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深夜，沉睡中的闻星阅似乎听到了一阵强烈的敲门声，他骂骂咧咧的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外面的光刚透进来一条线，他便想立刻发飙骂人，却在看到门口的人时顿时止住了。
门外是队伍里那个叫佳佳的小孩，还举着一只小胳膊敲着已经打开了的门，哭的稀里哗啦，鼻涕都滴到嘴巴里，另外一只手再不停地擦着眼泪。
闻星阅瞬间便清醒了，马上蹲下身给孩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把佳佳抱进怀里，拍着后背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哥哥说？”
佳佳哭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门：“妈妈，妈妈肚子疼，吐了……电话打给酒店的阿姨，没，没有人接——”
闻星阅立刻抱起他跑到隔壁，还没进到房间，他便闻到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进到房间里便更加浓烈了，闻星阅突然感觉从自己的胃里翻出一股酸水，他急忙忍住，进到了厕所里。
只见那个青年妇人正趴在厕所马桶上，头耷拉着，时不时尖锐的咳嗽几声，可眼睛一直是闭着的，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表情。
他大概能判断出这是急性肠胃炎，可能是今天的羊肉吃多了，一时间消化系统没办法适应。
这里的旅游业并不发达，这个时间又是淡季，电话打不通想必是工作人员开了小差擅自离职。
虽然闻星阅带了胃药，但他不是医生，这病又不像感冒那样常见，他也不敢病急乱投医。
他恍然记起导游给的地图上标有一家社区医院，他看着女人痛苦的表情，抱着佳佳跑回卧室，安慰了他几句，匆匆的套上外衣，在行李箱里到处翻找那个地图。
期间的动静把徐述言吵醒了，他坐起身看见闻星阅穿着外衣焦急的翻找着什么，佳佳坐在他的床上，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时他的酒已经醒了不少，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甚至不曾发问就开始穿衣服。
闻星阅看到他醒来，急忙问道：“导游给的地图在哪你记不记得？”
徐述言从抽屉里翻出地图给他，抱起佳佳，问道：“出什么事了？”
闻星阅看着地图头也不抬：“佳佳妈可能吃坏肚子了，现在吐的厉害，我在找医院——”
拿着地图，闻星阅奔向隔壁，却见佳佳妈咳嗽的越发厉害，连手脚都开始痉挛了起来。
一股绝望的情绪弥漫了闻星阅心头，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他的母亲绝望着倒在地上的模样。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面，只剩下了——救她！救她！救她！
他不管不顾的把女人从地上抱起，然后发了狂似的往外奔。
徐述言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只能抱着佳佳跟在他身后，趁空余掏出手机叫了出租车。
等到闻星阅疯一般奔出酒店大门，在寒冬零下的大街上狂奔，徐述言终于追上了他把他拦了下来。
“够了学长！你这样不行！你们都会冻坏的！我叫了车，我们等等好不好？”
他一只手抱着还啜泣着的佳佳，另外一只手揽住了闻星阅。
他大概可以猜到闻星阅为什么会这么疯狂，一定和他那个逝去的母亲有关。但在马路上狂奔两里地去医院这种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决定，就算再深的执念，徐述言也必须阻拦。
北方夜晚寒冷的风终于让闻星阅清醒了几分，他看见徐述言皱着眉，坚定而温柔的眉眼。
他一声不吭的停下脚步站在徐述言身边，看着嘴唇有些发青，但还是强忍着不吐到闻星阅身上的青年女人，托着她身体的手臂似乎又紧了几分。
医院里只有几个还在值夜班的护士，闻星阅挂了急诊号，将女人抱上床，推到了急诊室。
医生让他们在急诊室外的走廊等候。
佳佳还在哭，闻星阅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头顶。
看到急诊室的门关上的时候，闻星阅还有一种恍然的错位感。
当年电梯的自动门，也是像这样，缓缓地关住的。他没看到他的母亲。
……
急性胃炎虽然疼但也不是大病，医生简单地进行了一个检查，准备让女人输液。
女人意识尚未清醒，闻星阅打算替她先垫了医药费，还没走到收费台，徐述言已经拿好收据回来了。
“发什么呆，去看一下佳佳，孩子一个人在病房里。”
徐述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收据揣到口袋里，看着呆愣的闻星阅，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女人的病房。
女人已经醒了，看着他们到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谢谢你们。”
闻星阅摇摇头：“胃不好的话，下回难消化的东西可要少吃。”
女人叫亚晴，是个单亲妈妈，才三十岁不到。
亚晴感激的点点头。
佳佳难过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亚晴虚弱的伸出手臂摸了摸佳佳的头，怜惜道：“宝贝，跟妈妈受苦了。”
闻星阅在一旁看着，眼睛却莫名的酸涩了起来，他抬了抬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冷冰冰的长椅，闻星阅坐了上去，看着白净的瓷砖发呆。
不一会儿，身旁坐下一个人。
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徐述言。
“亚晴姐说她没大事了，让我们回去。”
闻星阅带着外套的帽子，埋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因为帽子遮挡，徐述言看不到他的表情，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最终，那一声小小的吸鼻子的声音，终是让徐述言猜到了闻星阅的心情。
他把手搭在闻星阅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闻星阅忽然抹了一把脸，侧头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真抱歉，本来是叫你来玩的，没想到第一天就害得你晚上睡不好觉。”
徐述言看着他红红的眼眶，眼睛里面还有微妙的水晶状液体，他不戳破，只是淡淡的说：“换做是谁都会这样做。”我也一样。
闻星阅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吸了吸鼻子，淡淡的笑了。
他看着走廊尽头的急救室，眨了眨眼。
“朋友们都说我佛系，不记事儿，不记仇，没遗憾。”
“其实有。”
“看到亚晴姐的样子，我就想起我妈。”
“我也想过，要是我妈进了急救室，被推出来，也会醒来，然后摸一摸我的头，跟我说没事。”
“我等了好多天，我在ICU外面看着她，我就想着她什么时候张开眼，哪怕只对我眨一眨，冲我笑一下，跟我告个别。”
“就算只有这样，我都不会那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