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第一天认识，大家一直嬉笑到放学，闻星阅在校门口目送着他们回家。
他初识了这里的生活，从孩子们的自我介绍中。看着孩子们的笑脸，最初看到这个村子时心中的沉重也一扫而空。
“闻老师，走吧，去吃饭吧。”蒋窗比他先放学些，从教室收拾完东西走出来，娴熟的喊道。
闻星阅和他打了招呼，笑嘻嘻的跟上去。
两人边走边聊天。
蒋窗问道：“我和老大他们一直以为你是请假，没想到你是休学。”
不太愿意再提起那段事，闻星阅摇了摇头：“家里出了些事情。”
蒋窗点点头表示了解，聊起了别的：“你跟那个小学弟还在一起呢？我前一阵在微博上刷到过他，感觉现在还挺火的。”
“嗯。他最近也在拍戏。”
“当时班里还在打赌，赌你的初恋什么时候会终结，还有女生说等你单身了就准备往你身上贴了。”
闻星阅听后笑呵呵：“这我也不知道，谁知道他在那个圈里哪天就喜欢上别人了。我也不怎么想未来，走一天是一天呗，谁没了谁不能活一样。”
说得洒脱，他想，要是徐述言真跟别人跑了，他不定得难过成什么样子。
“那还挺不错，不过你有了媳妇不能忘了爹啊，记得回宿舍看看我们。”
“笑话，我怎么会忘记我的儿子们呢。”
蒋窗笑呵呵的倒也没回击：“不跟你皮了，也就笑笑能皮过你。”
到小食堂，校长和其它两个志愿老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挥了挥手跟两人打了打招呼。
而在校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并不认识，那人身量高挺，穿着一身休闲服，面目光洁白净，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模样，不像他们这群大学生一般青涩，但也不过分成熟。
校长指着这人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咱们希望小学的捐赠人，温弈良先生，他听说C大派了志愿者过来教课，也非常感动，这次是办事顺道过来看看学校建设的如何了，顺便跟你们几位交流一下，一起吃个饭。”
听完校长的介绍，两人都向他问好。
蒋窗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之后，闻星阅也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您好，我是C大国画系二年级的闻星阅。”
温弈良同样向他微笑着点头。
“你们好。非常感谢你们可以来帮助这里的孩子。”
他说着，礼貌的伸出手。
闻星阅有些发愣，猛然反应过来人家要和自己牵手，他略微带着歉意的笑了笑。
“先要感谢您的捐赠才是。”
面前的少年俊朗温顺，样貌也十分清朗俊逸，温弈良深深地望了他几眼，才想起旁边有人，不舍的挪开了眼睛。
这一顿饭是校长夫人做的，就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味道却不差。温弈良原本一直在和校长交流，不过吃到一半校长就因为村子里的事情走了，他们和温弈良不熟，也不知道该起什么样的话题，便一直沉默着。
闻星阅坐在温弈良对面。听校长说他年级轻轻便成为了公司经理，而且经常做慈善活动，为人又十分谦逊，所以闻星阅对他十分尊敬，至少没有产生任何反感。
一直沉默着的确有些尴尬，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用余光感受到温弈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匆匆吃完饭放下碗筷，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网。
“你们是C大的，我曾经是D大的，隔了一条街，也算半个校友吧。我之前还去你们食堂蹭过饭，不过也很多年了，不知道你们学校的酸辣鱼粉还是不是之前那个味道。”
提到吃的闻星阅顿时对他又增加了一些好感，他抬头笑了笑：“酸辣鱼粉从没出过错，一个星期至少吃两次。”
“同道中人。”温弈良似乎也吃饱了，放下筷子：“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我这一阵常在这边工作，会经常过来看孩子们，有什么情况，你们也好联系我。”
闻星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给徐述言发的几条消息前都是红感叹号，系统提示他网络未连接。他往屏幕右上方看，果然，四个网格全是灰色。
他无奈的摊摊手：“不好意思温先生，没有网，加不了。”
蒋窗看了看自己的，也摇摇头。
“叫我哥就行，先生听着怪生分的。我这里也没网，这样，你们把号码告诉我，我记上。”
本来就挺生分的啊。
脑子里腹诽着温弈良的话，却还是笑着把号码存在了温弈良手机的备忘录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温弈良对他们有些过分热情了，堂堂一个公司总经理，谁会有事没事来村子里看他们呢，而且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大学生，加上他们的联系方式也毫无意义。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吃完饭，几个人和温弈良道了别，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手机没有网，闻星阅干脆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便捷水彩颜料，拎着一个小马扎出了寝室，沿着小村子随走随画，把那些让他触动的细节都记录下来。
在某家某户，他看到了敞着的大门里被中年人拿棍子追着揍的孩童，隔壁的一家里，有个年长的婆婆在院子里刷完，村中的的小空地上，一群孩子在一起戏耍……
他拍了很多照片，但照片和画的本质不一样。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将这些情景一幕幕的画出来。
……
“卡——行了，这一段过了，大家休息一下，没吃饭的赶快吃点饭。下一组女主戏，赵蘋洲做准备啊！”
今天没有他的戏份了，徐述言把假发取下来，领了一份盒饭，坐在剧组提供的椅子上。
剧组有很多女生都悄咪咪的看着他，但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实在高冷，一直也没有人敢上去搭话。
他一边扒拉着有些凉了的，并且不算可口的盒饭，一边打开手机。
消息总算还是发过来了几条。
【闻帅：这里空气不错，树多】
【闻帅：可惜照片发不过去】
【闻帅：学生们都很可爱，我画了画，回家给你看】
