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蒋信宏规定了一个时间，并给每个想要试戏的学生一篇剧本，然后便匆匆离去。
几个女生还在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他习惯性地看不到。
但是刚刚她们说的话他倒是听到了一些。
于是当有一个女生转过头对他说了一句：“同学，你叫什么呀，你刚刚来我们班，互相认识一下吧？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他说道：“徐述言，有什么事情在班群里说就行了吧，我加了班群。”
那个女生很明显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她聊了聊头发，温声道：“也是，回头我在群里加你就好了……那个，我替我姐妹问问，你有没有女……”
果然。
他能没有吗？
他有啊。
必须有。
现在没有，未来也会有，迟早有。
“有了，所以让你的朋友不要考虑我了，我和我的恋人情比金坚。”
他严肃地说出来，倒是有一些好笑。
那个女生尴尬的咬了咬嘴唇，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好的，打扰了。你加油试戏！”
徐述言点了点头，那女生把头转过去，几个女生窸窸窣窣的又开始聊了些什么，但徐述言这次没听到，他也不太想听。
他脑子里本来已经给事业分了一半的空间又被闻星阅占领了。
他打开手机，看着空荡荡的消息列表。
这两天，闻星阅恐怕又在躲他。
上次是喝醉了，这次他可是真真正正的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闻星阅不会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可是是闻星阅先亲他的啊。
难道是醉了，把他当成别人了？
再醉也不会吧男人当女人吧？
难道闻星阅本身就喜欢男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这些天很不正常。或许是恋爱的正常现象，但是他觉得这种揪心的感觉让他异常的难以忍受。
哪怕是拒绝都比这样好太多。
但是他没有发送任何催促的消息。他知道，他需要给闻星阅一点时间。
毕竟这是头一回的爱情。
也许闻星阅和他一样纠结万分吧。
……
闻星阅确实纠结万分。
而且就因为这件事情，他的画作也没有进行下去，坐在画板面前也只是盯着空荡的白纸发呆而已。
他过去从来不是想的这么多的人，也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破他固板的生活规矩。
好好地学习，画画，挣钱。
但是凭空的多出一个徐述言。
他知道恋爱的未知性，也清楚现在的社会对同性恋的包容度还不足够。
他不害怕别人的眼光，只是害怕和徐述言这段本身就不正常的恋爱不能得以长久。
“你最近到底什么情况？”
和贺一笑看到他发呆，过来锤了锤他：“岑迩说你最近奇怪得很，他不好意思问，让本情感大师来帮你咨询咨询。”
闻星阅耸了耸肩。
和贺一笑坐在他身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遇到喜欢的人了？表白失败了？”
被说中了一半，闻星阅稍有讶异的看了和贺一笑一眼。
好像在胸中积压了很久的秘密被发现了一般，他提心吊胆着，却他几乎下意识的回答：“没有失败。”
说罢，他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看向了别处。
和贺一笑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哈哈大笑，反倒是一股老练的模样，双目中都是“我就知道”的眼神。
“我们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像我们一样对女生感兴趣呢。对面就是舞蹈学院，你却每天跟个木鱼僧一样瞥都不瞥。怎么的，见到谁了，突然开窍了？而且你表白也没失败啊，天天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闻星阅抿了抿嘴，试探性的看了一眼和贺一笑，又转回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确定宿舍另外三人是否能接受，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忍耐下去了。
“不是女生。”
说完这四个字，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再也不敢看和贺一笑。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个学弟吧？叫徐什么的？”
和贺一笑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传进闻星阅的耳朵，闻星阅诧异的瞥过去，却见和贺一笑一脸了然于心，正微笑的看着他。
“你他妈怎么知道？”
他直接被惊得爆了粗口。
和贺一笑摊摊手，一脸无害：“这怎么说呢，我们三个从上个学期就有感觉了，这个学期尤为明显，再加上你不喜欢女生，对小学弟跟对我们也不大一样。而且那次吃烧烤喝醉之后，我们其实还有意识，就……”
闻星阅头痛的捏了捏眉心，他还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明显到让宿舍的人都能猜到。而且，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对徐述言的爱意好吗？之前他也是把对方当做朋友的！
也许。
“我喜欢男生，你们能接受？”
和贺一笑忽然呵呵笑起来，边笑边阴阳怪气的讲到：“怎么的，不接受把你赶出去啊？不过说来，要是有你这样的对象也挺好的。”
闻星阅霎时间鸡皮疙瘩泛起，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这不，你也不会喜欢我们呀。”和贺一笑这才收起了那副油腻的嘴脸，伸出手臂像往常一样搭在闻星阅肩膀上。“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纠结的吧？怕跟男人在一起别人说的不好听？”
闻星阅摇摇头：“那种东西虽然在意，但是也就还好吧，我本来也没太在意过别人怎么看我……但是徐述言，他转到表演系了你知道吧，咱们学校的表演系，前途都很好的，他凭那张脸，即使不大火，也总会有人人肉他的。同性恋这种事，会成为他很大的绊脚石。”
和贺一笑认真的听着，还时不时搔搔下巴装作在思考的样子，听完徐述言说话，他问道：“你喜欢小学弟？”
闻星阅点头。
“小学弟喜欢你？”
闻星阅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谁先表的白？”
闻星阅抿嘴，缓缓道：“他。”
和贺一笑长吸了一口气，笑着问：“他都不在意，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是这是长远——”
闻星阅辩驳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好像是突然顿悟了一般——
