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用户23445578。”
路屿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恨不得仰天长啸。
有王圈圈聊天截图的那位太太也炸号了。路屿被拍到从酒店出来的照片以后，在网上被黑得体无完肤。那位太太和几名路屿的黑粉隔空舌战了十三个小时，最后互相问候对方家人，现在显然已经一起殉了。
大纲世界接下来的发展已经无从得知。都写到壁尻了，也不知道上餐桌是不是真正的结束。
睁眼要被黑料轰炸，闭眼要被鸡巴轰炸。路屿倒在床上，看着宿舍的天花板，心想。
万事糟心。
他后半月的工作都被取消了，现在无事一身轻。曾经瘸了腿都被M姐赶来赶去地上节目，现在一整天不出门也没人搭理。他又想，终于可以好好养伤了，于是习惯性地乐观起来。
敲门声响起。
“路屿哥！你在里面吗？”是小虎的声音。
路屿听小虎语气焦急，起身给小虎开了门。
“怎么了？”路屿问。
小虎先往路屿背后望了两眼，然后叹气：“钱楠一不见了。”
“什么？”路屿大惊。
“他昨天跟M姐说了，和……”小虎顿了顿，又说，“和你开房的人是他。说你们在交往。”
“我们没有。”路屿冷静地回答。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M姐让他顶替你去拍那个电视剧。他不肯。M姐威胁要停他半年的工作。”小虎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M姐让我给他当临时助理。我打他电话打不通，我来找他，发现他不在房间里。他消失了。”
不负责任的男人。情绪化的臭狗。
路屿拿出手机就开始拨钱楠一的号码。忙音响了三十几秒，那边拒接了通话。再打，再拒绝。路屿气得脑门冒烟，十指飞快地打了条短信过去。
【不接这辈子都别接！】
再打就通了。
电话那边没有人开口，只有长长的呼吸声。压抑的，佯装镇定的。路屿本打算先骂上个半分钟，不知为什么有点哽住了，也跟无事发生一样，放低了声音再说话。
“为什么不去拍电视剧？”路屿问。
“不重要。”钱楠一回答。
“什么事重要？”路屿被激怒，音量拔高。
钱楠一静默了三秒，说：“你重要。”
路屿陡然心酸起来。他看小虎在旁边看着他，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转身走了几步，和小虎拉开了一点距离，再开口时，声音就抖了。
“那部电视剧卡司和剧本都不错。不要放弃这个机会。”路屿说。
“不用劝我，我暂时不会回来了。”钱楠一说。
路屿呆住，忽然冒出冷汗：“你什么意思？”
钱楠一挂了电话。
路屿正要再拨，小虎忽然拉住了他。路屿回过头，看小虎拿着手机，满脸惊喜地将屏幕递到了他眼前。
“路屿哥！你快看！”
屏幕里是林南恭的v博。林南恭很轻巧地发了十个字：酒店面试，双男主，散了吧。
后面@了他。
双男主？什么双男主？
路屿惊讶，抢过了小虎的手机。他点开了评论区，就看到自己几个大粉在下面排队说感谢。还有几个营销号混在其中，不知在谁那里拿到了通稿，说路屿会参演谁谁谁执导的电影，已经开始在编小道消息溜粉了。
凭空生了部电影，路屿有点反应不过来。
“M姐干的吗？”他把手机还给小虎。
“M姐哪有这本事。”小虎笑得眼尾都出了褶，“路屿哥，你怎么和李总混这么熟的。”
“李总？”路屿一愣，“哪个李总？”
“李巨基李总啊。”小虎说，“人做虚拟产品的公司，忽然跑来进军电影市场，第一部电影就想找你当主角。还有林影帝，特意发声帮你平了酒店照片的事。路屿哥，苟富贵勿相忘啊！”
路屿彻底懵了。
******
这是个多大的人情。路屿想。
李巨基想当他金主爸爸，原来是认真的。
他坐在宿舍床上，盯着屏幕，犹豫半晌，通过了昵称是Devine的好友申请。李巨基在线。路屿还在打字，李巨基像个想要放低身段的老年人一样，先发了个微笑表情过来。但那个表情其实在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里代表的是无语。路屿心头一松，噗嗤笑了。
【你好吗？】李巨基问他。
【我很好，你呢。】路屿笑眯眯地回。
【我也好。】
对话居然就闭环了。有差不多一分多钟，李巨基的对话框状态一直显示着输入中，但没有发过来半句话。