【闻帅：又是武打戏，你有没有受伤，受伤了记得擦药】
【闻帅：啊……发不出去发不出去发不出去】
【闻帅：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出去，提前跟你说声晚安】
消息里的无奈让徐述言隔空都能想象到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简单的回复了“我很好，照顾好自己”，他便专心的吃饭，准备回酒店研究剧本了。
身旁突然坐下一个女孩子，他抬头一瞥，发现是今天和他对过戏的一个女演员，还以为是对方也要吃饭，礼貌的把餐具向自己的地方拿了拿。
“你好，我叫辛芝琪，在戏里我演你的女朋友。”
“你好。”
他自动无视掉她说的后半句话。
“你真的好高冷啊，她们好多女生说不敢跟你说话。”
“……”
“别这样嘛！我是你的粉丝，导演说你会来演我才让我爸送我进组的！”
徐述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事吗？”
辛芝琪哼了哼，突然拿出一张照片。
那也不算是一张照片，似乎是一幅画，但画的很真实，也很像他。恍然间，还有一种若隐若无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给我签个名。”
徐述言皱了皱眉。
“不用，我除了演戏不会别的。”
辛芝琪并不放弃：“诶呀，我看你长得帅嘛！”她直接把那张画推到他的怀里。
放到怀里之后就更清楚了，他皱的眉也就更深了。
画面上画的是他在厨房做饭的场景，其实这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画上的所有东西，包括他穿的衣服，他家厨房的样子，甚至厨房的每个橱柜上有什么东西都画的和他的家里别无二致。
有人知道他住哪里？监视他？这角度也不像啊？难道有人趁他和闻星阅不在在他家里装了监控？
他忽然有些慌神。
如果闻星阅被拍到……
“你这画哪来的？”
辛芝琪听他问到这个问题，突然就兴奋了。
“这你可问对人了！来来来让我带你看看，你的粉丝里一位特别厉害的画手，据说好像是你的第一个粉丝呢，你都没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她就开始画你了。这个太太的图我可是一张不落的保存着呢！真的太好看了！不知道她是怎么画的，每一张都和你超级像，感觉就像你在她身边一样！”
徐述言顿了顿，原本想着如果这个画手真的在他家装了监视器，那么他一定会让他进到牢里。可是听辛芝琪这样说，这个画手似乎在他搬家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他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看看。”
辛芝琪似乎以为自己打动了偶像，飞速的翻动手机，没几秒钟，她便把手机递了上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个人主页，名字是：“徐述言老婆”。
他疑惑地盯着那个名字，抬头看了看辛芝琪。
辛芝琪挥了挥手：“哎呀这有什么，叫老婆老公这种在饭圈不是常见嘛，你要不要那么嫌弃的表情啊。”
他说着，徐述言却继续往下看着。
“哎呀，我给你看他画的第一张，超级好看！画的你跟个舞神似的！”
她点击了屏幕上的【倒叙】按钮。
画面一出来，徐述言便滞住了。
“我不嫌弃。”他突然说。
辛芝琪愣了愣，回味了几秒才说道：“你说话干嘛大喘气啊！”
然后她便看见，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冷酷男孩，却慢慢地在屏幕面前勾起了嘴角。
辛芝琪疑惑，有这么好看吗？虽然她也经常看出姨母笑，但他一个男的不至于吧，看的还是自己。
她当然不会明白徐述言在笑什么。
画面上的那副画，是一年前徐述言的结课创作，也就是那张获了奖的，在画展里展出的《舞者》。
这个账号，只能是闻星阅的。
徐述言把辛芝琪的手机放下，记好了ID，在自己的手机上下载了L站，输入，关注，一气呵成。
然后就再也没理过辛芝琪，一心一意的在闻星阅发的图里面寻找快乐。
他还看到了闻星阅在图书馆为他画的那张画，还有他在便利店门口站着等他的模样，有很多张他在厨房做饭的，还有他在沙发旁刚洗完脸，绑着发带打游戏的样子，也被闻星阅画了出来。
他有的画会配一段文字，大多比较简短。
比如便利店那张，他说：
【买个徐述言带回家】
在厨房做饭的时候：
【我老公做的，我可以吃，你们只能看看】
更多的都会是：
【MY】
【我的】
【你们只能想想】
等一系列宣示主权的语句。
让他觉得可笑的是，只有闻星阅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评论却是这样的：
【太太不能仗着自己画的好看就跟我们抢男人】
【徐述言也是我的】
【哈哈，你们不知道吧，徐述言现在在我的床上！】
诸如此类。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闻星阅虽然有很多小细节能够暴露出非常在意自己，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嘴上说过“你是我的”类似这样的话。
虽然不是很在意，但如果心爱的人真的承认了自己的地位或者为彼此吃醋的话，被承认的那方肯定会有极大的满足感。
就像他现在一样。
……
辛芝琪被晾在一旁，看着徐述言连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她还好心好意的介绍太太给他，结果到最后，他却只看着太太的画傻笑！
她气呼呼的把那张画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吼道：“喂，你签不签啊，你再这样我就要脱粉了！我就跟所有的粉丝说你——”
徐述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币，递给她。
“说吧，这张画卖我，我走了。”
他说着把自己的餐盒收起来，装进垃圾袋里，转身就走。
“欸！徐述言！你也太过分了！起码转账啊！转账！”
……
“蒋窗，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这些孩子。”
闻星阅坐在小马扎上望着对面的山坳，叹息道。
“我去逛了村子，我看到那些满是泥水的院子，家里面养的猪就在院子里打滚，连个像样的猪圈都没有。有人家的木门上都长了蘑菇，孩子就坐在漏水的屋檐下吃馒头喝白粥。”
蒋窗的性格跟岑迩和和贺一笑不同，他更善于做一个倾听者。
“你知道吗，他还笑着，有些害羞的和我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