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灏几乎可以说是逼着自己醒了过来，他在跟自己的梦境做对抗，甚至上手想把自己掐醒。
邢添辰不敢冒险，赶紧将他叫醒，免得他真对自己下手。
等闻灏睁开眼睛，邢添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好吗？”
这句话跟他梦里邢添辰的那句话重合了，他就是那个讨人厌的人。
闻灏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冷得彻底：“不好，你赶紧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邢添辰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抗拒自己，依旧表情不变：“一直逃避只会让你自己陷入悲痛的轮回里，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一次又一次逼我，就是一件好事了吗？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警察该做的事？”闻灏转过头看着床头柜上那杯水，猛地将水杯扫落到地上，水杯应声而碎。
“怎么了？”有护士走了进来，发现碎在地上的水杯“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把杯子碰倒了。”邢添辰微笑着说。
护士被邢医生的笑容晃了眼，赶紧将玻璃碎片扫走，什么废话都没有多说。
等她离开了，闻灏才恶狠狠地看向邢添辰：“你往水里加了什么？”
他每次陷入这样梦境都是在邢添辰给他喝了水之后，不管他到底同不同意，这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将他拖进那些可怕的梦境里。
“别担心，只是一些可以让你放松的药物，对身体无害。”邢添辰轻声解释“而且从一开始，你就同意让我催眠不是吗？”
他可以帮闻灏再次见到秦柏宬，而闻灏帮他找出真正的真相，这个交易很公平。
“不公平。”闻灏看出他的想法，脸色再次阴沉下去“你让我一次又一次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这比杀了我还痛苦。”
在那些梦境里，他除了无力还是无力，他救不了秦柏宬也救不了自己。
“我只是让你别欺骗自己，那些虚假的记忆只会扰乱你的思绪。”
“虚假的记忆如果能让我忘记疼痛，那为什么不能存在呢？”闻灏静静地看着他。
邢添辰凝望着他。
“叩叩……”敲门声响起，一名护士站在门口“有一位名叫周亮的先生说想要见闻先生。”
邢添辰朝她点点头，而后看向闻灏：“见吗？”
闻灏沉默了许久，然后敛起目光收起自己的情绪：“见。”
周亮是他唯一的朋友，失去了秦柏宬之后也只有他还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估计这人也是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邢添辰朝护士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把人带进来。
周亮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在护士的带领下走进闻灏的病房。
见到闻灏憔悴的样子，周亮有些小心翼翼：“闻灏，你现在……怎么样？”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很不好。
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呢？
闻灏看向邢添辰：“能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吗？”
邢添辰点点头，没有犹豫就起身离开：“行，你们聊，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都可以叫我。”
等邢添辰离开了病房，周亮才到闻灏身边坐下：“你看起来状态好差，我很担心你。”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周亮！”闻灏叫了自己发小的名字，像是在问他问题“你说我该怎么才对？”
“我也不知道……”周亮看他这样失神的模样，有些无措，说话也有些不过脑子“我曾经还以为你离开秦柏宬会过得好一些，没想到……”
没想到秦柏宬真的离开了之后，闻灏会变成现在这样，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面对周亮的时候，他不会像面对邢添辰那样针锋相对。
想到刚才周亮的话，他问：“你为什么会觉得离开他我会过得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周亮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主要是闻灏现在这样的状态，有些话不太好说出口。
闻灏却全然不在意：“你想说什么就说。”
“你不觉得秦柏宬管你管得有点太多了吗？他那种病态的控制欲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周亮声音小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闻灏面前说这些。
还是闻灏自己开口：“说下去。”
周亮深深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之后，笑容比以前少了很多，你好像变得不开心了。”
他跟闻灏从小就认识，感情就跟亲兄弟差不了多少，所以他一直希望闻灏和秦柏宬能够分开，希望以前那个闻灏能回来。
最开始秦柏宬跟闻灏在一起的时候，周亮觉得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校园爱情本就不太靠谱，况且他们还是同性……
可是他们不仅坚持了下来，还坚持了九年，周亮甚至觉得他们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却又没想到竟然结束得这么潦草。
“可是我本来也并不开心。”闻灏脸上的表情有些冷，目光也开始发散“只有装得开心些，大人们才不会觉得我是个烦人的麻烦精，不那么讨厌我，只有开朗些，才能让自己在同龄人那里显得没那么不合群。”
然而在遇见秦柏宬之后，这一切终于发生了改变，他可以不用再伪装，可以在秦柏宬面前放出那个真正的自己。
其实他本来就不爱笑，只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开朗乐观。
周亮愣神了许久，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心里既震撼又难过。
过去许久，他终于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们现在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闻灏抱着自己的膝盖“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亮哑然。
最后是闻灏打破沉默：“你说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如果他能回来，我做什么都行。”
“你很爱他？”
“嗯。”
“那你想知道真相吗？”
“不知道。”
“嗯？”周亮没听懂他的话。
闻灏：“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
那个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有什么知道的必要？他只是想要秦柏宬这个人，只要他在，其他都无所谓。
“我原本以为你继续这样下去才是最好的。”周亮低下头“最好是警方什么都问不出来，以后你就回归自己的生活，变回曾经那个闻灏，是我没有懂你。”
病床上坐着的人沉默着，没给他任何回应。
周亮扯了扯嘴角，想对闻灏笑一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是我错了。”
他错得离谱。
实际上，所有人都错了，没有人真正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闻灏。”周亮很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
闻灏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他。
“你不是问我你该怎么办吗？”周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的建议是，把真相找出来，这样或许你会得到解脱。”
这人现在这样跟死了没分别，周亮不想看到他这样一直自我折磨，至于到最后闻灏到底何去何从……或许这都是命吧！
周亮后来离开了，闻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里，有什么镇压着他。
“闻老师。”邢添辰的声音冲破黑暗，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还醒着吗？”
闻灏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人，后者在跟他对视。
闻灏答非所问：“你真的有能力找到真相？”
“或许。”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
“我可以配合你继续下去。”闻灏看了一眼邢添辰新拿进来的水杯“不喝这个。”
邢添辰并不强求，只是让闻灏选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放松：“我们再一次回到葬礼现场，那个戴鸭舌帽的人将秦法医背走了，他是用什么工具离开的？”
“车，他上了车。”
“很好，你当时就在车上，看到了什么？”
他当时就在车上？
闻灏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就在后座，前面是那个戴口罩鸭舌帽的人，而秦柏宬坐在副驾驶。
他似乎有在照顾着秦柏宬，还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闻灏盯着驾驶员，在思考抢夺方向盘的可能性。
驾驶员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直接让闻灏冷到心底，久久没能回神。
等他从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中回神的时候，那人已经停了车，并且将秦柏宬从副驾背出来，走向大楼电梯。
闻灏快速从车上下来，却在电梯门关上后一秒赶到电梯前，那人背着秦柏宬在他面前看着电梯合上，他被隔绝在电梯门外。
电梯停在了三十六楼。
闻灏浑身一震，狂按电梯按键，却还是等了好几分钟才等来电梯。
电梯缓慢上升，他从来没觉得电梯这么慢过，慢到他觉得自己即将要失去一切。
未知的恐惧，失控的绝望无一不在侵蚀着他的精神。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闻灏赶紧冲出去。
楼道里有一扇门正虚掩着，闻灏二话不说推开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