路屿想了想，还是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真要找我拍电影？】
【是公司的战略布局。我只是顺手做点事，你不用有负担。】
【我想谢谢你。】
李巨基又“输入中”了半晌，接着发过来几个字。
【我在丽安酒店。】
路屿放下手机，脸上浮起淡淡的怅然。
李巨基果然是商人，商人讲求等价交换，不会做亏本买卖。
【好，我马上来。】
******
路屿站在丽安酒店8306号房门口，攥了攥拳头，然后敲门。
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秒，门被打开了。李巨基出现在门口。他身高两米出头，站在门边看路屿还需要弯腰，也还是表情不多的脸，走廊的灯光把他的脸分成明暗两半，路屿想起Devine，脚趾神经质地绷起，心脏好像被攥住一样发起紧来。
“进来吧。”李巨基冲他点了点头。
路屿注意到李巨基穿的还是西裤和衬衫。他低头看了看李巨基的腿，又撇开脸，走进了房间。
李巨基选的是位于八十三楼的高级套房。房间比路屿宿舍两个都大，一走进门就能看到整面的落地窗。还是下午，天清日朗，碧空如洗，大半个城市的景观都落进了路屿眼底。路屿紧走了几步到了窗边，他从来没住过这么高的房间，满眼澄澈扑面而来，他好像掉进了一片蓝色丝绒中，皱缩的胸口被瞬间熨平了。
“你喜欢落地窗吗？”李巨基在他背后问。
感觉到有热度从身后靠近，路屿的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可是白天。他想。
路屿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两米外的李巨基和他背后的床。那张床也很大，被子蓬蓬松松，还放了五六个枕头，看上去体验感绝佳。
“过来。”
李巨基伸手要牵路屿。路屿原本不打算白受人好处，是做了一些心理准备的。看李巨基伸手，鬼使神差地就后悔了。
“你可以……你可以……”他结结巴巴。
你可以找别人拍电影，不用这么帮我。
李巨基看他紧张，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他力气很大，稍一用力，路屿就被他牵着走了好几步。路屿半瘸着跌坐在床褥上，李巨基弯腰撑在了他面前，浅灰色的眼睛如同冬日湖水，里头的草絮轻轻地拥着他的倒影。
“你的眼睛真好看。”李巨基说。
嗯？谁的？路屿疑惑。
李巨基凑近，看路屿缩起肩膀，就亲了下路屿的鼻尖。
“先看下剧本。”李巨基亲完，直起了身体。
路屿这才发现床上散落着几沓纸。李巨基好像不打算更进一步，走到门边，拿起了自己挂在架子上的外套。
“我晚上有会，不会回来。”他边穿外套边说，“看好了告诉我想拍哪一本。”
路屿傻乎乎地说了声：“但是……”
“这只是一束花。”李巨基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我选择把它送到你眼前，只是为了表明我的心意。这不是交换，也不是交易。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不会把花收回去。”
李巨基说完就开门走了。
他走了半分钟，路屿僵硬的身体才慢慢地软了下来。他本想起身离开，但那沓纸张就在他手边，边缘摩挲着他的皮肤。他想着李巨基反正也不会回来，就坐在床上翻看起来。
那几个剧本都很好，武侠、玄幻、谍战、刑侦都有，虽然只是大纲，但故事脉络都已经写得非常清晰了，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角色设计也非常出彩，和市面上的口水剧不同，是经得起推敲和挖掘的好本子。路屿看得兴奋了起来，他看完一本又看第二本，等全看过一遍，窗外已经是深夜了。
李巨基是真的想要拍好作品，他想。
他眼睛看酸了，大脑也缺氧，打了个呵欠，困意就涌了上来。他其实是洗了澡过来的，于是直接躺到床上，用六个抱枕垒了个巢，拿被子把自己团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准备入睡。
李巨基人挺好的。
林南恭也不坏。
就钱楠一是大傻逼。喜欢谁都比喜欢他好。
想了想还是难过，路屿吸了吸鼻子，清空自己乱糟糟的脑子，睡了过去。