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喜欢徐述言，徐述言喜欢我。
我一没生病，二没吸毒，三没违背法律，四没违背道德。
我只不过在这个尚可以疯狂的年纪疯狂的喜欢上一个人。
无关性别，无关前程。
我只不过是要在这个年纪，在如此喜欢的时候，和喜欢的人，谈一场我还未经历过的恋爱。
……
徐述言的试戏通过了。
凭借着他原本就吸引蒋信宏的样貌，加上他有一些武打功底和试戏的精彩，成功的吸引了蒋信宏的眼球。当场遍宣布他通过了试戏，并要求他抓紧时间进组训练。
而现在，他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已经准备要进入剧组，就在两个小时后，会有车来学校外面接他。
可是现在的徐述言却毫无那种第一次拍戏的激动感，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旁，面前是亮着屏的手机。
闻星阅一个星期没有理过他了。
他猜闻星阅不理他是默认拒绝的意思，但是只要闻星阅不说，他也就可以默认为不拒绝他的喜欢。
【X】：最近试戏通过了，我明天上午十点就走了。
【X】：还是一个答复都没有吗？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没有回复的聊天界面，心空荡荡的，似乎缺了什么一般。
这个时候，另外的消息却从聊天框弹了出来。是蒋导给他发的。
“述言啊，今天十点多车挪不开了，我们现在就去接你吧，差不多半个小时吧，你收拾收拾在校门口等我们吧。”
这条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徐述言将那个消息划走，继续看着左侧空荡荡的消息界面。
哈。
也许这次从剧组回来之后，他和闻星阅的关系会变成陌不相识的两个人吧。
算了。
他的宿舍离学校大门并不是很近，走过去也要十多分钟。
于是他不再留恋，拿起行李关上了宿舍的门。
临走前，他跟闻星阅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X】：走了，但愿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答案。
……
和贺一笑一大早给女朋友买完早餐送过去，然后打着哈欠回到了宿舍。
走进宿舍大门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扫向旁边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个身影从宿舍的另一道门出来，走向了学校大门的方向。
他转头看去，才发现这是闻星阅喜欢的那个学弟。
和贺一笑看着他拎着行李箱往大门外走，心里咯噔一声，也没来的及叫住徐述言打个招呼，就急匆匆的往宿舍里跑。
……
闻星阅是被和贺一笑吼起来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眼，只见和贺一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床边，吼道：“快起来，你那个小学弟拎着行李箱去学校大门了，估计是要出去，你快点追上人家说清楚，信息都不敢发，等人家走了你怎么办？”
闻星阅听见这话倏地坐起来，还有些发愣的脑子下意识打开了手机——
他昨天把事情想通了之后早早地就睡下了，根本没看手机——而且睡得很沉——
他完全不知道徐述言跟他说了说什么！
天啊，好不容易才要去说清楚的。
“别愣着了，现在还没走多远，你去追应该还能在校门口见他一面。”
闻星阅甚至来不及刷牙洗脸，套好衣服就往外冲。
他觉得他有些鲁莽，就算他冲过去，可是他也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
但是就是有股热切地暖流在他心间流淌着，他希望见到徐述言，非常非常——
所以青天白日，就有人看到在学校的干道上，一个衣服领子都没整理好，头发乱哄哄的男生挤开赶课时庞大的人流，以跑一千米的速度直冲向学校大门，样子十分滑稽。
好在，他用十分钟赶到了，也恰好，徐述言也刚刚到。
他原本还在气喘吁吁地跑着，忽然看到面前五十米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瞬间脚步刹在了原地，以一个很搞笑的姿态稳住了身形，然后变成慢慢地跟在那个人后面。
好久没见到徐述言了。这些天，为了不遇见他，他大清早起来就去画室，快到宿舍锁门的时候才回去。
现在他却有些贪婪地看着徐述言的背影。徐述言的行李箱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掩盖住了闻星阅的脚步声。他走在马路的侧面，然后停在了校门口不远处的树林里。
……
徐述言到了校门口，坐在校门口的休息椅上等着车来。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收到了消息，他觉得应该是蒋导在给他发消息，于是面无表情的打开屏幕。
但是下一秒，他的手停顿了，眼瞳急剧缩小，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上的发件人。
【闻】：你
【闻】：过来
【闻】：校门口的小树林里
徐述言难以言喻自己当时收到信息的心情。
那天原本雾蒙蒙的天空似乎一瞬间多云转晴，甚至太阳耀眼到有些焦灼。
他几乎是跑着到那片小树林的，虽然只有百米的距离。
那片小树林很隐蔽，因为树木很多，没什么人来。
只有一两个搭建在里面隐蔽的小凉亭，这是一般情侣在晚上幽会时的最佳场所。
徐述言刚进去，就看到了低着头看向地面，双手背在身后，用脚不停拨动树叶的闻星阅。
然后下一瞬间，闻星阅抬头了，两个人视线相撞，都微微怔了一下。
相互凝视几秒，闻星阅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哈哈，那个，恭喜你试戏成功哈哈哈，现在是没办法请吃饭了，回来再补吧！”
“这几天确实比较忙，虽然看到了你的信息，嗯，但是，也不是我不想回，就……”
“总之恭喜……不过你去剧组了之后我肯定会想你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脚尖，却发现对方一直沉默没有给予回应，心里慌乱，却实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徐述言还在看他。
没有什么表情，却想要吃了他一样。
可是似乎，眼睛里又有些难过，有些释然。
闻星阅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他再也不敢说话，嘴巴张开两下，又沮丧的闭上了。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谁能教教他。
徐述言这时却笑了笑。
然后在闻星阅急切的目光中，平静的说道。
“大概意思我理解了。”
就是做朋友的意思对吧。
他懂。
不过没事，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他已经心满——
“你理解个屁！你不理解！还大概理解，你他妈百分之零点零一都没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