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周围万籁俱寂,室内其实很安静,于纾话音落地后,张楚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全然空白。
“咚——”
“咚——”
“咚——”
张楚源觉得自己心跳得极快,于纾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中不含一丝杂质和躲闪。然而即使是说着这么直白的话,于纾的表情也依然十分的平静坦然,好像一切害羞、难堪之类的情绪都不会出现在这张脸上。
张楚源的喉结动了动,随即不自然地偏过脸,将视线注视在于纾刚刚上过药的手面上。
于纾的手指关节好像更红肿了,此时微微蜷缩着,任他摆布,上药的过程中也没有表现出分毫的痛意。
张楚源抿紧唇,看着于纾腕骨上的那颗极为细小的痣,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着。
在他的计划里,他把于纾接回来,紧接着应该是一顿严肃恳切的批评教育,随后再对他此次受到的惊吓和伤害进行诚恳地道歉和安慰。
可是于纾把一切都打乱了,他既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后怕和心惊,也没能给张楚源苦口婆心倒出一肚子话来安慰的机会。
他执着地可怕,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和张楚源结婚这件事,其他的都不值得在意,连刚刚差点受到的侵害也不值一提。
他这么喜欢我吗?张楚源愣愣地想着。
他脑子里还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就感觉自己垂在一侧的手指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蹭了几下,他扭过头去看,发现是自己带回来的那只小狗。
两人回来时,小狗不知道躲在哪里,杨艾在微信上说已经喂过了,让他尽管放心,张楚源就没特意去把它找出来。
眼下小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嘴巴里还叼着张楚源刚刚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棉签,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看着两人,尾巴摇得极为欢快。
张楚源不明所以地看着它,问道:“饿了?不是已经喂过了吗?”
小狗看起来极为聪明,它先是极为气馁地趴在了地上,随后又叼着棉签转了两圈,嘴里发生微弱的呜咽声。
于纾本来还有些愣愣地看着这突然跑出来的小狗,听到张楚源的话后不免也有些无语。他看了眼小狗,而后会意地把那支棉签从小狗嘴里取出来,小狗的情绪立马变得欢快了起来,讨好地舔了舔于纾的手指。
“它是帮你捡起来。”于纾说。
“啊,啊——噢,这样。”张楚源好像这才回过神,他看了眼于纾,又看了眼小狗,随后突然站起来,视线四处移动着,奇峨羣ⅠO蚆屋撕蓅柳疤似捌像是找寻着什么落足点一般,几乎称得上是手足无措。
“还挺聪明。”他讷讷道。
于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能理解他这番行为,下一秒他伸出手抱起小狗,问道:“这是你养的吗?”
“路边捡的流浪狗。”张楚源这么说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已经做过驱虫和疫苗了。”
于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哦了一声,又问道:“有名字吗?”
张楚源顿了一瞬,说:“还没来得及取。”
他搓了搓指尖还残存着的黏腻的药膏,舌尖百转千回,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问道:“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煮点面。”
说完也不等于纾有什么反应,转身去了厨房。
于纾更觉得他奇怪了,不过他向来不擅长揣测别人的情绪,当下也只能把张楚源的反常归结于他可能真的饿了。
小狗的毛被吹得很蓬松,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它乖乖地趴在于纾怀里,并不怕生。于纾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几下,而后忽然抬头喊道:“张楚源。”
张楚源从厨房探出个头,淡淡回道:“怎么?”
“这是什么品种?”
张楚源瞬间语塞,他哪里懂这些,当下却也不想显得自己一无所知,于是淡定回道:“萨摩耶吧。”
小狗还小,许是只有两三个月大,还没有长开,毛色也有些杂,却也绝不是萨摩耶的特征,于纾将信将疑地看了张楚源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机。
他把取景框对准小狗,等待了几秒后,手机页面显示出识图搜索结果:棉花。
于纾:“……???”
他不信邪地又把镜头对准了小狗的头,下一秒识别结果又自动弹了出来:拖把。
“……”
张楚源端着两只碗出来,叫了于纾好几声也没见他有一点反应,他奇怪地走过来,就发现于纾一脸菜色地看着手机。
张楚源站在背后,随意瞥了一眼手机人工智障的识图功能,他轻“啧”了一声,不爽道:“怎么?不信我啊?”
于纾慢吞吞收起手机,毫不迟疑地回道:“是啊。”
“……”张楚源觉得牙疼,他忍了又忍,尽量平心静气道,“这个月还要带它去打疫苗,到时候可以问问医生。”
于纾又简单地哦了一声。
张楚源的厨艺很好,能将极其有限的几样食材也做得色香味俱全,面条柔软又恰好筋道,被蚝油和汁料染成淡淡的酱色,碗边是切的大小均匀的肉片,最上面撒了一层细细碎碎的葱花,看的人食欲大开。
于纾原先还不觉得,直到这时肚子突然被勾得叫了两声,才发觉自己真的很饿。
张楚源自然也听到了,他颇有些得意地坐在餐桌前,这才姗姗来迟问了一句:“凑合吃吧,你没有什么忌口吧?”
他问得志得意满,明明已经将征求意见和做饭两个顺序颠倒了个彻彻底底,此时却还要这么装模作样地问上一句。
于纾摇了摇头,戳开那个溏心蛋,看着蛋心慢慢流出来,说道:“没有。”
……
张楚源洗完碗出来后,正好看到于纾抱着小狗进了客房,他摇摇头,回了房间。
先前两人的对话被小狗这么突兀地打断,随后便处于这么个不尴不尬的状态,于纾也没再主动提起。
于纾喜欢我……张楚源这么断断续续地想着。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于纾,甚至是……有点喜欢的。
从一开始,他对着于纾就有异于他人的耐心,这股好感来得突兀且毫无缘由,张楚源并不能坦然接受,他尝试着压下,并且尽量去远离于纾。
可是在看到于纾湿淋淋地坐在门口,冲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像被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那股痛意微小却绵长。
再到于纾出事,听着警官叙述事情的过程,张楚源的的确确地感到后悔了。
可是这份喜欢太浅薄,撑不起于纾这么厚重的信任和全然托付。
张楚源转而又想到那张照片,无论他怎么搜刮脑海里的记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事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揭到了明面上,照片显示他幼时的确随着父母回过h市,也不知怎样的机缘巧合下,和于纾有了那张合照。
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两人都已将这事忘了个干净,可是缘分使然,于纾带着一袭夜色,敲开了他的家门,站在了他的面前。
张楚源想,也真的只有缘分使然才能解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