
回想着不久前,他从海域巡视回来,撞见一道白影鬼鬼祟祟的探入判官庙。仅是那么一眼就让他跟紧了步伐,他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吃着自己的贡品。
宁孓甚至都不必确认,这就是他两万年来苦苦寻求的良人,突然站到了他面前。
他就这么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在眼前发生,本以为久别重逢会令他悲喜交加,可他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里却还发出一丝嫌弃。
眼前人微微一颤,宁孓看着他朝自己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面前。
宁孓猜着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解释?他想说什么?他可问心有愧?
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宁孓便确定了一件事,他什么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像个傻子一样去海边捉妖,他胆敢在自己面前提及身份。
原来他是蓬莱山养尊处优的那位,并非岱屿山的仙官,他叫李没了,不叫李猪宝。这个骗子,将他的一切都骗走了,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可只有一点李没了没有骗人,他的真身是个丑东西,四不像,长得像猪。
宁孓仍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份平静却来自李没了站在他面前,仅此而已。
可他仍是有些生气,不免对他凶了些,只想办了他,这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乎。一如既往的煮面做饭,只是嘴里多了许多胡话。
宁孓不是傻子,听了蓬莱长老说的那些话,大抵也都明白了。
两万年前仙官历劫,自己只是他梦中的一场劫难,梦醒便忘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只要在他跟前晃着就行了,如今对他只有这么点要求。
“阿宝。”宁孓轻唤着他的旧名,又唤了一声,“李没了。”
李没了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满满的回忆。
在判官庙里,宁孓是不是已经认出他了?
他叫自己丑东西,四不像,给他穿碎花裙,在屋檐上吃烤红薯,一起到裁缝铺,每天吃自己做的面。
宁孓记得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与他再做一遍,因为他全都记得!
可李没了却忘了,忘得一干二净!自己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无时不刻都在骂他,对他爱理不理,避之不及。
他明明跟宁孓说一定会记得他,要与他携手共度余生,自己却亲手把这一切抹得一干二净,让宁孓成为了一个陌生人。
宁孓在自己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里会有多痛!多痛!宁孓你个傻子,是他该死,他就是个渣男!渣受!”
李没了睡梦中不停的捶打着心脏,整颗心死死的揪在一起,好痛,好痛。
“别哭了,我在。”
宁孓握过他的手,李没了痛苦的撑开眼皮,眼中仍有些恍惚,看见宁孓的第一眼立马哭出声来。
“呜哇……”
宁孓轻叹一声,将他揽在怀里安抚着:“早知如此,我宁愿你不要忆起。”
“呜呜呜!”李没了往他怀里拱,手中牢牢的拽紧他的腰身,嘴里不停的哽咽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呜呜……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嗯呜……我……”
“嘘,别说了。”一张大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宁孓见他哽咽得都快虚脱,起身想倒杯水给他,李没了却紧张的抓着他不放。
“我不走。”宁孓习惯了做凡人的举止,之后亦不曾改变太多,见他满眼不安,只好手中略微施法,水杯落入手中。
“喝水。”
宁孓将水杯凑到他嘴边,李没了却不碰,泪汪汪的眼眸只盯着宁孓,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声来。
他是很渴,只渴望眼前这个男人。
李没了咬住他的唇,探入齿间索取止渴,一杯茶打翻在地,连带着千万年来埋葬他们的浪潮全荡了出去。
他们等得太久太久了,李没了曾觉得在海边等待的一千年是那么的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宁孓却等了两万年。
李没了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心疼他的等待,只想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偿还给他。
宁孓何尝不想,他们重逢于判官庙并非是真正的相遇,只有在此时此刻才有了实感。
他早已隐忍了许久,等了太久,但在此刻还是命令自己停下。
李没了仰头索吻,宁孓却没有回应,刚填的一丝安全感瞬间又落了个空。
他胆怯的试探着:“你……你不想吗?”
宁孓喘着气,声音有些沉闷:“你刚醒,身子虚。”
“我,我可以的。”
李没了说着又贴上来,宁孓歪了歪脑袋,让他蹭得有些痒,轻笑着:“抱抱。”
宁孓将他往自己身上揽,强行压着身上的燥热,“乖乖的别动,抱抱就好。”
李没了不想听话,趴在他颈间索取着那份安全感,忍不住动手动脚。
宁孓就这么让他玩着,衣领被扯开,露出粗糙的皮肉。李没了伸手探入,顿时手中一阵发麻,不敢再往下摸。
“是不是很可怕?”宁孓蹭了蹭他,语气很是平静。
李没了又红了眼眶,他身上千丝万缕的小裂纹,这是在妖物腹中撕裂留下的疤痕,永远也抹不灭。
“很疼吧?”
“不疼。”
“你骗人!”李没了气鼓鼓的抬起头来,眼泪烫在宁孓身上,反倒惹他心疼。
“怎么又哭了?”宁孓无奈叹了声气,吻上他的泪痕,“好啦,真的不疼了。”
“那你给我看看。”李没了褪下他的外衣,宁孓只管让他扯了去。
一张完整的躯体呈现眼前,既熟悉又陌生,触上细细伤痕,怎么抚都抚不平整。
李没了落手极轻,像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惹得宁孓不禁发笑,抓了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没事的,死不了的。”
“不许说!”李没了皱着眉头,一听到那个不吉利的字就后怕。
宁孓顺着他的意,“好,我的错。”
李没了反握住他的手,像个做错事的信徒,虔诚的祷告。
“宁孓,我……我想给你,你只管要。”
判官听到信徒的祈愿,给予温柔的回应。
蓬莱下了一夜细雨,伴着喃喃细语,含着春风雨露,勃发万物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